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永乐十九年（公元1421年）四月初八日，一阵电闪雷鸣过后，北京紫禁城内的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在由此引发的熊熊大火中被烧为灰烬。去年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九月二十二日，当朝皇帝朱棣刚下旨迁都北京。没想到仅仅半年之后，宫中便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而就在半个月之前，宫中还有一件大事：出身于朝鲜国的贤妃喻氏去世，传闻为本国同胞吕婕妤所害。谁也没有想到，告发吕婕妤的宫女吕氏和鱼氏自己也不干净，也被人告发和宦官私通。宫中连出丑闻，永乐皇帝勃然大怒，为此大搞株连，准备诛杀数千名与此事相关的宫女和宦官。
今北京故宫三大殿
现在有了雷震三大殿的上天示警，宫女们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有救了。却不料朱棣不为所动，一面下罪己诏，一面却继续对她们行刑。
鱼、吕之乱方殷，雷震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俱烬。宫中皆喜以为： “帝必惧天变，止诛戮。” 帝不以为戒，恣行诛戮无异平日。—《李朝实录·世宗庄宪大王实录卷第二十五》
我们要注意，这里的李朝，就是统治了朝鲜半岛五百多年的李氏王朝。和中原王朝相仿，李朝也有自己的官方史书，称为《李朝实录》。那么朱棣宫中怎么会有朝鲜妃子？《李朝实录》记载的可信度有多高？除此之外，永乐皇帝的后宫还有哪些妃嫔呢？我们今天就来聊一聊。
昭懿贵妃和昭献贵妃朱棣，生于元顺帝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四月十七日，太祖朱元璋第四子，生母马皇后。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四月封为燕王。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正月，太傅、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徐达长女徐氏被册封为燕王妃。
朱棣与徐皇后剧照
而在靖难战争之后，徐氏于洪武三十五年（公元1402年）十一月十三日被册立为皇后。从皇后册文来看，徐氏在靖难战争中有相助夫君的大功：
咨尔徐氏：中山武宁王徐达之女，为朕正妃。内助藩国，二十余年。朕躬行天讨，无内顾之忧。济朕艰难，同勤开国。今寰宇肃清，朕登大宝。允赖相成，宜正位号。—《明太宗实录卷十四》
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七月初四日，徐皇后崩逝，享年四十六岁，谥曰“仁孝皇后”。徐皇后在世之时，朱棣为了表现自己对皇后的尊崇之意，始终未曾大封后宫。直到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二月，皇帝才册封了七位妃子，分别为：
贵妃张氏、贤妃权氏、顺妃任氏、昭容王氏、昭仪李氏、婕妤吕氏、美人崔氏。
除了张贵妃和王昭容以外，其余五人均为朝鲜妃子。
张贵妃身为大封后宫之时唯一的贵妃，张氏的来历显然非同小可。
她的父亲张玉，是钦定的靖难第一功臣。朱棣登基后追封其为荣国公，谥忠显。日后明仁宗朱高炽继位之后，更是进一步加封张玉为河间王，谥忠武，并将其配享太庙。而她的哥哥张辅，则在去年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七月，刚刚以郡县安南的功劳进封英国公，可谓圣眷正隆。
靖难第一功臣张玉剧照
从史书透露的信息来看，张氏应该在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便已经被纳入府中。朱棣即位之后，张辅只被封为信安伯，被一众靖难功臣认为有打压外戚之嫌，故而又被加封为新城侯。
