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来北国当质子的第七年。
也是我单相思安禾的第七年。
她出征前,前脚答允要嫁给我,后脚就去练兵场点了几个男兵共度春宵。
后来,我一朝丧命,成为了她身边的一抹幽魂。
我亲眼目睹她和南国太子,也就是我的兄长在军营里颠鸾倒凤。
我以为她恨极了我。
不曾想,她却提着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在我坟前把两个人头捣成了肉泥,而后自己又躺进了我的棺材里。
1.
我游荡在营帐中,看着安禾和兄长裴雁颠鸾倒凤。
我本不想看,可是我的魂魄离不开安禾一步。
每当我想飘远一点,又会再次回到安禾身边。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做鬼魂我也离不开安禾。
她面色红润,眼神迷离,在裴雁身下婉转承恩。
她学着深宫里女人的手段取悦着裴雁,有些生疏,裴雁却很吃这一套。
我没有见过安禾这般样子,她像是被束缚着灵魂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人。
她一向都是最明艳快活的,像草原上奔腾的骏马。
她不该是这般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累了。
安禾半露香肩,轻柔地靠在了裴雁宽阔的肩膀上。
她打趣道:“太子爷不愧是南国第一武将,英勇得很啊。”
“比太子爷那个无趣的弟弟强了不知多少,阿禾能得到您的宠幸实乃三生有幸。”
安禾娇滴滴的夸赞,又燃起了裴雁的战斗兴致。
“太子爷什么时候给您弟弟写信,说您不日就要娶我当太子妃呢?”
安禾继续询问,裴雁却只顾着埋头。
我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去看。
也许安禾从来都是喜欢强壮敦实的男子,我这种身体羸弱的病秧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可她答允要嫁给我时,却是那般的娇羞。
难道我只是她一时消遣?
想来也是,她点头要嫁给我,次日又去军营里找了几个精壮男兵。
她喜欢那些士兵精壮的身体,喜欢裴雁滔天的权利。
而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质子。
她怎么会心悦于我?
2.
七年前,裴雁亲手给我喝下了毒药,我不敢反抗。
我若是不喝,我的宫女娘亲就会被他拉到乱葬岗活埋。
喂我毒药后,又把我扔到了北国当质子。
他们以我娘亲的性命威胁我,我不敢不从。
自古以来,质子都是艰难度日,我也不例外。
北国皇帝对我不闻不问,任由宫里那些皇子欺凌我。
但到那时都是可以忍受的肌肤之痛。
我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回南国与娘亲团聚,心底就会生出一股力量,什么都不怕。
直到公主看上我的皮囊说对我心有所属,被大皇子听了去。
大皇子辱骂我是个宫女生的小贱种,心比天高想爬上公主的床当驸马。
公主看自己的兄长对我心有不满,觉得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废物,也和大皇子沆瀣一气用最难听的话辱骂我。
“贱娘养的小贱种,空有皮囊勾引公主,你这种贱种就该死在贱娘娘胎里,一尸两命才叫好。”
一声声贱种,让我成为了偌大皇宫最卑贱的人。
正午的刺眼的阳光刺在我不着寸缕的身体上,像是要把我卑贱的灵魂融化。
口头上的侮辱好像并不能满足从小锦衣玉食的他们,他们连欺凌也要欺凌得最完美、最华贵。
他们在御花园,一层层脱下了我的衣服把我绑在了亭子边的柱子上,当众凌辱我。
路过的宫女太监驻足在一旁凑起热闹,看着我受辱的样子作为慰藉。
慰藉这个深宫之中有比他们还要卑贱的人。
那些嘲讽的目光像是锋利的箭,朝我射过来最终让我万箭穿心。
我闭上了眼,等待着接下来只属于我这种卑贱灵魂的酷刑。
忽然,一道有力的挥舞鞭子声打断了那场闹剧。
鞭子的主人正是安禾。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阳光洒在她被汗水浸湿的脸颊,整个人充满了野性的朝气。
她凶狠地挥舞着鞭子,驱散了宫女太监。
大皇子和公主看见安禾也怵得很,不敢说话。
“你们还站在这儿,是想尝尝本郡主这鞭子的威力吗?”
