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觅元素）

钢铁行业在整个国家工业体系中始终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接下来笔者会针对钢铁行业的工艺流程、智能化数字化转型、降本增效和碳中和等一系列问题展开深入的学习和研究，并为读者奉献一整个关于钢铁行业深入研究的文章专栏。

在研究开始前，我想先结合之前在实地勘察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感，为大家讲述一些有血有肉的人和事。对于长期处在云端之上的技术工作者们来说，或许也可以打开一个全新的视角。

在产业互联网领域，想要真正做好产品，就需要深入了解行业，而真正可以深入了解行业的人，又总会避免不了直面这个行业中各方角色的人性，以致陷入纠结。

当然，这种纠结往往也是因为过度的同理心导致的。作为一个产品工作者，保持与用户的同理心是必要的，这也是做好产品的一个关键前提。不过也恰恰是因为这种同理心，在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和事以后，我也会产生很多思考。

去年秋天与今年春天，我先后两次进入河北境内一家钢铁厂进行实地勘察与调研。虽然在行业内来说，这家钢铁厂的规模并不大，但相比于其他行业的工厂，可以说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这家钢铁厂下设立了多个分厂，其中包括发电厂、制氧厂、炼铁厂、炼钢厂、烧结厂、轧钢厂等等。我们活动的范围也大致在这一片。钢铁生产的具体工艺流程分析在之后的文章中我会细讲。

我对这家钢铁厂的第一印象就是工作环境确实比较艰苦，同时也比较危险。在调研时，我跟随项目组做厂内所有能耗计量相关的设备调研，试图构建一套整体的设备台账并构建出全厂的计量网络图，为接下来建立能源管理系统做关键的准备。

由于厂内对于计量设备的管理比较混乱，我们不得不深入厂内每个角落去记录计量设备和读数方式。每天出门前，我都会穿一身黑色的旧衣服，并戴好安全帽，回来后往往都会带着一身灰，狼狈不堪。

除了整体工作环境比较艰苦外，我们也会不经意间遇到比较危险的情况。例如我们在经过炼铁厂时，就遇到上千斤铁水从高炉中倒入运铁水的火车上的场景，相当震撼。远隔二三百米都能体会到皮肤的灼烧感。

在炼钢厂穿梭时，我从钢材产线上方走铁制楼梯过去，脚下几米的地方都是烧红的钢材，伴随着产线上嘈杂的轰隆声，慢慢被传送带裹着往前走去，我也仿佛走在烤箱上，下半身被炙烤的生疼。

在白灰窑查看水表的状态时，一辆体型巨大的卡车慢慢倒进来，可能我们几个人在这个地方显得过于渺小，工人没有注意到，直接撑起翻斗，将一大车刚从产线上拉出来的白灰倾倒而下。灰窑内顿时被粉末充满，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赶紧往外跑，要不是因为戴着口罩，怕是真有可能出不来。

路上的洒水车跑过来跑过去，一直泼洒着中水，降低扬尘，确保环境不至于过度恶劣。这种不太干净的水，裹着空气中各种各样的灰尘落在地上，我想不用过多描述，大家应该也知道地面上是什么样子了。

（图片来源于自主拍摄）

在互联网行业工作的白领，可能有很多人都喜欢在刚到公司或午休后冲一杯咖啡，提振精神，以提高接下来工作的效率，咖啡也几乎成为了白领工作中一种现象级的产品。

而在这家钢铁厂中，与咖啡扮演着同样角色的产品，大概就是香烟了。很多不同行业的工厂我也去过很多，例如乳业、药品、食品、家电等。钢铁行业的工厂应该是我目前去过的所有工厂中唯一不禁烟的。

这种情况自然也能理解。前文提到的倾倒铁水、白灰窑、洒水车等等，仅仅也只是我看到的一部分，大概还有更加极端的环境是我所没有看到的。而且这种环境，我大概也只是调研的这一两个星期才会体验到。

但是这些工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充满噪音、扬尘、炽热和危险的恶劣环境中，从事着艰苦的劳作，在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工作中，或许抽烟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为廉价且有效的、缓解负面情绪和疲劳、提振精神以继续面对工作的方式。

当然，钢铁厂里的部分区域应该还是禁烟的，最起码高炉煤气和转炉煤气大量聚集的地方，例如煤气柜、发电厂等，在这些地方见到火星，太容易出现危险了。

与我们一起进行调研的老专家们也教导说：不管你们自己抽不抽烟，入厂调研时最好也带着两盒，跟工人们了解情况前先递一支，这样的话工作开展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在很多行业，尤其是我所处的IT行业，薪资待遇一般都是极为敏感的话题，同事之间的薪资也都是保密的。不过在大多数劳动密集型工作或体力劳动工作中，薪资的保密性并不是很高，所以我们在与工人日常的闲谈中，也能窥些大概。

