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片旷野,烟台万华化学在荒野上呐喊创新奋力求生!

风险雷达 2024-03-09 06:37:22

40多年的烟台万华化学创业之路,是一部中国现代技术创新的进化史,也是中国式的经济理论落地的真实案例。

⬆烟台

财经作家豆豆写的《遥远的救世主》以山东聊城的村镇为原型,外来资本集合农村的集体资金组合成一家村镇企业,员工是干农活的农民,利用闲暇时间组织起来在村子里制造收音机,最终这家企业利用过低的成本成功狙击市场上最强大的几家音响公司。

从德国法兰克福回国的私募基金投资人丁元英,在这个村镇企业的项目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用上更高格局的认知,帮助村子将剩余劳动力、资本、成本优势重新整合起来,给当地农户带来高收益,改变他们原有的命运。

在这个故事里面,丁元音充当了遥远的救世主的角色,但是在山东的烟台,现实更加残酷,不存在任何救世主,战争刚刚结束,百废待兴,建国后的烟台一穷二白,即使是外来的强大的协助者,最终也充当了打击烟台万华的角色。

在实际的现实世界中,烟台万华面对的是没有资本、没有技术、没有研发人员的窘境,还要时不时经历花几个亿的重金被人坑的事情,按照规则和原则办事的烟台万华并未受到外来世界同样的尊重,刚刚出生的烟台万华,刚刚踏入这片充满梦想和财富的荒原,就被来自未知世界四面八方的枪口对准。

⬆烟台万华化学总部2024年

这里只有残酷的竞争,已经存在的外国强大化工企业把任何新生力量都当作潜在的竞争者,严格控制核心技术和先进设备流向新生的化工企业,一旦有企业仰望星空,想最前沿产品和技术研发的心思,这些市场上的巨头就会联合发出最高警报,警惕即将崛起的新势力,通过各种“卡脖子”的方式对新生企业围追堵截。

01 烟台皮革厂的冰与火之歌

烟台位于山东半岛的最东面,再往东,约482 公里就是韩国的首尔,日本的鹿儿岛、九州、西本州离得也不远,建国后烟台由于拥有优良的港口,距离海外更近,且本身存在一定工业基础,当地的文化氛围对外界有一定交流。

⬆烟台海边

这使得在1976年,我国开始计划引进国外100个工业项目,刺激各地区工业的发展,将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解放农村和城镇剩余劳动力,将其转化为工人,帮助普通人获得更高的收益,按照预期是100个项目,到最终落地的大约是80个左右,人造革制造是其中之一。

前30年往往不被经济学者重视,媒体也不太了解这段时间的经济发展史,人造革主要用于制造鞋子等生活用品,在70年代国内市场奇缺这类产品,鞋子和制作鞋子的皮革均需要进口,因此生产皮革被轻工业部高度重视。

在当年的轻工业部杨波部长的支持下,引进人造革项目落地山东烟台,这就促成了烟台第一皮革制造厂的建立。

于海边不远的地方,在一片敲锣打鼓声和烈焰下,一群年轻人被高涨的希望感号召起来,推平土堆,进行筹建工作,参与筹建的部分人在很多年后仍然是烟台万华的一员。

⬆烟台皮革厂员工和日本公司设计人员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日本有意与中国的关系转好,于是在1977年左右时,中国的工作人员和日本方面商量引进先进技术和设备。

在英国方面非常抵触的氛围下,中国方面与“鈡纺”和“可乐丽”进入商务洽谈阶段,最终可乐丽株式会社向中国出售制造人造革的机器。

早期,尚处于农田和渔民阶段的产业,无法产出高新技术产业,此时确实有过一段买技术更恰当的阶段,买来的技术不用考虑追求全球最前沿的性能,只能考虑从没有到有,生存和保暖更加重要。

