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老先生讲授的《中国文学史》中说:汉唐两代是我国最伟大的时代。唐代可说是中国文学史的中心,可谓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自唐以后,直到今日,流风所披,至今未泯。
唐朝自公元618年至906年,历时近三百载,一般划分成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时期。初唐时期,自618年至712年,即由唐高祖武德元年到唐中宗李哲太极,再到唐玄宗李隆基为止,历时95年。其间还经历14年的武则天称帝。
初唐前期,诗歌受南朝齐梁诗风影响,题材较为狭窄,追求华丽辞藻,多为宫廷娱乐消遣之作。不过,由于注重骈俪对仗,也出现了一些相当完整的律诗,对唐代五七言近体诗的完善有一定贡献。
待到“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的出现,唐诗在内容题材、审美追求和风格上都发生了关键性的转变。“初唐四杰”开创了不同于南朝齐梁诗风的新气息,扩大了诗的表现范围,从台阁走向了关山和塞漠。他们无论是写边塞,还是写从军,亦或是写送别,都开始显示出雄伟的气势和开阔的襟怀。
“初唐四杰”的作品与齐梁诗风不同,在内容上,突破了六朝以来诗歌描写宫廷生活形式主义的狭小范围。在风格上,比较清新活泼。例如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该诗赞美唐朝京城长安形制的壮阔,把远隔“天涯”视如近邻,反对临别洒泪的儿女情态,有一种豪迈的气概。
“初唐四杰”才气横溢,不满现状,他们通过自己的诗作抒发愤激不平之情和壮烈的怀抱,拓宽了诗歌题材。如杨炯的《从军行》中“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激扬豪放格调,为唐初诗坛吹进一股新风。诗中表现了青年人不愿皓首穷经,而想投笔从戎,到边疆建功立业的慷慨意气,宁可做个低级军官百夫长,也不想做书生老死窗下的志向。
卢照邻的歌行最有成就,如《长安古意》对仗工整,音律谐美,成为初唐歌行的特色。而骆宾王的《于易水送人》: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此诗慷慨悲壮,一扫六朝浮靡,也显出初唐诗人的特色。
在诗的体式上,初唐已完成了五七言律体的定型。律诗属于近体诗,是相对于古体诗而言的。古体诗分四、五、七言和杂言,平仄没有限制,也不求对偶。近体诗平仄和押韵有一定的体式,也要求对偶。律体的定型,对中国诗歌的发展影响深远,成为中国古代诗歌的一种主要体式。
在初唐后期,出现了两位重要诗人:陈子昂和张若虚。继“初唐四杰”而起的是陈子昂。他从理论上对南朝以来衰弱的诗风提出批评,反对齐梁间单纯追求辞藻华丽、毫无实际内容的形式主义文学,推崇《诗经》,提倡“汉魏风骨”,主张诗应该有所寄兴,也就是要恢复诗歌反映现实的优良传统。
陈子昂的三十八首《感遇》就是这一主张的实践,比较全面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许多问题,而他写得最好、影响很大的是《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首诗抒发了诗人怀才不遇的悲怆,但其中所蕴含的却是自信和抱负,有一种得风气之先而不被理解的孤独感。该诗苍凉辽阔,哀而不伤被认为是怀古诗的绝唱。
陈子昂以诗歌创作实践了自己的文学主张。他的诗风骨峥嵘,寓意深远,苍劲有力,一扫六朝浮艳华靡的文风,被誉为“诗骨”。由此观之论从理论还是实践角度来说,陈子昂都可谓转变初唐诗风的重要人物,对于开创唐代诗歌的黄金时代起到了积极作用。
在初唐诗歌还受六朝柔靡诗风影响的背景下,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一洗六朝宫体诗的浓脂腻粉,给人以澄激空明、清丽自然的感觉。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首诗描绘了春天夜晚江边的美景,将春、江、花、月、夜这五种事物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展现出一幅幽美邈远、惝恍迷离的春江月夜图。同时还融入了对人生和宇宙的思考。优美的诗句既有南方民歌的色彩与风调,又成功地运用了经齐梁到初唐百年酝酿而接近完成的新诗格律,还首次探索了七言诗中以小组转韵结合长篇的技巧,三者完美糅合,写出了月夜春江明丽纯美的境界,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创造出非常完美的意境,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被称为“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总之,初唐诗歌显示了过渡和创新的特点,是唐代诗歌走向兴盛的准备阶段。在文风上,初唐时期的诗人作品气象万千,雄浑博大,已经逐渐从南北朝纤钩狭小的宫体诗中走出来,开辟了新的世界。而陈子昂和张若虚在艺术上的成熟,则透露出盛唐诗歌行将到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