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萧炎刚登基,朝中局势不稳。
我作为镇国公独女,必须入主中宫为后,以稳定风雨飘摇的朝局。
然而,皇后未立,萧炎已经有了盛宠的贵妃。
贵妃曾三番五次救他于水火之中,萧炎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父亲老泪纵横,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叹息道:“阿茵,委屈你了。”
我平静道:“无碍,我是去延续家族荣耀,母仪天下的。”
1.
新帝萧炎登基已有三月,迟迟不肯立后,却多次欲将一无子嗣,二无家世的贵妃扶上后位。
朝中言官巴不得撞死在殿前的柱子上,以死明志。
然而,听闻后宫里那位盛宠的宛贵妃亦是寻死觅活,上吊、跳湖、割腕来了个遍。
小桃偷偷在我耳边道:“小姐,宛贵妃这样一闹,许是皇上就不赶着要您当皇后了。”
我却苦笑,从贴身的锦袋里将一枚玉佩拿了出来。
“帮我还给他吧。”
小桃一急,眼泪掉了下来:“这是小顾将军给您的定情信物,小姐不妨再等等,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小顾将军与您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些话以后不必再说了。”我打断她。
宛贵妃一介没有母族撑腰的民女,闹得越欢,我入宫为后的速度只会更快。
只是,这枚玉佩我戴着许久了。
终是舍不得的。
小桃红着眼睛又问:“那小姐有什么话要同小顾将军说吗?”
我摇了摇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番,我只求家族荣耀永固,顾长平亦平安喜乐,戎马一生。
2.
果然,不出五日,萧炎妥协了。
压力之下,封后大典不得不选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
我哂笑,那本是我同顾长平成亲的日子。
不过也好,长痛不如短痛,速战速决。
十日之后,我身着皇后吉服,头戴凤冠,在百官的跪拜下,一步一步朝萧炎走去。
萧炎站在层层玉阶之上,俊朗的容颜亦遮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倦与厌弃。
我跪下,大太监将皇后的册宝端到了我的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之女沈茵,秉德柔嘉,持躬淑慎,朕登大宝……”
我双手接过册宝,俯首谢恩。
即便百般不愿,萧炎还是上前牵住我的手,将我扶起。
我被送进了坤宁宫,送进了洞房。
夜里萧炎来的时候,浓浓的酒味亦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冷意。
我摆摆手,着人准备醒酒汤。
他却倾身向前,捏住了我的下巴,睚眦欲裂。
“皇后可知,朕在没当上皇帝之前,数次遇险,都是宛宛以身犯险救下的朕。”
“她数次救朕于水火之中,朕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朕连个后位都给不了她!”
我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喝醉了。”
“朕清醒得很!”萧炎将我甩在了榻上,字字泣血。
“皇后一出生就是国公府的嫡女,金尊玉贵,哪里会知道朕这样贱婢生下来的皇子的艰辛?”
“只有宛宛明白朕。”
“朕不会爱你的。”
“朕会给你皇后的尊荣,但其他的,皇后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这才抬眼看他。
萧炎能在十子夺嫡中脱颖而出,的确出人意料。
这个宛贵妃……也确实让人意外。
传闻中好几次萧炎身陷险境,她都能未卜先知为萧炎化险为夷。
萧炎的一往情深,情有可原。
但他早该知道,帝王的后宫是用来平衡前朝的,又怎配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真是非她不可,萧炎选择做个闲散王爷,全身而退才是出路。
于是,我认真道:“皇上不必忧心,臣妾也只要皇后的尊荣。”
帝王的爱,我并不稀罕。
萧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酒醒了大半。
我看不懂他。
这不是他希望的吗?
