在宋代,茶文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无论是茶叶的种植、采摘、制作还是品饮,皆迈向了全新的境界。诸多优质茶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种类繁多,品质卓越,美名远扬,甚至超越了盛唐时期。这一现象与贡茶体系的建立密切相关,可以说,这是皇室贵族引领潮流的结果。
《品茶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所谓贡茶,即是指向帝王敬献的新茶。据晋朝人常璩在公元350年左右所撰的《华阳国志·巴志》记述,以茶作贡品的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1066年周武王率南方八个小国伐纣时,当时茶叶已作为一种土特产品纳贡。
宋代寇宗奭《本草衍义》记述:东晋元帝(公元317~322年)时,温峤官于宣城,上表贡茶千斤,茗三百斤。唐代以前,长江以南不少地区都产茶叶,以茶叶作为贡品是不足为奇的。
从顾渚紫笋到龙团凤饼这一传统在唐代已经形成,到了宋代更是制度化。唐代贡茶仅限于湖州顾渚的“紫笋”,每年清明时节,新茶便会送往京城。
最负盛名的贡茶院便坐落在湖州长兴与常州义兴(今宜兴)的界山——顾渚山。每年,动员数万工匠,精心采制“顾渚紫笋”,其名噪一时。据《长兴县志》记载,顾渚贡茶院始建于唐代宗大历五年(公元770年),繁盛延续至明朝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兴盛之期历时长达605年。唐代时,规模宏大,集三万役工之力,千余工匠之巧,设有制茶工场三十余间,烘焙工场百余处。每年,朝廷不惜重金,生产贡茶逾万串(每串一斤),仅供帝王将相、权贵享用。宋代蔡宽夫在《诗话》中赞誉:“湖州紫笋,源自顾渚,位于常湖二郡之巅,其芽茁壮如紫笋般娇嫩。每年清明之际,此茶入贡,先献宗庙以表敬意,后再赏赐亲近之臣。”
《萧翼赚兰亭图》:唐代煎茶法
唐代除了在长兴的顾渚山设立贡茶院,专事采集与制作上等贡茶,亦规定多个特定的茶叶胜地献上其珍品。据《新唐书·地理志》所载,那时代负有贡茶之责的地区遍布十六个郡。这些郡如星辰点缀于山南道、江南道、黔中道、淮南道及剑南道等地,具体包括:峡州夷陵郡、归州巴东郡、夔州云安郡、金州汉阳郡、兴元府汉中郡、常州晋陵郡、湖州吴兴郡、睦州新定郡、福州常乐郡、饶州鄱阳郡、溪州灵溪郡、寿州寿春郡、庐州庐江郡、蕲州蕲春郡、申州义阳郡,以及雅州卢山郡。这些郡覆盖了今日湖北、四川、陕西、江苏、浙江、福建、江西、湖南、安徽、河南十省的广阔地域。由此可见,名噪一时的茶叶产区,几无不例外地将自家的茶品贡献于朝廷,以展风华。
贡茶品类繁多。据唐宪宗元和年间(公元806至820年),翰林学士李肇所著《国史补》记载,其时贡茶计有十余品种,皆为茶中珍品。诸如剑南之“蒙顶石花”,湖州之“顾渚紫笋”,峡州则有“碧涧明月”,福州献上“方山露芽”,岳州呈“邕湖含膏”,洪州供“西山白露”,寿州贡“霍山黄芽”。更有蕲州“蕲门月团”,东川“神泉小团”,蕲州“香雨”如丝,江陵“南木”挺秀,婺州“东白”清新,睦州“鸠坑”幽香,常州“阳羡”甘醇。此外,浙江余姚之“仙茗”令人神往,嵊县“剡溪茶”亦为茶中翘楚。
唐代贡茶绝大部分都是蒸青团饼茶,有方有圆、有大有小。其采制方法,根据陆羽《茶经》中所述的蒸青团饼茶的采制技术可以认为主要是对“顾精紫笋”、“阳羡茶”采制方法的记载。
宋徽宗赵佶
而到了宋代,除保留宜兴和长兴的顾渚山贡茶院之外,在福建建安又设专门采制“建茶”的官焙,规模之大、动员役工之浩繁,远远超过顾渚。建安即现今福建省建瓯县,境内建溪两岸、凤凰山麓盛产茶叶,且天然品质好。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开始设立官焙,专门采制龙凤饼茶,供朝廷享用。其中凤凰山麓北苑的贡茶最为出名。
北苑初产的茶叶同样名为紫笋,随后又有“研膏”、“腊面”、“京铤”等美名。北宋初年,太祖特派专员前往北苑监造专供皇室的团茶,这些团茶造型各异,有的如龙有的似凤,被统称为龙凤茶,俗称“龙团凤饼”。随着时间的推移,茶模变小,制成的小巧茶饼被称为小龙团。
品茶图(局部)
除此之外,贡茶还有诸多别致的名号,如“密云龙”、“白茶”等,每一种都足以令其他茶品失色。宋代贡茶讲究名号的风雅,诸如龙团胜雪、御苑玉芽、万寿龙芽、龙凤英华、瑞云翔龙、龙苑报春、万春云叶等,均为一时的珍品。北苑贡茶种类繁多,高达四千余种,年产量达四万七千一百多斤,龙团凤饼更是名噪一时。
北苑贡茶,品类繁多,据熊苦《宣和北苑贡茶录》记载,其品目竟达四十余种:贡新、试新、白茶、龙团胜雪、御苑玉芽……不一而足。名目之中,或显高雅,或寓祥瑞,皆旨在博得宫廷皇室之青睐。此等贡品,每年分十余批次,络绎不绝运往京师(今河南省开封市)。其中,“白茶”与“龙团胜雪”尤为尊贵,惊蛰之前(三月初)便开始采制,仅需十日即告完工,随后以快马加鞭,于仲春(三月)之际送达京师,故有“头钢”之称。继“玉芽”之后,贡茶依序进献,及至全部呈上,已过大半。欧阳修有诗赞曰:“建安三千五百里,京师三月试新茶。”建安(建瓯)与京师(开封)相距三千五百里,每年新茶采制之际,皆举行庄严的开焙仪式,监造官员与采制工匠一同遥拜皇帝,以示敬意。第一批新茶制成后,即以快马直送京师,以供御用。
然贡茶产量再大,皇帝也无法尽数享用,于是便将多余的龙团凤饼赐予亲近的大臣。大臣们视此为极大的恩宠,感激涕零。苏轼任杭州知府时,宣仁皇后特意吩咐内侍赐予他龙茶银盒,以示厚爱。而位不及宰相者,通常很难得到这样的恩赐。
欧阳修担任龙图阁学士时,仁宗赵祯曾赐予中书、枢密院八位大臣各一饼小龙团茶,八人欣喜若狂,将之分而藏之。这些御赐的龙茶被视为传家宝,只有在贵客临门时才舍得取出共赏,以此为极大的荣耀。大龙凤团茶八饼重一斤,小龙团则是二十饼重一斤,珍贵之处可见一斑。一斤龙茶价值黄金二两,正如古人所说“金可有而茶不可得”,其贵重不言而喻。
难怪欧阳修会说“分得一小龙团,仅能捧玩而已”,每一次赏玩,都仿佛心泣血泪。北宋文学家王禹偁有诗赞美大臣受赐贡茶的情景,诗中写道“爱惜不尝惟恐尽,除将供养白头亲”,表达了受赐龙团,爱不释手,却又舍不得品饮的矛盾心情。
有幸成为贡品的茶叶,自然是品质上乘的茶叶,一旦入选,便名扬天下,有些茶叶品种甚至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