上尝问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曰： “奉天靖难功臣皆已报之，众议谓何？”二人对曰： “爵赏之颁皆极公当，但有过之无不及者。惟张辅之封，众心有所未惬。盖其父子功已高，使不死，臣等今日当让之。况辅从征之功亦多。外人皆谓陛下以皇亲故抑之，似有亏于公道。”上曰： “卿言诚是。”遂命加封。—《明太宗实录卷四十八》
然而很可惜，这样一位家世出众的女子，仅仅只在《实录》中出现了这么一次。她何时去世，是否有罪，我们均无从知晓。只有明代著名史学家沈德符，在其所著的《万历野获编》中告诉了我们张氏的谥号： “昭懿”。
王贵妃王氏，苏州人。当时宫中妃嫔大多是北方人，唯有王氏具备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故而深得朱棣以及徐皇后的欢心，经常让她帮着“综理庶务”。
时宫中上下多朔产，略少委曲。独妃具才德，能从容婉娩以行其意，以故妃佐理宫政称惬伏，仁孝爱之。—《胜朝彤史拾遗记卷一·成祖朝永乐》
朱棣剧照
由于史料缺载，我们无法得知王氏何时进封贵妃。据笔者猜测，大概率是在张贵妃去世之后。朱棣晚年脾气暴躁，经常会突如其来大发雷霆，多亏王贵妃从中周旋回护，大家才能平安无事。据《实录》记载，当时甚至连皇太子、亲王和公主都要依赖王贵妃的照拂。
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年）七月初十日，王贵妃去世。朱棣大为恸悼，辍视朝五日，赐谥曰： “昭献”。命一切丧葬礼仪，按照成穆孙贵妃的规格来操办。孙贵妃是洪武朝仅次于马皇后的存在，也是唯一获得谥号的妃嫔。
女真妃子帝三后朱棣宫中还有女真妃子？根据朝鲜史料，还真有。
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的时候，朝鲜太宗李芳远向明朝上奏，请求将活动于阿木河（今朝鲜会宁）的女真斡朵里部猛哥帖木儿等所属部众“附籍当差”，即由大明子民变成朝鲜人。朱棣很不高兴，于当年九月派人去朝鲜传口谕，对李芳远的请求予以了明确拒绝。
计禀使通事曺士德回自京师，启曰： “童猛哥帖木儿事，皇帝宣谕内： ‘昔日东北面十一处人民二千余口，已皆准请，何惜一猛哥帖木儿乎？猛哥帖木儿，皇后之亲也。遣人招来者，皇后之愿欲也。骨肉相见，人之大伦也。朕夺汝土地，则请之可也，皇亲猛哥帖木儿何关于汝乎？—《李朝实录·太宗大王实录卷第十》
朝鲜太宗大王李芳远剧照
众所周知，朱棣只有一位皇后，猛哥帖木儿肯定和她攀不上亲戚。考虑到天朝上国面对朝鲜国时候的优越感，这里的皇后大概率是一位妃子，那么她是谁呢？同样还是《太宗大王实录》，在第八卷的时候记载了一条信息：朱棣在做燕王的时候，曾经纳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之女为妾。
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是世代姻亲，猛哥帖木儿的妹妹，即阿哈出长子释家奴之妻。而阿哈出的孙女，则是猛哥帖木儿次子都赤之妻。从这层关系来捋，朱棣的女真妃子，看到猛哥帖木儿的妹妹要称一声嫂子，确实可以算是皇亲。
这位女真妃子，被朝鲜史料称为“帝三后”，即“三皇后”的意思。至于这位猛哥帖木儿，则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六世祖，日后被清朝追尊为“原皇帝”，庙号“肇祖”。
猛哥帖木儿画像
朝鲜妃子群永乐初年的朝鲜国王，是太宗大王李芳远。二人年龄相仿，经历更是高度类似，都是靠造反夺位，外加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的时候二人还有一面之缘，所以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朱棣靖难登基之后，李芳远立刻派使臣祝贺。而在明军灭掉安南国之后，李芳远大为震惊，认为必须“以至诚事之”。他在全国各道中精心挑选了三百名少女，再由明朝使臣从中选定五人，即前文所述的：贤妃权氏、顺妃任氏、昭仪李氏、婕妤吕氏和美人崔氏。
而在封妃之后，朱棣又封贤妃之父权永均为光禄寺卿，昭仪之父李文命、婕妤之父吕贵真为少卿，顺妃之父任添年为鸿胪寺卿，美人之父崔得霏为少卿。当然，这些俸禄自然是由李芳远来掏，朱棣本人可不会出一分银子。