大皇子和公主连忙跑出了御花园,两人还大摔了一跤。
安禾低着头把衣服一层层给我穿在了身上。
“快把衣服穿上,一会儿陪本郡主钓池里的鱼。”
她的声音很冰冷,却对那时的我来说那是我听过最温暖的声音。
那时,我们都是10岁,我还比安禾矮了一头。
后来,安禾罩着我,满皇宫里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从那之后,我跟在安禾后面,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15岁时,安禾奉皇命出征边塞。
那一丈打了两年,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倒了北国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
她天生神力,以一敌百,是当之无愧的的女战神。
17岁她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两年不见,我比她高了半个头。
她炫耀着自己的战功,我则在一旁一言不发注视着散发着光芒的她。
“你怎么还这么沉默寡言啊,真是个木头。”
她作势要走,我拉住了她。
“郡主,嫁给我吧,我马上要回南国了,近年来南北国相处融洽,北国皇帝说我应当回南国给父皇尽孝。”
“我带着你一起。”
安禾听到这话先是睁大了双眼,愣了一会儿。
她随即点了点头,表示答允,我看见她耳根子红了起来。
她像是慌了神一样,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院子。
跑出院子时,正好撞到了边上的樱花树。
樱花落下,撒在了她的盔甲上,而她微笑着看我。
我多希望时光可以定格到那个时刻。
3.
安禾和裴雁大战了一天一夜,两人都心满意足。
前些日子安禾大战告捷后,南国边境上的蛮夷部落忽然作乱,父皇听闻安禾骁勇善战,奏请北国皇帝把安禾借给他们用一用。
安禾和裴雁在军营一见如故,两人把酒言欢,暗生情愫。
昨夜,他们终于生米煮成了熟饭。
他们两人正一起练着兵,当真是郎才女貌。
一个女将军,一个太子,门当户对,我这没权没势的小皇子怎么能入得了她安禾的眼。
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我想摸一摸自己的胸膛安抚一下自己,却扑了个空。
我只是一只鬼魂,连安抚自己都做不到。
婢女阿若的禀报声打断了安禾裴雁两人的温存。
“将军,裴恒,裴恒的尸首被发现在御花园的池子里。”
安禾放下了箭,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裴恒怎么会死,就算他真死了又跟我有何关系?”
阿若见安禾满不在意的表情,不再多话。
安禾从腰侧拿出了个蓝色鸳鸯手帕,给裴雁细心地擦起了汗水。
那个帕子是她两年前出征前我亲手袖给她的。
她笑我绣得丑,说要塞在箱子底下眼不见心静。
这个帕子原来被她随身携带着。
可是这个帕子居然用来给裴雁擦汗水,真是暴殄天物。
裴雁享受着安禾的温婉相待,整个人飘飘欲仙。
安禾还在跟裴雁说要向我炫耀自己要成太子妃。
可惜,她不能当面向我炫耀了。
4.
南边蛮夷部落来势汹汹,这一丈打了半年有余。
南国因为战事部署不够周密,分明是以多打少,却节节败退。
后来在安禾的指挥下,才得以力挽狂澜。
安禾裴雁两个人共患难,关系更是密切了不少。
两人像是相处几十年的夫妇一般,亲密无间。
我漂浮在两人中间,格格不入。
安禾又拿起我送给他的手帕,擦起了裴雁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太子,您也太不小心了,以后由阿禾来冲锋陷阵,您只管等着捷报。”
裴雁低声笑了笑,宠溺地亲上了安禾的额头。
安禾用几近乞求的眼神看向裴雁,樱唇微启:“太子,您什么时候写信给您弟弟说您不日将与我大婚呢?裴恒那臭小子还总是担心自己的娘亲,我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啦。”
听到“娘亲”二字,裴雁神色正了正。
“等我们大婚后,再告诉皇弟也不迟,至于他的娘亲应该也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吧。”
安禾不愿,她娇滴滴地撒气了娇:“太子爷,阿禾就是想在裴恒面前与您大婚呢。”
裴雁宠溺地安抚了下安禾,点头应允。
我究竟是生前做了多少孽,还要在这里看这两人卿卿我我。
安禾她明知道都是因为裴雁我才落得那般病秧子模样,她明知道我的娘亲是被裴雁关在了南国地牢。
娘亲,确实和往日一般没什么变化,毕竟她一直躺在棺材里。
裴雁从始至终就没把我娘亲的性命放在眼里,在我被送到北国后,他觉着寂寞无聊就把娘亲杀了取乐。
他每封家书上写的娘亲安好,不过是说娘亲在墓里安好。
想到这儿,我的泪水不禁划过了脸颊。
可我却怎么也擦拭不掉泪水,直到泪水糊满整个脸颊。
安禾用完手帕后,又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
要给裴雁用的,她自然是要洗得干干净净。
5.
在两人的合作下,他们几乎打跑了所有部族。
边境一切又回到了表面的和平。
他们一路南上,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延绵不断的横尸遍野。
到了南国皇城之后,城门口更是血流成河。
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城变成了鬼城。
裴雁疯了般地策马奔至皇宫门口。
偌大的皇宫不负往日辉煌,只有死气沉沉。
裴雁又跑到了父皇寝宫,安禾紧随其后。
那个曾经以欺凌我为乐趣的公主元盈正站在倒下的父皇面前。
元盈踩着父皇血肉模糊的头颅,看着安禾裴雁两人放声大笑。
她慢悠悠地走到安禾跟前,趾高气昂道:“哟,这不是战无不胜的安将军吗,又是带来了什么捷报啊?”