在引进谈判中,中国这边的商务人员才了解到生产人造革,需要一种化工原料,叫做“聚氨酯”,而聚氨酯的原料之一,就是“二苯甲烷二异氰酸酯”,简称“MDI”。

这是很多年后万华化学的主角,也是牵扯烟台万华命运的主线。

缺乏聚氨酯就不能生产人造革,没有“MDI”就不可能生产聚氨酯。

聚氨酯在车间里一眼看上去,就像具备弹力的橡胶,但实际上它不是橡胶,在我们的冰箱门、车门、鞋底等产品上,我们可以找到这些“聚氨酯”的存在。

⬆聚氨酯

MDI是一种出现于1930年代德国的化工制造技术,这种技术用于生产各类现代化工原料,在将近60年的时间里,仅有德国、日本、美国、英国少数国家拥有这项技术,没有这个技术,就不会有各类现代工业的产品,我们会看不到汽车上面的类似橡胶的零部件,也看不到冰箱上面的特殊材料,商业航天的特殊材料也依赖于这项技术,它非常重要。

二战结束后这项技术就被上述发达国家封锁起来,拒绝向所有发展中国家提供该技术的设计图纸,这项技术并未停止研发,而是在数十年的时间里不断进步,大部分国家对此完全没有任何追赶的能力,任凭其不断演绎出更加科技感的制造能力。

看向如今的现代化产品,建筑材料、飞机、新能汽车、锂电池、充电桩、交通信号灯、扫地机器人、半导体等,其实仍然有很多我们没有想到的材料,但在未来的某一天随着技术继续进步,会产出更多科幻般的材料。

例如在遥远的未来,当新能源汽车撞向墙面时,某种新发明的特殊材料的弹力会减少冲撞,像特殊果冻一样,降低破坏力,这是化工行业和材料学领域共同进步能够带来的安全感,当然这只是冰山一角,化工领域的进步会带动很多行业产品的更新迭代。

然而,在70年代晚期,我们除了厚重的土地和沙滩上风化的鱼干,一无所有。

没有懂MDI的技术人员怎么办,此时的山东想起了和洋务运动相似的办法,选定一部分理工科的年轻人去日本的企业学习该项技术,由国内掏钱。

相比西方的自由市场,烟台的做法更加实际,西方的经济理论建立在已经完成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基础上,私人拥有大量的钱和技术可用于投资,放任自由等观点在西方确实是可执行的理论。

中国这样本身是农业国,缺乏技术和资本,一群农民积攒起来的钱,也不够建设一家工厂,连靴子都生产不出来,更何况在早期大部分农民不知道工厂为何物,如果没有相关部门出资去主导产业链的建立,引进西方技术,要想通过自然而然的市场自由进化,那么这一历程可能要经历几百年,甚至更多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早期集中资本去投资个别实体企业,建立重工、民用等产业,在短短几十年内走完了西方近500年的历史进程。

是选择教科书式的复刻西方,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普通人拥有国产的性价比高的鞋子,中国的经济定调的人,很显然,选择了后者。然而在近100年的经济发展史中,菲律宾、阿根廷等国坚定的选择了模仿西方经济学的教科书,且被负面舆论操控,而不是考虑现实的实际情况。

在很多年后,我们看到菲律宾经历了短暂的经济增长后,遭遇金融风暴,产业升级失败,人均收入滑坡,技术创新基本停滞,社会秩序陷入混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

我们继续说烟台的皮革厂,当年,轻工业部建立了一批皮革厂,并引进了年产1万吨的“MDI”成套设备。

⬆烟台80年代初生产设备

在短时间内,国内拥有了制造人造革的能力,也就是纺织布上涂了聚氯乙烯树脂的那种做包的革。

接着为了显得人造革更加高档,轻工部决定把引进的人造革命名为“合成革”,烟台的工厂也就被命名为了“烟台合成革总厂”。

⬆烟台皮革厂早期

在这个烟台皮革厂之下有一个MDI分工厂,这个分工厂逐渐蜕变成“烟台万华化学集团”,而烟台皮革总厂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起初,在79年4月,轻工部的有关领导,山东省化工设计院的技术人员,万华化学的几位工程师一共25人启程去往日本,进入到可乐丽株式会社学习技术。

这家日本公司开始于20年代,一开始造人造丝,后来在化工领域做的范围越来越大,在上世纪中期最有名的产品是不怕水浸染而损坏的皮鞋。

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这批赴日的学习人员每个月的工资是42元人民币,另外有30元人民币的零花钱作为额外出国补助,服装也会有补贴。