权贤妃权氏，生于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受封之时年方十九岁。据《李朝实录》，其父为工曹典书权执中，而上文的权永均则为其兄，未详孰是孰非。
朱棣北伐剧照
在几位朝鲜妃子之中，不但权氏肤色白皙姿容美丽，而且善吹玉箫，故而深得朱棣喜爱。封妃之后没几天，朱棣即启程巡狩北京，权贤妃随驾而行。皇帝这次在北京一待就是一年半，期间还亲自领兵北伐，将北元大汗本雅失里、太师阿鲁台打了个落花流水。
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十月，朱棣从北京起驾回南京。未曾想十月二十四日途经临城（今河北临城）之时，权贤妃却不幸香消玉殒，年仅二十岁。朱棣大为悲痛，赐谥曰“恭献”，命暂时停灵于峄县（今山东枣庄），将来与仁孝皇后合葬。
丁巳，车驾次临城。时贤妃权氏侍行，以疾薨。赐祭，谥恭献，权厝于峄县。—《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九》
次年四月，李芳远遣恭献贤妃叔父权执智为进香使，前往京师祭奠侄女。从这个记录来看，权氏之父应该为权执中，权永均是其兄长，《明实录》记载有误。此外从《明史》编修官毛奇龄所著的《胜朝彤史拾遗记》的记载来看，权氏甚至跟着朱棣一起北伐，可能也是受不了大漠风沙而不幸去世。
朱棣长陵
喻贤妃喻氏何时入宫，已不可考，但她的去世时间很明确：永乐十九年（公元1421年）三月二十二日。而且受鱼、吕之乱的牵连，永乐七年册封的其他三位妃子：顺妃任氏、昭仪李氏、婕妤吕氏均死于此案。只有崔美人不受宠，当时身在南京，故而逃过一劫。
自王贵妃去世后，喻贤妃就是后宫中第一人，因此朱棣为其赐谥曰“昭顺”，命葬礼按照昭献贵妃的规格操办。当年五月，朱棣又加谥喻氏为“忠敬昭顺贤妃”，成为明朝第一个拥有四个字谥号的妃嫔。
韩丽妃韩氏，知淳昌郡事韩永矴之女，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入宫封为丽妃。当时和她一起入宫的黄氏爆了一件大丑闻，不但被皇帝发现不是处女，还被人揭发在赴京途中曾经堕胎。朱棣勃然大怒，准备问罪于李芳远。韩氏苦苦哀求，为本国国王脱罪： “黄氏在家私人，岂我王之所知也？”
韩丽妃剧照
当时正忙于处置汉王朱高煦的朱棣也无意多起争端，让韩氏亲自去抽黄氏耳光给自己出气，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此事只见于《李朝实录》，未知真假，毕竟在他们笔下朱棣忽而仁慈，忽而残暴，让人不明所以。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十八日，朱棣在北伐班师途中驾崩。明初殉葬成风，韩氏也未能逃过此难，在新天子仁宗朱高炽的监督之下自尽而死，谥曰“康惠庄淑丽妃”。另外提一句，此前在鱼、吕之乱幸免于难的崔美人也同日殉葬，谥曰“康靖庄和惠妃”。
及帝之崩，宫人殉葬者三十余人。当死之日，皆饷之于庭。饷辍，俱引升堂，哭声震殿阁。堂上置木小床，使立其上，挂绳围于其上，以头纳其中，遂去其床，皆雉经而死。韩氏临死，顾谓金黑曰： “娘吾去！娘吾去！”语未竟，旁有宦者去床，乃与崔氏俱死。诸死者之初升堂也，仁宗亲入辞诀。—《李朝实录·世宗庄宪大王实录卷第二十六》
结语：朱棣和徐皇后之间伉俪情深，是史书留给我们的印象。但是通过本文的梳理来看，真实性只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当年马皇后禫祭除服之后，朱元璋才在生日当天受百官朝贺。而朱棣在永乐七年二月封妃，四月生日当天就接受百官朝贺，要知道这个时候徐皇后连大祥（去世两周年）都没过。
上文中韩丽妃死前的说话对象：金黑，可谓朝鲜最著名的小说家。作为韩氏的保姆，她在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回国之后，向本国史官大量叙述了永乐朝的后宫秘闻。至于其中真实性有多少，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