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立我为后这天,我给朝中大臣展示了一副画,那是我当初做质子时,接受牵羊礼的画面。
画面中的我,赤身披着羊皮,跪地爬行,脸上写满了屈辱。
不得不说,大周朝匠作局的画师,画技当真不错。
他将我羊皮下的身子画的纤毫毕现,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周斯年看到这副画后,愣怔了片刻便发了狂,天子配剑将画砍得稀碎。
朝中大臣们纷纷下跪,泣血请命:
“此女无才无德,且与多人有染,无母仪天下之风范,今日又冒犯天颜,望陛下立即处死!”
周斯年猩红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提着佩剑一步步朝我逼近。
“你这手段真高明,你这是要逼我杀了你吗?”
我指着周斯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周斯年,这画不是当初你命人画的吗?怎么,你如今却不喜欢了?”
1
宫廷内外,红旗漫天,彩绸飞舞,一片喜庆。
大臣们身着朝服,整齐地排列在宫殿两侧,个个神色庄严。
乐师们稳坐看台,鼓瑟齐鸣,响彻云霄。
大周王周斯年,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们走过一里的红毯,站到那至高无上的地方。
今日,他心情甚好,大手一挥,宣布立后典礼正式开始。
周斯年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朕,是天子,九五之尊。”
“今日,朕允许你同我共享殊荣。”
我冷漠地瞥过脸去,没有看他一眼。
“各位大臣,夜蓉有一副画想给大家看看。”
话落,我一拍手,便有宫人捧着一副画小跑上来。
我命令他们打开,冷漠地朝大臣们说:
“这可是齐老的画,他一生只画亲眼所见的事实,绝不会捏造。”
“现在,你们还觉得我配当皇后吗?”
大臣们看完画后,齐齐跪下,向着周斯年请命。
“此女风骚如烟尘女子,无才无德,无母仪天下之风范,难堪皇后之尊位啊!”
“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望陛下三思!”
“公主与多人有染,臣请求处死明国公主夜蓉。”
“臣附议!”
宫殿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周斯年的脸冷如千年寒铁。
他看完画后,发疯似的抽出龙椅旁的佩剑,将画砍得稀碎。
周斯年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提着佩剑一步步朝我逼近。
台下的大臣们,缄默低头,不敢言语。
我看着周斯年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周斯年,你真是可笑。
你就是一个傻子!
哪个国家的皇后,会是一个受过牵羊礼的质子呢?
其实,他之前不傻的,反而精明得可怕。
而我……
也本是和他永远不会有交集的。
他是大周的王,九五至尊。
我只是边陲小国的一个普通老百姓。
爹爹去世得早,娘亲一人拉扯着我和弟弟长大。
娘亲靠为人缝补衣衫,赚些小钱,维持生计,我便在家洗衣煮饭,照顾六岁的弟弟。
弟弟可喜欢我了,下了学堂便陪着我一起。
他说:“姐姐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姑娘,像仙子一样。”
他说:“姐姐喜欢诗词,我就每天可劲儿学,学完回来念给姐姐听。”
我在河边浣洗衣服,弟弟怕水,便远远地站在岸边看着我。
他说:“这么漂亮的姐姐,肯定有坏人惦记,我得守着姐姐,保护姐姐。”
回家后。
他帮我择菜、淘米、生火。
邻居们都夸我弟弟懂事,将来长大了,必定能高中个状元。
我也是这样想的,弟弟日后必是那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所以,娘亲提出把我嫁给邻村的傻儿子时,我同意了。
娘亲近来身子一直不好,为了省几个药钱,给我们姐弟吃顿饱饭,她就硬撑着。
直到强弩之末,娘亲才想着给我们姐弟找条退路。
娶我要一同赡养我的弟弟,只有村里贾员外的傻儿子愿意。
我被换了个好价钱,五十两银子,够弟弟读完书了。
茅屋外,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欢欢喜喜地来到我家门口。
我穿着大红嫁衣,端坐在巴掌大的铜镜面前,等着娘亲给我梳头。
出嫁的女儿,都是要娘亲梳头的,这是习俗,也是美好的祝福。
娘亲捂着嘴,闷声咳嗽,身子一抖一抖的,却没让我听到一声。
2
破天荒的,娘亲也涂上了胭脂,穿了件只打了一个补丁的衣服。
她语重心长地叮嘱着:
“陈蜉蝣,以后你要和弟弟相依为命。”
“你记着,弟弟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要好生待他!”