当他们抵达日本的那一刻,清一色的西服,同样的皮包惊呆了前来迎接的日本企业员工,当时的日本社会在企业里上班的人统一穿西服,业余时间追求时尚。

在日本的期间,每一位在日的华人都体会到了日本和中国巨大的发展差距,一边是贫困和农田,另一边是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中国还未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热播剧《东京爱情故事》会在10年后的90年代初全球热映,东爱里面的相似经历在整个80年代的东京随处出现,对于日本的年轻人来说,这也是一个疯狂淘金的年代。

⬆1980年9月份日本东京星宿街头

剧烈的差异引发万华化学的工程师深思,据一名赴日员工谈到1980年,在东京的街头闲逛,站在日本五十铃汽车总部的天桥上,看着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看到满大街的不锈钢铁栅栏,第一反应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锈钢,这要在中国怎么生产出来啊?在中国连普通铁栅栏都用不起。

1980年的冬天,在日本实习的万华员工普遍希望有一把不锈钢匙子,经领导们决定,给这些年轻人买几把不锈钢的勺子,每次用餐饮费去买面包时,就多买几把。

烟台这边,起初投资建厂到底花了多少钱,实际上账目并未算的清楚,一部分钱是由国家出资,还有一部分资源在当时无法定价,比如企业所占的土地。

伴随工厂而建设的也有小学(今万华小学)、初中幼儿园(今烟台十一中),幸福路到化工路之间的“幸福南路”,”烟台芝罘宾馆”(今莱山区政府大楼)。

“芝罘宾馆”的建设初衷用于只接待国外技术专家,这样的安排引发烟台市民的不满,“为什么要给外国人那么高的配置?”。

基于这样的疑问,烟台方面决定将宾馆对外开放,但对外国技术专家免费使用,这才平息舆论危机。

80年代初,烟台皮革厂筹建完毕,所有的事情似乎向着美好的方向前进。

1983年,财政部拿出4.6亿元人民币,用来支持烟台皮革厂从日本引进的3套MDI设备。这笔巨款,约占当年全国财政的千分之四。

也就是这“千分之四”,让烟台皮革厂明白“买来的技术有多么扯淡”。

日本方面并未告诉烟台皮革厂这批设备本身存在很多问题,这台设备是英国60年代淘汰掉的MDI技术,日本这边的工厂已经不再需要这台设备,才给了中国。

在设备刚引进的前三年,生产线还能够勉强生产出4000、5000吨合成革原料,到了第4年,越来越多的工人发现设备不对劲,机器经常停摆,还出现过爆炸,于是经常请国外的技术专家前来解决,设备的零部件实际上已经老化,如果用很多年后的中国工厂标准来说,这批设备根本不会被使用,但是在80年代中期,国内没有这个经济条件更换设备。

洋专家一走,机器很快又坏了,这个时期的合成革工厂满肚子哀怨,但没有任何办法。

到了第6年,这些设备不再进行生产,成为工厂的包袱,拖累工厂的效益。

日方在合同里也写上了规则,这批MDI设备只转让生产许可证,10年之内不能在国际市场销售产品。

也就是说想卖掉更新换代也不行。

02 技术创新点燃MDI制造

MDI制造技术在生产时必须与整条供应链完全吻合,关联度非常高,出现细小的纰漏,就会导致整条供应链的工厂全部停工,给工厂造成一定经济损失。

⬆烟台皮革厂80年代

由于该机器结构复杂,MDI设备100次停工,就会有100次不同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厂里的技术人员在没有技术援助的情况下很难维修该机器的原因。

MDI设备也会给产业链带来好处,由于MDI生产工艺复杂,这就导致高分子材料下游产业链被延伸的足够长,据估算,MDI工厂每雇佣一个工人,下游就能产生出一百个就业机会。

80年代末期,MDI制造设备实在无法使用,工厂生产线一年里有大半年的时间处于停工检修状态,生产出来的化工原料的质量当然远远不及进口产品,万华化学的团队计划再次请求外资的援助。