安禾不悦:“公主殿下就不要废话了,现在这是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是父皇英明,趁着南国守将空虚,一把打下了南国数十个城池啊。”
安禾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南国北国不是和谐共处了这么多年吗?皇帝可有顾及过南国这些无辜百姓?”
元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咯咯大笑。
“你说那些贱民吗?与本宫又有何干?”
“将军啊,你那位未来驸马滋味是真不错,伺候本宫伺候得那是一个服服帖帖。”
安禾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僵在了原地。
她怔怔地地望着元盈,眼眶逐渐泅湿,努力调整着呼吸。
“裴恒当真是弃了我,投奔了公主您吗?可他明明说过会娶我。”
她这模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她可以与那些士兵塌上缠绵,我为何不能与元盈一夜旖旎。
更何况,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6.
元盈有些意外,她看了看安禾,又看了看一旁僵在原地的裴雁。
“将军,你有这等玉树临风的男儿郎作陪,还想着裴恒作甚呢?”
“更何况,裴恒早就一命呜呼了。”
安禾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她冲过去掐住了元盈的脖子。
“你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死?”
一旁的侍卫想要拉开安禾,无奈都不是她的对手。
元盈艰难开口:“将军,你居然敢这么对本宫?不怕父皇处置你吗?”
安禾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放开了元盈。
她故作轻松道:“裴恒既然做了公主的人,那他是死是活又跟我何干呢?”
她语气轻松,但是她紧紧攥着的拳头不会骗人。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了头。
“公主,裴恒娘亲呢?她还好吗?”
元盈勾勾手指,指了指在安禾一旁脸色早就变得铁青的裴雁。
“你还不知道吗?裴雁早就把那个女人杀了。”
“要不我说裴恒身世悲惨呢?啧啧。”
安禾看向了裴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竟然还会关心我的娘亲?
忽然,她跑到了裴雁跟前,细细打量起了他。
她抬起了手,当着元盈的面,脱下了裴雁的盔甲,又脱下了一层层衣服,只剩下最后一层亵裤。
我不解她要干什么,元盈更是同样不解。
直到元盈看见裴雁精壮的身材,眼神都紧紧黏在了他的身上。
“安将军,你有裴雁这等男宠,真是好福气啊。”
“要不我把我府里的男宠都赐给你,你把裴雁送我?”
“他现在不过是阶下囚,是死是活都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听到这儿,安禾把头埋在了裴雁宽阔的肩膀上。
她微微抽泣着,好不可怜。
裴雁见安禾对自己难舍难分,脸色也从铁青转为了心疼。
“公主,我和裴雁一见如故,我不能没有他。”
元盈见安禾不肯放手,也没有强抢。
她又把玩起了随身携带的男宠。
四个人成双成对,只有我十分碍眼。
我和安禾七年的朝夕相处,居然比不过她和裴雁几个月的出生如死呢?
她挂念着我和娘亲,不过是对我一时思念。
想来,我现在在她眼里只是背叛她转而投奔公主的负心汉吧。
7.
想起那日我因为安禾要嫁给我,激动地难以入眠。
谁知皇帝深更半夜破天荒地召见了我。
他命令我去公主府待一日,不然他会让安禾死在战场上。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皇帝说我就是供公主皇子赏玩的玩物,没有人权。
因此,我用我唯一能做的事,拼死护住了安禾。
我被公主和大皇子玩弄折磨了一天一夜。
我心里默默想着安禾和娘亲,才得以强撑过去。
就在他们肯放我走时,说了一句:“不要硬撑了,小贱种,快去地府和你的贱娘团聚吧。”
原来娘亲早已经被裴雁害死,我还傻傻相信他作为兄长还剩一点良知。
那天,我不知怎的十分思念安禾。
我想去看一眼我那即将娶进门的妻子。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了安禾的军营。
在她的营帐外,我听见了她和几个男兵打情骂俏。
“你们几个不知道比那个木头裴恒好了不知多少。”
终于,我心里的那颗弦断了。
我神志不清地来到了御花园。
那是我和安禾初见的地方,在那里结束生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安禾那日不过是路过御花园钓鱼,顺便把我救了下来。
七年前,她救我,七年后,我保她,此生我和她算是两清。
娘亲没了,安禾也保住了,这吃人的世界我再也没有任何牵绊。
我一跃进了冰凉的池水。
在我即将溺死的时刻,我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我再也不用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能喝上孟婆汤,去往下一个轮回?
还要让我看安禾如何与别的男人相亲相爱。
难道我要这样一辈子跟着安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