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现实土壤的精细化描摹,落到强风格化的进一步实践,再形成整体颠覆的效果,X剧场的创新性形成了一条长效线程。这里的剧集有着共同的实验性基准,但没有标准化的“配方”与“功效”追求。
作者:条形码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随着《黑土无言》的收官,X剧场第一季完满结束。有趣的是,《漫长的季节》和《黑土无言》宛若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从东北小城桦林开始,以东北小城澜河收尾,可谓是X剧场的有始有终。
作为腾讯视频在剧集领域新的尝试,X剧场呈现出了一种新风向和新触觉,呈递出新鲜与详实的表达。《漫长的季节》里,案件正如那一颗在岁月的磨损下暴露出来的线头,拉扯出丝丝缕缕相连的脉络与真相,也拉出了时间之下或静止或向前奔走的人们;《欢颜》通过乱世之中小人物的千姿百态,凿出幽微的一道细缝,从缝隙中瞥见红色年代之下的传奇;《繁城之下》中,命案的草蛇灰线翻扯出的是结构性的腐坏溃败,是小城早已被蠹虫蛀空的巨大阴影;《黑土无言》则在描摹暴力美学的暗面之外,勾连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于这片土地的归属感。
四部作品也刚好隶属春夏秋冬四季,每一季节都有其精彩之处,可以说,X剧场对于目前国内剧集风格和方向探索都存在较大意义,在收官之际,我们也是时候去复盘一下X剧场的四部作品,以及它作为独立的板块,孕育出的独特色彩。
X剧场,从无到有X剧场最大的独特性,便是从无到有的实验色彩。
它走出了一条和以往国剧剧场或板块,几乎完全不同的道路:它并不做兴趣、期待、需求相似的受众聚集,而是将一部又一部非常规的剧集,放在市场和大众面前,等待他们的验证与判定,这背后考验的既是剧作最纯粹的品质、创新,又是平台和创作团队对于市场的敏锐感受和锐意实践。
一些共通的创新切面贯穿在四部剧集中,似乎成为“入场”的必要条件。
第一个主要切面便是对于现实土壤的精细化聚焦。
事实上,近两年现实题材在迎来高峰之时也一定程度上进入了同质化的创作状态,因此对现实的精细化把控就显得难能可贵。我们其实不难发现:X剧场力在进行突破套路的多元表达,找寻更新的故事力量与风格。在关注现实性与社会性时,它们将视角钻入小人物的命运深处,并且让他们戏剧生活中的惊涛与暗流,能与最大众化的生活体悟精准对焦。
比如《漫长的季节》中,对于人物命运的铺垫与旁支末节的挖掘多于对命案凶手苦苦寻觅的展现,以生活流叙事放大了小人物前后的命运反差,重点不在于破案寻凶,而在于对人物群像的深层剖析,在于让观众沉浸其中并展开自反性的思辨。
《欢颜》则在“红色”“年代戏”“传奇”等抽象化的符号之外,翻涌着那个年代各色“角儿”们的壮志热血,它借助特殊的年代命题,传递隐于日常之下的豪情浪漫。每一位出现在这趟旅途中的有缘人,都不是自带光芒的大人物,而是你我在生活中都有可能擦肩而过的平凡人。他们各有鲜明的个性,而非寻常的“样板戏”角色。
又如《繁城之下》里,以古装基底解构现实人性,再以一桩命案做引子,一笔一笔写就一卷是非曲直,昭示人性贪婪与公道尚存。而正是围绕如何实现“公道”,不同人进行了自己的选择,也导向了不同的命运分岔。
最后一部《黑土无言》,让刑侦剧的冷峻照射出生活的锋利,善恶交织的人物角色映射了小城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复杂面貌,而其中郁结着的是关宇、王萍等等正反面人物共同的、对于那片黑土地最浓稠最无解的归属感。
对现实土壤钻入深处的聚焦,无疑使得X剧场这几部作品都具有强大的张力感。
进一步来看,X剧场创新性的第二个主要切面则来源于对剧集强风格化的统一实践,比如其中尤以文学性为代表的文本或影像语言新风,显然成为创作者们不约而同落下的关键笔墨,给剧集的人文回响、艺术质感等方面带来了极大的提升空间。
比如《漫长的季节》和《黑土无言》的内里“余震”是十分巨大的,无论是《漫长的季节》中的工厂式微、体制衰落,还是《黑土无言》对东北边缘小城面貌近乎非虚构一般的纪实性“转译”,都能够激起观众巨大的情绪涟漪。两部作品引发的震荡,显然更为宽广,其映射出的“东北往事”,自然也更为全面磅礴。
相比更具现代性的“东北文艺复兴”,《繁城之下》显然颇具东方古典哲思余韵,比如《论语》这一儒家经典被化用为复仇的“檄文”、犯案的动机与形式,以及查案的关键线索;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一袭爬满虱子的华袍”这样关于盛世的经典反思之外,《繁城之下》作为大众剧集创造出了一个新的文学性表达——“熟透了的水果,有芬芳也开始腐败”——其对时代特征极其艺术化的独特认知,也完整地在人物、事件、矛盾等的构建中铺开。
而《欢颜》,则精炼有趣地让公路结构从形式变为“内涵”,一段段表述不同的历程共同组成时代民生的丰富剪影,组成新与旧碰撞的种种挣扎,组成“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虽千万人吾往矣”等家国精神气质。