⬆早期的子公司

“大聪明”们在1988年前后多次请求外资来华,希望引进新的技术路线,后来终于等来国外厂家的技术团队,万华化学提前两天清理干净产线,迎接外国专家。

外资给当时的万华提出:“我要看看你们的核心反应釜,给你们技术指导”。

他们进入工厂产线,仔细研究了万华的技术路线,当万华的高层提出合作意向时,外国专家笑一笑离开了。

过了两年,万华化学的期待又有了新的进展,外国厂商希望万华化学给出调研报告,万华化学兴奋的交出报告。

紧接着,拿到调研报告的外国厂商毫不犹豫地在中国建设工厂,将万华的理念复制出来,直接落地生产,攻占中国化工市场。

当年的万华负责人一口烟台话无奈的感叹:“刻骨铭心啊!关键核心技术是要不来、买不来、讨不来的,中国人不自强不自立,永远被人瞧不起。”

在过去70年的中国经济发展历程中,很多一部分做企业的人认为国内不需要进行技术创新,急功近利和短视成为这部分企业的墓志铭,在多次起起伏伏的经济浪潮中,很多企业短暂的出现在聚光灯下,又急切地退出历史舞台,有的关闭,有的破产,有的成为僵尸企业。

一直到2005年左右,中国的制造业巨头联想创始人柳传志,虽然创造了一个时代的造富神话,但是在谈及技术时仍然大张旗鼓的在媒体上表示:“造不如买,明明可以买国外的技术,为什么要花钱自己研发呢?”

研发需要长期的投入,也需要正确的方向,一个团队的整体认知不能低,吸引的资本不能少,同时还有跟随市场变化而变化,风险极高,对于早期大部分中国制造业厂商,做代工厂是最“聪明”的选择。

也有少数厂商在帝国早期嗅到了危机已来,苏州的科沃斯,从吸尘器代工厂转型为研发扫地机器人核心技术的家庭服务机器人厂商;深圳的华为,从最早的电视卫星天线生产转型到研发通讯核心技术、基站、智能手机、手机系统的厂商;深圳的比亚迪,则从研发电池的企业,在收购秦川汽车后,转型为生产新能源汽车的企业。

最让人吃惊的无疑是宁德时代,福建宁德原本是东海岸最贫穷的地方,在70—80年代当地穷到部分人缺衣服和裤子,这里的高速公路、港口建设的也相对其他区域更晚,周围被群山环绕,缺乏良田,向海外的出口也不过是基础设施简陋且破旧的小港口,这块区域的港口也远不如宁波等深水港,可以说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求富、求生存的欲望,使得部分企业绝处逢生,几十年的时间,竟然出现新能源电池领域居世界第一的宁德时代,向全世界新能源企业提供电池和技术支持。

在这份名单上,坚持技术创新,冲击第一世界的中高端产业链的企业越来越多,在亚洲金融风暴、美元霸权、欧美主导的经济体系的极强压力下,快速转变,向技术创新转型,但这一历程中,九死一生,绝大部分企业还未产出像样的产品,就已经因为找不到技术路线,缺乏资金等原因快速倒闭。

很快,时间来到1993年,一名在万华化学原始团队工作超过10年的工程师丁建生向总厂领导建议,万华必须革新,坚持技术创新。

这一年,他39岁,他的这番话,仿佛穿越时空,放在2024年也不过时,不像是1993年的认知,但确实在那年,他说道:“要想不被人掐脖子,就必须研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MDI装置!”

研发,这在90年代早期的中国简直是天方夜谭。

南面,深圳刚刚经历南方讲话近一年的时间,中国经历了80年代末的“价格闯关”,在西方经济学弗里德曼的见一下计划经济极端的冲向市场经济的关口,改革和转型成为这几年的核心事件。

中国经济这只缝缝补补的烂船从晚清的洋务运动终于驶入了1990年代湍急的三峡,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稍有不慎,整个国家的经济都会提早的进入亚洲金融风暴的崩溃之中。

在这样生死攸关环境下各行各业的企业都在与死神抢夺时间。

90年代初的万华工厂没有研发人员,也没有足够的资本,该怎么办?