3.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皇上,皇上,贵妃娘娘她……”
话还没说完,萧炎已经抬脚小跑了出去。
萧炎刚走,那小丫鬟脸上就浮现出得意之色,也准备跟着萧炎出去。
小桃却拦住了她的路。
“你且说说贵妃娘娘到底这么了?”小桃问道。
小丫鬟睨着小桃:“奴婢只是向皇上回话,既然皇上都走了……”
我呷了一口茶,道:“今日本宫大婚,凡是在后宫当差的都来领个赏钱吧。”
那小丫鬟一脸震惊地扭头看我。
我拨弄着锦盒里的金瓜子,慢悠悠道:“至于这个擅闯坤宁宫冲撞了本宫的,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她瞪大了眼睛,怒道:“你敢,我是贵妃娘娘的人……”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拖了下去。
在阖宫上下流水般领赏钱的宫女太监面前,一下一下直至挨完了二十大板。
母亲身体不好,我十三岁便协理国公府大小事务。
父亲舍得将我送进一眼望到底的宫门里,自然也是知道我是个立得住的。
这便是我的新婚夜。
有哀嚎声,亦有阖宫上下的祝福声。
小桃跟我说,萧炎从我这里出去,却被宛贵妃关在了门外。
殿里宛贵妃呜呜咽咽地哭。
“萧炎,你言而无信,你说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人,可你又娶别的女人为妻!如今还要跟她洞房!”
“你果然和其他男人是一样的,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早知如此,我不如让你饿死在冷宫中。”
殿外萧炎趴在门上一声一声地哄。
“宛宛,朕错了,朕娶她只是权宜之计。”
“宛宛,朕不会碰她的,朕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女人。”
不知哄了多久,殿门才开了,不施粉黛的贵妃娇柔地扑到了萧炎的怀里。
“我要你发誓,如果违背誓言,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萧炎紧紧地搂着宛贵妃,一字一句地发誓:
“我萧炎对天发誓,今生不负许宛,如违此誓,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我一夜好眠。
4.
次日一早,萧炎连给太后请安也忘记了。
但我却不能忘。
太后我是见过的,他是先帝的发妻,还是顾长平的姑母,鲁国公的嫡妹。
先帝在位时,宫斗惨烈,她自己没了孩子,伤心了好一阵子,自然没空顾上在冷宫过得凄苦的萧炎。
如今萧炎登基,虽尊称他一声母后,但也就初一十五会来她宫里请安。
想来心里是有气的。
我给太后奉了茶,又亲自给她簪花。
她握着我的手,满目沧桑:“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昨夜的笑话想必太后也听说了。
我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臣妾不委屈,这后宫之中,终究是要有人给皇帝绵延子嗣的,而这些孩子都得称臣妾一声母后,这便够了。”
我说过,我是来母仪天下的。
我也希望太后能看明白这点。
果然,太后目光讶异地看向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又道:“臣妾身后是镇国公府,太后身后是鲁国公府,而镇国公和鲁国公的身后亦是经历数百年,历久弥新的功勋。这天下,若是我们都没活路了,世上女子都该死绝了。”
“孩子……”太后老泪纵横,又抿嘴苦笑,“你是个好孩子,是皇帝他没有福气。”
萧炎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一脸戾气,看我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
“皇后真是好大的气性,宛宛的婢女不知怎么得罪了你,竟受了如此重的刑!”
还不等我说话,太后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沧桑却不失威仪道:
“皇帝任性惯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给哀家请安,哀家可以不计较,毕竟皇上是哀家的孩子。”
“但一个小小婢女竟敢擅闯皇帝婚房,还将皇帝诓骗走了,皇后仁慈,只罚了二十大板,哀家眼里却是容不了沙子的。”
“来人,立即将她拖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萧炎一愣,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我想这是萧炎登基后,太后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但他应该知道,太后已经给了他三分薄面,只让一个小婢女有去无回,并没有真正动他心尖儿上的人。
与太后对峙了许久,萧炎终是规规矩矩请了安。
“母后言重了,不过是一个婢女,母后处置得很好。”
话里倒是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我亦上前在太后面前跪下,请罪道:“是儿臣思虑不周,御下不严,让母后烦心了。”
太后摆摆手,又道:“皇帝后宫冷清,又无子嗣,皇后该着手选秀了。”
我点头应下:“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太后眯了眯眼睛,似乎气儿也顺了许多。
5.
