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岁的袁隆平走了。
很多人说,这位中国“杂交水稻之父”、中国工程院院士、“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是从泥土中来,带着梦想的“种子”去到了白云间。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在三亚的最后岁月他是如何度过?生前最关心哪些问题?5月23日,新海南客户端记者采访了湖南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海南基地副站长张展、一线科研人员等,作为袁老生前有过接触的同事,他们悲恸追忆了袁老在三亚生活、工作的最后125天时光。
袁隆平生前在三亚开展科研的基地外景。记者 刘丽萍 摄
“身体稍有好转,他就要去试验田转转”
湖南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海南基地位于三亚师部农场,这里远离城市喧嚣,沃野田畴织锦绣。
袁老每年冬天都从外地飞抵三亚开展科研,便居住在基地的科研宿舍,一栋米白色的四层小楼,袁老的房间在二楼最左侧,房间不大、内部陈设简陋,考虑到袁老坐轮椅不便,基地专门在楼梯安装了轮椅自动升降设备。
“老爷子身体稍有好转,就会自己坐轮椅下二楼,不让别人抬下楼,然后又坐着轮椅去试验田转转。”张展的妻子是袁老秘书,也因为这层关系,他见到袁老的机会很多。他说,袁老本可以去条件更好的地方住,但他说在这里,可以随时关注第三代杂交水稻的进展情况。
袁隆平生前在三亚居住的宿舍。记者 刘丽萍 摄
他讲述,2020年12月袁老满90岁高龄,尽管家人和同事担忧他的身体状况,但他还是按往年一样前往三亚开展科研,“从前身体状况好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会到田里,查看每亩穗数、谷粒大小、是否有空壳,这次因为腿脚不便无法下田,他就在住所拿起显微镜,仔细观察第三代杂交水稻种子,做详细记录”。
去年12月3日来三亚、今年4月7日回长沙,在三亚的这125天里,袁老大多时间都处于工作状态,每天早上八点多起床,吃过早餐后处理一些院士办的事务、专家领导的来访,午餐后休息到三点多,完成一些常规工作后,时常会跟学生讨论杂交水稻的研究工作。
“老爷子说自己永远不会退休,他的确做到了!”张展说,刚到三亚的袁老主持召开了杂交水稻双季亩产3000斤攻关目标项目启动会。今年住院前,袁老还专程去了两趟三亚海棠湾的新基地调研,新基地有300多亩田地,目前有100多亩已经试种,袁老说今后要在这里把杂交水稻事业发展好。
“晚上会唱唱歌、打打麻将,让老爷子开心!”
在张展眼里,袁老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在学术上一丝不苟、精于钻研;在生活中,却是一位风趣幽默、和蔼可亲的老人,兴趣爱好十分广泛,下棋、打排球、游泳、拉小提琴样样在行,甚至还会顽皮地给别人起外号。
“前两年,老爷子身体硬朗的时候,喜欢召集我们在基地球场打排球,我喜欢用左手打球,老爷子给我起外号叫‘左撇子’,技术不好的同事被叫‘一瓢’‘二瓢’,只要老爷子在,球场上都是欢声笑语。”张展回忆说。
工作之余,袁老都在房间看书,经常熬到深夜十一二点才休息。“晚上的时候,基地同事会到老爷子房间‘娱乐’一下,唱唱歌、打打麻将,让他开心!”张展说,袁老最喜欢听《红梅花儿开》《红色娘子军》等歌曲,一唱就是一两个小时,每次都开心得像个孩子。
为了让袁老高兴,基地同事还有一个“默契”——打麻将故意给老爷子让牌。“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一和牌老爷子就会哈哈大笑,上下楼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张展告诉记者,晚上打麻将时间不敢太久,一到休息时间,大家互相使个眼色就纷纷找理由退场。
平日里,袁老也常常“逗”大家开心。基地研究员张利伟说,“老爷子经常给一线科研人员鼓励,时不时自掏腰包给大家发奖金,几百块、几千块、几万元都有,他总开玩笑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2018年10月份水稻亩产达到预期目标,老爷子就在田里给每个一线科研人员奖励一万元,那次我也拿到了奖金。”
科研人员、市民自发前来基地献花。记者 刘丽萍 摄
“三亚住院期间,无论清醒还是迷糊常常念叨‘杂交水稻’”
记者在湖南杂交水稻研究中心海南基地采访的三个多小时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老爷子视“杂交水稻”如生命,这是他一生的追求!
张展回忆,今年3月10日袁老病情加重,紧急住进了三亚的一所医院治疗,为方便照顾袁老的起居,家人、同事轮流值班照顾,白天两个人、晚上两个人值守,“我亲身经历,非常感动,老爷子在住院期间,无论清醒状态,还是迷糊状态,口里常常念叨‘杂交水稻’今年种多大面积、制种产量多少、什么时候收等。”
袁老性格乐观,为人随和。“老爷子身体好转些,就喜欢跟照顾他的医生、护士开玩笑,也不忘感谢他们的辛苦照顾,说‘我出钱买机票,邀请大家去长沙玩’。”张展说,4月6日那晚,袁老几乎整宿没睡,那晚是他和另一个同事值班,袁老时而迷糊、时而清醒,一直问他们明天几点的航班、什么时候出发、都有哪些人一起回去。
“他是我们心中的灯塔,灯塔没了也要一往无前!”
5月23日,哀伤的情绪依然弥漫在基地上空,不少科研人员、市民自发前来献花,有一句留言令人动容:“我们无法抵御浪潮,但会永远记得灯塔!”
这天,科研人员熊朝栋专程从陵水基地赶回三亚,手捧鲜花在袁老题字的门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泪水从黝黑的脸上滚落下来,“袁老师平易近人,从不把自己当大人物,记得有2019年中秋节我正在试验田施肥,他突然走到田间送了我一盒月饼,说‘辛苦了’,多好一个人啊!”
市民自发前来基地献花。记者 刘丽萍 摄
1988年出生的基地研究员犹召是袁老“弟子”廖翠猛的学生,他至今还沉寂在悲痛中,昨天(5月22日)听到袁老的消息时他正在田间,一屁股直接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从地上坐起来,他依稀记得今年年初还多次跟着老师到袁老家里看望,“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在农业科研人的心中,袁爷爷就是我们的灯塔,我小时候是因为袁爷爷的故事才报考了四川农业大学的种子科学与工程专业,如今‘灯塔’没了,我们依然要化悲痛为力量,带着袁爷爷的梦一直向前走!”犹召对记者说。
一生求“稻”,天涯逐梦。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袁老依然牵挂着水稻,牵挂着中国人的饭碗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