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鸿鸾禧》发表于1944年4月，虽然写的是一场婚礼，张爱玲让读者看到更多的却是它的续篇——婚姻。

新郎娄大陆的父亲娄嚣伯身居银行高位，对妻子早已没有感情，却还要在外人面前装成爱妻模范。

而娄太太也知道丈夫养了外室，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依旧不拆穿他，维护着自己被丈夫宠爱的假象。

周国平说：“婚姻是社会生活，遵循现实原则。”

娄家夫妻就是这样，之所以互相“逢场作戏”，不过是在婚姻里各取所需罢了。

《鸿鸾禧》里，娄太太总是让儿女在外人面前觉得难为情。

儿子婚礼在即，家里多少要紧事等着没人管，她却在忙乱中高高兴兴地为儿媳妇赶做婚鞋。

再怎么说，未过门儿媳的鞋子，也还轮不到未转正的婆婆操心吧。

娄太太和娄嚣伯结婚30年了，在外人看来他配不上娄先生，因为她无颜又无能。

婚后，娄太太随娄先生去美国留学，回国后他们生了4个孩子。

在人前，娄先生是个尽责的好丈夫，在人后，娄先生不常搭理她，开口也是满满的嫌弃：

“不要去做它好不好？

头发不要剪成鸭屁股式好不好？图省事不如把头发剃了！

不要穿雪青的袜子好不好？

不要把袜子卷到膝盖底下好不好？

旗袍叉里不要露出一截里华丝葛袴子好不好？”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潜台词却是有你这么个女人太丢脸了。

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娄先生不可能娶她，要不是爱面子，娄先生不会一直跟她做夫妻。

娄家的一家老小都是漂亮的，要强的，丈夫、孩子时时测试着她，一次一次昭告她她的不够。

娄先生穷的时候她不够，富了之后她就更不够了。

所以，娄太太的眉毛永远拧着，中间留下了深深的褶皱。

娄先生娄太太一间房两张床，娄太太甚至也知道娄先生在外面有女人，但是她隐忍着，从不说，30年如一日。

当然，她也可以过另一种日子，可是，她想要现在的生活。

娄太太需要机会穿戴整齐，拜客、回拜，这对她来说非常的重要，没有这些面子上的繁荣，她会不快乐。

因此，娄太太常常气恼，为难，独独没有悲伤。

千篇一律的日子里，他们一个被动扮演泼妇，一个主动装做良夫，更像舞台剧。

不得不说，娄先生娄太太的婚姻得以维持下去，并不是因为爱情，关键是两人需求契合，还可以彼此价值交换。

想起三毛曾说：

“我接受你的小脾气，你忍受我的坏习惯，不是我们能彼此包容，而是我们能各取所需。”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了感情，价值还在。

所以我们经常见到，有些婚姻尽管已经没有了爱，两个人仍然能够走下去。

娄嚣伯从穷的时候就爱面子，好应酬，人到中年更加“长袖善舞”，做到银行高管的位置，全靠他颠着脚尖舞蹈。

娄太太从小就被当女结婚员训练，虽然经过二十多年的练习，可结婚后的那些事她全都不在行。

甚至家里小孩有个灾病去不了学校，要写个请假条也要等着娄先生动手。

如今大儿子后天就要办婚礼了，婚床还没有，娄先生不由埋怨：

“这些事全要我管！你是干什么的？”

被娄嚣伯当众责问，娄太太一口气冲上来，差点脱口而出：

还不是外头有了别的女人，回来看家里人不顺眼了，滥找岔子！

再一想，毕竟是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是大局为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平复心情，她咚咚咚躲进浴室，大声漱口，把心里的郁闷呸地吐了出来。

婚礼前一天，请好的证婚人又出了状况，来不了了。

尽管娄太太前一天呕的气还没全消，可还是打电话到嚣伯的办公室问他讨主意。

然后，冒雨揣着“娄嚣伯”的名片，按丈夫说的去找一个李院长做儿子的证婚人。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娄太太很清楚，和丈夫硬碰硬的吵闹，除了一时虚荣心的满足，对她并没有更大的好处。

于是，她甩开烦恼、明哲保身，即便有看法，也要避免情绪化地发生冲突。

正是由于娄太太的钝感力、不冲动，才使得她的婚姻之路畅通无阻。

人至暮年，试错成本越来越高，和任何人过不去，无论输赢，都会伤及自己。

任何时候，控制好情绪，懂得取舍，才是王道。

不管怎样，婚礼那天，娄家人在众亲戚朋友的眼里都是体面的，甚至新娘的表妹都想嫁她的小叔娄三多。

回门的那天，新娘的父母弟妹也来了，大家一同吃完午饭，娄先生自顾自讨论国际问题，说到慷慨激昂处，又是打手势，又是拍桌子。

但没有一个人认真听他说话，有人看结婚照，有人发呆，还有人打哈欠。

娄太太突然觉得厌恶，她坐到沙发上，平静地伸出两腿，看着自己卷到膝盖底下的雪青袜子。

她知道，这也是嚣伯厌恶的，但她喜欢穿雪青袜子，喜欢卷到膝盖底下，管他呢。

如果这点小事也不由自己做主，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既然嚣伯爱管闲事，由他说去就是。

娄太太想起了她的小时候，那个时候她看别人成亲，是华美的，喜悦的，震动人心的，有一种一贯贯的感觉。

而儿子的喜事，她觉得是小片小片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时，也许看出大家对时事不关心，娄先生非常新派的问玉清：

“结了婚觉得怎么样？还喜欢么？”

玉清踌躇了一下，大方的说，很好。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只有娄太太，没听到丈夫说了什么。

是大家的笑声将她从回忆里拉回，她只知道丈夫说了个笑话，但是，她却笑得最大声。

曾经，她也是一个待嫁的女孩，将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这些美好的祝福当成了婚姻应该有的样子。

但30年的婚姻是琐碎的，是柴米油盐，是锅碗瓢盆，是一片一片的，她早已明白什么才是现实。

既然要不来丈夫的爱和呵护，倒不如看开些，用尊严换体面，该笑时笑，该逢场作戏逢场作戏。

正如杨绛所说：

“该演的戏要演，该装的糊涂得装，该和解的和解。婚姻本是一场合作，谁先睁眼，谁就输了。”

与其无谓的争执，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得其乐，享受够得着的幸福。

《鸿鸾禧》一开篇就是在讲新娘子邱玉清的两个小姑子二乔、四美，对还未过门的嫂子各种不满。

在她们的眼中，玉清的样貌、年龄，再到邱家家世，任何一面都配不上大哥，配不上娄家，认为娄家娶玉清亏大发了。

而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早在三十年前就在娄太太身上上演了。

不得不说，婚礼是短暂且虚假的，婚姻才是真实且长久的。

那个时代，女人没有多少出路，大多数的目标是做女结婚员，维持婚姻，就是利益最大化。

而今，女人有了更多的机会，完全可以独立于世。

但我们依然不要忘记，只有不断成长，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们真正能够依靠的永远是自己。

有人说：家庭婚姻，就是在你的利益和对方的利益中，寻找平衡点。

所以，让自己永远保值，才是我们的终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