当这四部剧集将强风格化玩到极致,无论由单体还是群像,都一次次打破了大众对国产剧的常规认知。在类型化上,它们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悬疑剧、年代剧、古装探案剧和刑侦剧,而是一种类型的整合与重新解构。由此,从对现实土壤的精细化描摹,落到强风格化的进一步实践,再形成整体颠覆的效果,X剧场的创新性就形成了一条长效线程。
X剧场,由同生异由第一季的呈现我们可以看到,X剧场的剧集有着共同的实验性基准,但不追求“安全”的“爆款标准配方”。在这个共同的高品质内容象限中,每一部作品都足够独特,创作者充分发挥想象力、创意与个性,从而令内容绽出不同的奇异美感。
创作的差异化手法非常多元,首要方面就来源于叙事结构的花样频出。
《漫长的季节》采用交叉叙事的手法,几条时间线交错复杂,几个人物之间视角频繁切换,让观众参与进了一组“千块拼图”,逐渐将小城桦林近二十年的兴衰起落具体化,将两代人之间的伤痕细致化,让原本并不具备强烈反转和悬疑色彩的故事生出惊喜的藤蔓。
《繁城之下》则是采用平行叙事,通过对仗工整的两条时间线的叙事,将现代推理小说中案中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诡计”巧妙融合进了古装剧中,铺垫非常扎实,才能在剧集后半段形成层层反转的恍然感。
《欢颜》以公路剧为枝干,由倒叙的主观视角开启,单元式推进主人公的历程,每个单元遇到不同的“关卡”和不同的关键角色,从而引发主角与不同人物之间或激烈或绵长的碰撞,外化的行走前进步调,由此也成为了主人公内心上的成长历程。
《黑土无言》则以类似回环叙事的结构展开,这种叙事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串珠”的“金线”首尾相接形成环状,剧中,2005年的凶案死者正是1990年凶案的加害者,而2005年凶案的嫌疑人又与1990年凶案中的关键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事的扑朔迷离由此得以展现。
其次来看,尽管四部剧集同样聚焦现实性,但在创作风格的写实与写意的具体配比侧重上,则各有选择。
比如《黑土无言》所呈现出的粗粝感,就是尤其贴地的,其中撤区划县、开发土地等部分剧情,更是对于人们熟悉的社会变化的一种投射,具有极强的写实感;《繁城之下》则介于写实与写意之间,它既背靠“蠹县”乃至整个万历年间民不聊生、贫富差距极大的社会现状,又以很多写意的手法巧妙展现这一“实”,虚实相间,富有意蕴;而《欢颜》则写意占比更重,更有飞扬飘逸之感,在厚重的革命年代,一反常规没有遵从“实”,却以人物风骨的“意”反衬出那个年代的传奇感。
事实上,即便视角投于同一时代地域空间同一题材视角,创作者们也拿出了各自在思考重心与表达语境上的独特性。
比如同样发生在东北的《漫长的季节》和《黑土无言》,就典型体现出这样的差异。《黑土无言》更符合人们印象中的东北,坚硬的严冬冰雹,阴郁氛围从开场便弥漫到了结尾,宛若一阙咏叹调,提醒着那一方角落无力的挣扎与困境;而《漫长的季节》则是东北这片土地上少见的初秋灿阳,用喜剧元素和口语化台词,以及对于生活细节的捕捉,让整个故事平添出更多暖意,努力昭示在任何困境之外,人们的生活始终需要继续向前。它们似分别在讲述一群人命运的前半程与后半程,又似在讲述因选择不同而前路分岔的世界,在一个剧场中同时相遇,无疑更增加了生活创作的魅力。
当创作者们不满足于标准答案与行活,更多的差异性其实就丰富地产生,就像是在X剧场的这些剧集中,不同的内容元素都可以被创作者大胆巧妙发力,给作品留下不同的观感印记。
比如《漫长的季节》许多场景中恰如其分地嵌进摇滚乐,生动放大人物内心的喜怒哀乐,更为之后的故事埋下伏笔。而在镜头美学方面,《欢颜》中有大量暴力却不血腥的镜头,充分展示出创作者对于昆汀式暴力美学的巧妙“挪用”,带给观众新奇的视觉体验;而《繁城之下》,则是借助园林曲折回环的造景特点,将镜头语言与空间结构更妙地结合,在视觉上营造一种雅致、留白的美学体验。
通过X剧场第一季剧集的整体质量,和由此引发的讨论度、播放量等数据,不难发现虽然其中的核心表达不尽相同,类型也不尽相同,但所指向的都是一种剧作的创新和重新解构。这种创新不仅在于叙事结构的“花活”、对白语言和视觉语言的文学写意、内在语境的差异化以及对于现实土壤的精细化表达,更在于以创作为基石,以真切具体的观察为养分,耐心浇筑灌溉一颗种子。
正如“X”这一字母所暗喻的未知一样,X剧场也能够带给观众一种近似于开盲盒的新奇体验,这是保持剧场活力和剧集质量的关键。
当第一季部均高品质,一次次刷新观众感受之后,X剧场其实已在大众视野中,烙印上“高分剧场”的特殊标签,而这其实是在未知感、先锋性之外,他们给自身的内容储备立下的更大挑战。
在这一维度上,我们确实非常期待X剧场下一阶段的剧作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