年轻的丁建生向总厂建议:“每年给大学3万块钱培养一个。”

对于当年的总厂来说,这个想法不清楚是否可行,也不知道是否会给厂子带来好的转变,但在极端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尝试一次。

于是工厂投入资金给烟台的大学定向培养MDI方向的研发人员。

1995年,第一个硕士来万华上班。

1996年,终于建立起了一支10人的科研小组。

丁建生的团队把原有的设备拆了装,装了拆,花了半年时间就对几十万个零部件了如指掌,由上海、长沙等地的重工设备厂家制造出这些模具。

上海的供应链相对比较先进,当然和2024年比不值一提,但是在90年代中期位于安亭的上汽集团已经和德国大众的合作初见成效,制造业供应链能够生产出一些简单的成品。

长沙则是另一种情况,大量军工产业落地长沙,且长期不对媒体宣传,这就导致长沙也存在一部分可以生产制造业成品的工厂,同样的情况是当年的长沙也远不如2024年。

现在的长沙已经是三一重工、中联重科等重型机械生产商的总部所在地,且在一带一路的广袤市场中赚取巨额的利润,冲击德国和法国的机械企业的利润率,开始谱写全新的经济史。

90年代中期的烟台万华想要研发MDI最头疼的是工艺流程里非常复杂的化学反应,必须依靠计算机运算。欧美的计算机技术在那几年高速发展,中国则刚刚起步,举步维艰。

当时我国银河系列巨型计算机每秒运行速度已经突破1亿次。此后,他在国防科大、中科院计算机所等多家单位的支持下,成功开发出MDI工艺流程计算机模拟、核心化学反应计算机数学模型,并一举搞出国内首套制造工艺技术软件包。

正是该软件包,让此前已经接近报废的那1万吨MDI装置成功复活。

同时,丁建生的母校青岛化工学院伸出援手,与万华开展联合攻关。

2年后,烟台万华突破缩合反应、光气化反应、和分离精制3大核心技术。

1996年春夏,1.5万吨MDI设备试产一次成功,万华的原始团队第一次掌握MDI技术,这对于整个西方来说,是一次小小的打击。

长达60多年的技术封锁,在1996年这一年告一段落,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97年前面的7~8年的时间,关于国企效率低下的想法就充斥着大江南北,对国企进行改革的声音刻不容缓,对过于统一化的管理进行反思。

在这样思想大变革的年代,烟台万华首当其中的进行自我革新,除了坚定技术创新以外,在管理方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1993年,在无数个徘徊不前且焦虑的夜晚,厂子的核心管理层终于下定决心在全厂试行全员合同制,打破铁饭碗,搬掉铁交椅,取消铁工资,对非主业进行剥离。

白天一到,32个子公司只留王牌主业MDI,其余全部剥离、改制。

制度上的改革相对容易,真正困难的是处理下岗分流,这碰撞到了人情世故和山东盛行的儒家文化的习惯,在一段时间内流言蜚语和反对声层出不穷,也引发了很多老同志的负面情绪。

万华第二代掌门人李建奎曾说:“当时万华7000人不到的工厂,30多个处室,副科长以上的干部就有三四百人,人浮于事很严重。”

他找来栾新光:“交给你4000人的下岗分流指标,减一个我有奖励,增一个我扣你工资。”

万华先从领导干部身上“动刀”,只要到了55岁,就办理厂内退养。于是,近百个领导干部从管理岗位上退下。

在没见过铁饭碗还能被砸的90年代,这让很多人对这个社会感到绝望。

当时一个前领导非常生气,跑到厂长办公室大闹:“为什么要将我们这些老干部退下来?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处理好老干部的情绪后,帮助老干部办了内退,过上退休生活,岗位留给年轻人。

1995年,万华由“烟台合成革总厂”改制为“烟台万华合成革集团有限公司”,成为山东省首家、全国第8家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国有企业。

接着,在1998年,万华进行股份制改造。

同年,万华化学坚定实施“创新工程”:技术成果按盈利比例提成奖励。

1999年,一个生产装置技改后创出显著效益,财务部门按新奖励办法一算,吓了大家一跳:10个人总奖金92万元。

财务和当时的工厂负责人讨论,造出这玩意儿真给钱???

工厂负责人忍痛拍板,高管一分钱不拿,奖金全分给一线科研技术人员。

收到指令的财务部门,拖着大麻袋,从银行取出92万元人民币的现金,一路行至万华总厂,把现金非常高调的摆在桌子上,叫来技术研发人员。

“这些钱,你们的”。

拿到奖金的技术人员,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里,老工程师孙敦孝分得最多,拿了21万元人民币,爱人看到他他用小布袋抱回来的这笔钱吓坏了,心怀忐忑地抓起电话打给厂长廖增太:

“老孙这钱哪来的?”