在描述工人们的待遇之前，我姑且先将岗位大致分为三种：一级、二级和三级。

一级的工作属于比较好的一类，这类工人一般文化水平稍高一些，从事脑力劳动相对多一些，例如化验、质检等，也有在高炉、制氧等产线的中央控制室使用软件或PLC控制工艺流程的，还有巡检各类设备并记录，以及做一些设备调优工作的，比较好的情况下，员工还有自己的办公室工位。他们的月薪约在七八千左右。

二级的工作属于中等的一类，一般会比较深入产线和工艺，工作环境相对恶劣一些，例如在炼钢产线或者轧钢产线旁的工作间中，用电脑或者其他操作屏，通过PLC等控制工艺流程中某些具体的环节，或者是在其他环节的现场进行指挥协调。他们的薪资大概在五六千左右。

三级的工作属于技术含量比较低的一类了。有体面一些的，例如只负责去查看某个区域中电表和水表的示数，然后抄录、汇总的。也有深入产线、在艰苦的环境里边进行重复性体力劳动的。他们的薪资大概在三四千左右。

提到第三类工作，想到一个记忆深刻的事情。这家钢铁厂中有一个开火车的工作，高炉的铁水出来后倾倒进火车上，然后有人开着火车将其拉到铸铁产线上。这份工作主要也就是开着火车在两个地点之间来回，不过最难熬的还是其工作的环境。

前文提到，即使站在二三百米开外，在铁水倾倒时也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灼烧感，很难想象开车拉着这些铁水来回跑是怎样的感受。而且这个工作也是三班倒的，意味着有人即使在半夜，也要集中精力为倒满铁水的运载车掌舵。

更让我惊讶的还是，原本这个工作岗位的薪资是五六千，后来降薪到三四千了。因为工资太低，所以几乎没有男性员工从事这个工作岗位，而是由女性员工来从事。很难想象，对于女性员工来说，她要背负着怎样的故事及责任，才能下定决心从事如此艰苦的工作，去领那一份微博的报酬呢。

（图片来源于自主拍摄）

在产业互联网技术浪潮席卷各行各业的浪潮下，从企业的角度来说，降本增效始终都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尤其是所谓的降低人力成本。

例如在这家钢铁厂，管理层对无人天车极感兴趣，这项工作流程实现无人化以后，又可以少雇佣几名工人，先前从事这项工作的人也就可以请辞了。不仅如此，由于这项工作比较危险，企业也可以避免为员工赔付工伤或事故抚恤的风险了。

很无奈，在各行各业的发展趋势都是如此。我们的工业、制造业等实体经济，仰仗人口红利得到了快速发展，而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劳工来说，人口红利也就意味着内卷，意味着收入和待遇存在着极低的天花板，意味着他们的所得注定远远配不上他们的辛勤。

而在与客户深入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其实有太多工作环节可以很轻易地通过技术赋能实现无人化、自动化。而这些新产品之所以没能落地，主要也是因为管理者算了一笔账，人力成本这么便宜，而新技术和产品在成本上似乎并不合算。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口红利或许也在制约新技术的发展。

另一方面，一旦工人们的待遇提高了，对于企业来说，人力成本也会提升。直到某一天管理者算账时，终于发现使用新技术代替人工更加合算时，企业抛弃这些员工的时间也就到了。

当然，讲这些并不代表我抵触科技和社会的发展，毕竟我本身就是产业互联网的产品工作者，我们必然是要往前看的。而且科技的发展、经济的趋势、以及在发展过程中逐渐有人跟不上节奏，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在产业互联网等新兴技术改造传统行业的浪潮下，我们更应该意识到社会发展对于底层普通人的残酷性，保持终身学习的态度，始终跟随社会发展的脚步，不至于被落在后面。他人的境遇和观念，我们很难左右，所以很多普世的道理，我们自勉即可。

在最后一天的入厂调研工作完成后，面对着一位不辞辛苦，带我们转遍他所负责区域内所有角落，并为我们细致讲解每一个计量仪表的带路工人，我由衷地想握个手以表示感谢。当他伸出那双布满尘土和物资的手以后，含蓄地笑了一下跟我说：“手太脏了，就不跟您握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就行。”

从学校毕业到现在，我已经接触过不同层级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虽身处底层，坎坷多磨，但依然不影响他坚定从容、豁达善良、甚至拥有更为宽广的格局。有的人虽身处高层，享尽各种关系和资源，但才德平平、心胸狭窄的也不在少数。

正如某位顶流法律行业UP主所说的那样：天道并不酬勤。在别人与生俱来的资源和圈子面前，所谓的努力和奋斗是苍白无力的。的确，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无法决定的，但我们仍然要努力用自己能决定的那些事情，去撬动我们决定不了的事情，无论手上抓了一副怎样的牌，我们都需要梳理好自己能掌握的所有资源，去积累成功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