娘亲的声音有些虚弱,抚上我头发的手在轻轻颤抖。
“一梳梳到尾~”
“二梳……”
身后传来一道砸地声,我忙转头起身查看。
此时,外面的迎亲队伍已经到茅屋门口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娘亲,咬了咬牙,将娘亲抱到茅草铺的小床上。
抹干净眼泪,我理了理衣衫头发,像个没事人一般走了出去。
我没有选择。
早死的爹,病死的娘,孱弱的幼弟。
只有嫁给贾员外的傻儿子,才有希望。
行商之人,多有忌讳。
大喜之日,若有丧辟,这事儿多半也就黄了。
我只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带着弟弟,被风光地迎进门。
山路崎岖难走,我和弟弟一起坐在轿子里,一路摇摇晃晃。
弟弟害怕,紧紧地缩在我的怀里。
“姐姐,娘亲说我们以后就可以住木房子了,是真的吗?”
我摸着弟弟干黄的头发,心像针扎般疼。
我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嗯,以后咱们就可以住木房子了。”
闻言,弟弟天真的小脸上,满是开心。
他摇头晃脑着,扑进了我的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低头一看,许是太开心,他脖子上的平安符都掉出来了。
我轻轻地将他塞了回去。
看着弟弟睡得香甜的模样,这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活着的人,应该带着亲人的期盼,更加好好地活着。
可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明国与大周纷争不断,一月前,屈辱战败。
明国作为战败国,只能将公主送去大周为质。
送亲的仪仗队,途经陈溪村,公主夜蓉跑了。
仪仗队中再无女眷。
正巧遇上我的喜轿。
使臣为了不耽误时间,强行拖走了我和弟弟。
他们用弟弟的命逼迫我冒充公主和亲。
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哪里装得像公主?
仪仗队将我送到大周国后,便马不停蹄地逃走了。
我在心底冷笑。
原来我们国家的朝臣,如此荒唐。
做的事荒唐,人也荒唐。
可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我和弟弟就像是时代洪流里的小鱼,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
推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周。
朝堂之上,周斯年一眼就瞧出来我不是真正的公主。
他的眼睛狭长而又敏锐,似丛林中的野兽,一瞬不动地盯着我,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
他挥手屏退了众人,又叫宫人将我弟弟带下去。
当整个大殿只有我和他时,他才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啊!”
“让明国送个公主来给我玩玩,结果给我送了个假的来。”
我低着头,并没有说话。
多说多错,我一人死事少小,可我还有个弟弟,我放不下他,也舍不得他死。
3
良久,我感觉到头顶灼热的视线消失了。
我悄悄抬眼看他。
周斯年背对着我,发出桀桀桀的笑。
“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的国家已经放弃你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夜蓉,是我的玩物。”
说着,他转过了头来,眼里满是嗜血和残暴。
冷不丁和他对视上了,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般,窒息得喘不上气来。
我本想一直忍着,等有机会再带着弟弟逃走。
可他们动了我的底线!
周斯年说要驯服我,让我每日穿着仆人的衣服去喂羊。
这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去喂羊,却看见了弟弟,被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堵在羊圈里用棍子打。
我忙扔掉手里的草料,冲上去推开那小姑娘,将弟弟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
小姑娘不依不饶,指着我大骂道:
“狗奴才,竟敢拦着?”
“打死你!”
说完,小姑娘手里的棍子便扬了起来。
一抹鲜红,格外扎我眼,弟弟的头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
我眼中的恨意熊熊燃烧,再也忍不住。
娇滴滴的贵女,哪里打得过我这个常干农活的村妇?
小姑娘被我推到地上,木棍被我反抢到手中。
我抡圆了胳膊,朝着小姑娘的身体用力打去。
“你打我弟弟,我便也要打你!”