“公司奖励的。”

“不犯错误吗?”

“是正当收入。”

“能存银行不?”

“当然可以!”

大量的钱引发了其他老员工的不满,“凭什么”的声音漫无目的的充斥整个工厂。

厂长后来给大家算了一笔账,说:“分给科研人员92万元,他们挣回的是1200万元利润。”

你们觉得1999年的万华有了MDI技术就一切安好了吗?

事实上,在这一年,万华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工厂里虽然有技术,但是几年下来造不出完整的产品。

在很多年后,主导AI技术的商汤科技面对同样的情况,只有技术,没有产品,创始人也在重压之下生病去世,未来商汤科技能否走出产品的路径,这是不可知的。

在万分绝望之际,万华开会讨论,不能就这么认输!万华可以允许创新失败,但决不允许不创新。

于是,组建了第二支队伍,经过4年研发,刚出成果,课题组长却就被德国公司开出近十倍年薪将其挖走。

第二次技术创新的尝试,又以失败告终。

接着,万华化学组建第三支研发团队,前后经历了16年,终于突破了这一“卡脖子”的化工技术。

2015年,6万吨装置终于实现稳产。万华成为全球第5个ADI供应商,产能规模排名第二。

⬆烟台万华研发中心

在很多年后,万华化学解决尼龙12的研发问题,尼龙12是一种应用于高端制造领域中的工程塑料,被认为是最好的3D打印材料,此前只有德国一家公司掌握。

万华化学的第四代董事长廖增太回忆道:“研发尼龙12的过程太难了。”

生产尼龙12有四个主要技术环节,万华组建了一支由十多人组成的研发团队,单单一个环节就耗费了5年时间。等到中试装置建成后,前后6年才实现产业化,设备调试两年才正式投产。经过13年的持续研发,万华终于成为全球第二家拥有尼龙12全产业链的公司,也为企业开辟出一片新市场。

坚定不移的坚持技术创新成为万华化学的生命线,万华化学怎么从低谷走出来的,靠的是长期投入到技术创新,不追求赚短期的快钱。

03 万华化学股价抬升7993%

工厂的第三代负责人丁建生主导了万华化学从做皮革制造进化到生产聚氨酯等更高级的高分子材料,同时将万华转变为一家现代化企业,也坚定不移的将技术创新变成万华的核心,同时拥抱资本。

⬆烟台万华材料中心

如果今天去烟台万华总部去看,你会看到离还不远的地方,在城市的郊野,濒临高速公路和村子旁有一座研发中心,这座研发中心就是万华总部,研发中心是总部这在国内来说仍然少见。

2001年,万华化学在上交所上市。

上市的价格是1.72元人民币,20年后的2021年2月万华化学最高涨到137.48元人民币,总计涨幅7993%。

即使到2024年的3月8日,万华化学还有4387%的涨幅。

上市之日是万华化学的起飞之时,起飞的原因并非是资本市场的大浪淘沙,而是因为万华化学不断扩张主营业务,突破一个又一个技术壁垒,最终靠技术做大化工领域的市场。

在丁建生的领导下,化工领域的研发被高度重视,成为集团的重中之重,从2001年到2007年,他们的MDI产能增长了9倍,收入增长了12.68倍;2008年到2014年,又增长了2.6倍,同时第五代MDI技术研发成功。

2003年,烟台万华开始向国内各地扩张,依次建设了宁波、四川、珠海等生产基地,在这期间,万华第一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16万吨/年的MDI工程开工。

2006年推行员工持股,探索混合所有制。

2007年引入外资股份。

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席卷全球,化工领域也受到严重的影响,倒闭的公司一家接着一家,当时的全球第八大聚氨酯巨头匈牙利博苏化学公司在几年以后也出现严重的资金链断裂,计划对外出售股权。