不知打了多久,小姑娘哭喊着求饶,让我放她一马。
可惜我没有预知能力,早知道她会给我招来祸事。
我便应该将她杀了,带着我弟弟远走高飞。
可惜.......没有如果。
周斯年阴沉着脸,带着一队侍卫将我团团围住。
他抬起我的下巴,冰冷的指甲像是要嵌进肉里。
“你竟敢伤朕的表妹?”
原来那小姑娘是他的表妹。
我倔强地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挑衅。
我试图以此来激怒他,让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我身上。
这样,他就不会动我弟弟了。
是我不懂帝王之道,忽略了他们的精明算计。
要挟人,向来是他们屡试不爽的招数。
周斯年阴笑着看我。
“好倔强的女子啊,玩起来肯定比那些爱哭鬼有趣。”
“还愣着干吗?先给她来个开胃小菜啊!”
后一句话,他是对着铁甲侍卫说的。
侍卫们经常助纣为虐,马上就懂了周斯年的意思。
他们将我按在地上跪着,从羊圈里拖出一只半大的小羊。
其中一个侍卫,抽出佩剑,利落地杀羊取皮。
周斯年慵懒地坐在一旁,半撑着脑袋看我,难得夸了句。
“你比那些女人好多了,她们光是看见剥皮,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他恶趣味地让侍卫将羊血灌给我喝。
我一露出恶心的表情,他就拍着手笑起来。
我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谁知这只是开始……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朕最喜欢看你倔强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你还能不能忍住不尿裤子呢?”
他朝着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便又坐回了藤椅上。
我趴在地上,几个铁甲侍卫开始脱卸铠甲,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4
暴力之后,身上一片冰凉。
我像是个木头一样,任人宰割,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我知道,像他这种变态,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他就会开心,最后会腻。
我死事小,弟弟才七岁,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折在这狼穴里。
周斯年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尽兴地皱着眉头。
“没意思,那些女人,到这一步,都该咬舌自尽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若是再不尿裤子,我就把你弟弟抓来杀了!”
“不!”
我忙不迭地大喊。
“我湿了,我已经湿了。”
我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害了弟弟。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容易受制于人。
偏生我的软肋,人尽皆知,他们便可随意拿捏我。
周斯年闻言,伸长脖子看了眼。
看到他满意的画面后,周斯年勾唇笑了起来。
“接着来吧!坚持到这一步,你可是第一个呢!”
侍卫们听后,整齐利落地穿好衣服。
在我震惊的眸子下,将刚刚剥好的羊皮披在了我的身上。
黏糊的血液碰触到我的脊背,心里直犯恶心。
我胡乱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
周斯年压低了声音,不悦道:
“你要是敢弄掉,我就把你弟弟的皮剥了。”
只一句话,我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甚至主动将掉落的一角扯了回去。
周斯年如同炫耀战利品一般,指着我哈哈大笑。
他吩咐一旁的画师齐年,将我此刻的样子画出来,宫中贵族人手一份。
明国公主又如何?
还不是乖乖披着羊皮在地上爬?
我缩在羊圈,一日又一日,就连路过的小太监,都能进来打我两巴掌。
我以为,只要我够乖,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能带着弟弟离开这儿。
直到郡主带着弟弟的平安符来找我。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疯了似的奔着她爬去。
我忘了脖子上的锁链,只爬了两步,就再也前进不了半分,只能干瞪着眼看她。
小郡主见我此番模样,捂着肚子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哈!”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有劲儿吗?”
“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今天?”
“一国公主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像羊一样,被拴在这儿啊?”
我没空理她的挑衅,此刻我只关心弟弟的安危。
“我弟弟呢?你把他怎么了?”
小郡主笑够了,捧着肚子看着我。
“你问那个小奴才啊?”
“我给他看了你的画后,他就疯了似的要跑来找你。”
“我才不会让他来呢!”
“我派人拦着两边桥头,想把他抓住,结果他跳了下去,又不会水,当然淹死了。”
一条人命,在小郡主嘴里,如同草芥。
自此,我已无软肋,也再无留恋。
我只觉得浑身疼痛,心里更痛。
我想要彻底解脱。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石墙,闭眼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