丁建生面对一个日异变迁的世界久久不能平静,他带上几个同事,立刻飞到法兰克福,博苏大股东反应冷淡,因为买家是中国的企业,这涉及到地缘政治、文化冲突等方面的风险。

为了买下这家公司,丁建生决定去贷款,不惜一切代价,买进博苏的夹层债务。

万华拿到了各银行20多亿欧元的贷款承诺,万华化学的资本团队开始疯狂买入博苏债券。5天后,万华持有的博苏债券比例就达到了67%,逼迫匈牙利这家公司必须做出回应。

双方重新谈判,最终,万华斥资12.6亿欧元,强势收购匈牙利博苏化学公司。

2011年通过这次收购,万华成功打开海外市场,合并其30万吨产能,迅速成为全球MDI产能前三的化工企业。

站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桥上看着18世纪至今的议会建筑,想起了这些年的惊涛骇浪。

在这一年,万华化学开始在国际市场上拥有“绝对定价权”。

在房地产高速增长的年代,曾经有好事者向万华建议进军房地产,至少建一座烟台市区的地标建筑,彰显万华的豪气。

当时的相关负责人李建奎摇摇头说:“万华定了一个规矩,决不偏离化学领域,永远聚焦主业。这是我们对实业报国的理解和践行。”

2013年,烟台万华在新型光气化反应技术上获得重大突破,顺利完成宁波生产基地120万吨/年MDI生产装置技术改造和烟台工业园单套60万吨/年的MDI装置建设。

2016年,丁建生因为身体原因,不再担任董事长,告别了万华,不知道他是否会想起织田信长的那句感叹命运的诗词“人生五十年,如梦又如幻”。

廖增太上台后,万华化学集团已经是一家现代化企业,既懂资本,也懂技术。

廖增太曾经也是一名技术员,对创新同样有着别致的想法,也看到过公司曾经是怎么被市场逼迫到差点倒闭,依靠技术创新否极泰来。

2019年,在他的主导下,万华上市公司反向收购股权,合并了母公司,成为一家真正的混合所有制公司,层级更简单、透明。

自此,万华完全由曾经的国营企业变成了市场化主体。

为了避免主营业务单一产生的风险,万华在多年前,便着手布局HDI、IPDI等产品。HDI、IPDI是高端异氰酸酯产品,可广泛用于汽车、飞机、船舶等涂料层,因稳定性强,在化工行业应用范围很广。

如今,万华业务涵盖聚氨酯、石化、精细化学品、新兴材料、电池等领域。

早期万华的主要利润贡献来自于聚氨酯,近10年,最大的利润贡献量已经转变为新开辟的业务石化方向的产品。

最近几年万华化学投身于锂电池材料生态圈,产品一般在动力电池、储能设备、数码产品、电动设备、移动电源等生产和生活的各种场景中使用。

我们今天看到的建筑材料、工业涂料、粘合剂、织物涂层、生态合成革、个人护理、家庭护理、卫生、包装、电子电器、电动汽车、太阳能热水器、板材、喷涂、冷藏集装箱、仿木、管道保温、弹性体、胶粘剂、日化品、医药、农业等多个领域都有万华化学产品的存在。

如果缺少化学领域的技术创新,我们将看不到很多习以为常的产品,我们的周遭会变得既原始也危险。

进入到2024年,万华化学的董事长廖增太提到AI、新质生产力、安全环保、持续进行技术创新这几个关键词。

他认为,化工行业存在大量的化合物数据,也需要处理大量的实验数据,以及论文等方面的数据,这些都需要AI大模型参与进来,帮助处理数据,并且也需要处理产业链上不同厂家的共同数据,便于生产。

化工企业在生产的过程中也需要AI时刻监控,在发生事故前提前预警,管理安全风险。

今天的烟台万华化学已经成长为一家化工领域的全球性巨头企业,不仅仅是从事某一个领域,而是进入到很多前沿领域,但核心仍然跟化合物紧密挂钩。

化学,让生活更加美好。

虽然它不被普通人所了解,但它出现在普通人生活的每个角落。

在数十年的时代变革中,无数企业和个人倒在时代的转折点,经济周期的变化让许多企业无法适应,希望赚快钱的企业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反倒率先被淘汰,成功跨越周期的企业往往具备了技术创新、现代化管理、资本运作的能力。

回望烟台化学超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史,看到了不同时代的剧烈变化,也感受到人生就是一片旷野,它不是轨道。

⬆烟台的海边

在不同的时代,你方唱罢我方唱,没有谁是永远的主角。

烟台万华化学在这片荒原中荒野求生,从烟台皮革厂到万华,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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