从太后寝殿出来,萧炎与我并肩而行,却一路无话。
到了坤宁宫殿外,我微微欠身,恭敬道:“臣妾恭送皇上。”
萧炎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终于道:“宛宛为救朕落下了病根,日后就不必来给皇后请安了。”
我点点头,不甚介意:“好。”
萧炎如此护着许宛,生怕我苛责于她,可惜她却是个不领情的。
次日一早,我正翻着新进一批待选秀女的名册,许宛终于忍不住来找我了。
她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清水芙蓉,小家碧玉,但看我的目光却是盛气凌人的。
“你们这些世家贵族的女子真是可怜,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还沾沾自喜。”
“你觉得你赢了?你打了我的婢女,就以为给我下马威了,但今年进贡的螺子黛你得到一斛了吗?”
“国库里什么宝贝,阿炎都紧着我,你什么都没有!”
“你不可能赢我的,我知道全部的剧情,就算你是女主又怎样……”
前面三句,我听懂了,最后一句没听懂。
不过不影响我回答她:“贵妃可知为何年年都有螺子黛进贡?”
她愣了一下,我继续道:“那是因为本宫的父亲镇国公五年前大破波斯国,至此波斯年年上贡,以示投诚之心。”
姜宛鄙夷道:“不就是拼爹吗?但嫁夫随夫,日后在这宫中,恩宠才是最重要的。”
我笑眯眯道:“贵妃莫不是忘了,皇上是本宫一人的夫。”
我虽不稀罕,但还轮不到她来随。
许宛瞬间气红了脸。
我却不愿再与她废话,摆摆手道:“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宛贵妃红着一双眼睛,瞪了我一眼:“我连阿炎都不跪,还想让我跪你?做梦去吧!”
说完扭头就走。
我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好奇,就凭她的脑子,是如何能帮萧炎夺嫡的。
如今太后正在严肃后宫礼数,对以下犯上者从严处理。
我提醒她跪安,是不愿再多一事。
但没想到她蠢钝如猪,冥顽不灵。
如我所料,许宛刚回到宫里,就被太后跟前的嬷嬷按着跪在了地上。
“宛贵妃以下犯上,藐视中宫,罚俸三个月……”
说着,又左右开弓,两个巴掌上去,扇得她嘴角带血,哭喊声震天撼地。
6.
当时萧炎正在早朝,听说了许宛被打的消息,立即撂下议政的大臣,急匆匆就往钟粹宫去了。
小桃抿嘴偷笑:“她就是活该,娘娘您已经提醒她了,她还这般不懂规矩。更何况,前朝大臣们本就对她多有微词,这样一来,皇上又让她树敌了。”
我扶额,小桃真是高兴早了。
这火终究还是要烧到我的身上的。
果不其然,皇上身边的小太监通报道:“皇上请皇后娘娘去钟粹宫一趟。”
我到的时候,许宛正可怜兮兮地靠在萧炎的身上,萧炎在亲手给她的脸颊上药。
“宛宛,忍一忍,很快就好。”他温柔似水,眼里满满的怜惜之意。
我躬身给萧炎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许宛躲在萧炎的怀里,看了我一眼,瑟缩着又往萧炎怀里躲了躲。
她双眼已经落下了泪,挣扎地就要从榻上起来。
“宛宛,你起来做什么?好好躺着休息。”萧炎急道。
“我……我不敢不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宛哭得更厉害了,萧炎将她搂得更紧了。
“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便是皇后你要的尊荣吗?”萧炎怒斥道。
我立在一旁看了他们许久,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场戏里是有我这个配角的。
我一字一句道:“正嫡庶,明尊卑,方可治天下,后宫亦是如此。母后罚得确实重了些,但本心是好的。”
萧炎不说话,看我的目光愈发的阴沉。
我继续道:“选秀在即,日后宫中定然不会只有贵妃一个妹妹,贵妃当做好表率,为皇上分忧才是。”
许宛猛地抬头看向萧炎,一双美目瞬间通红,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真实的痛苦。
“什么选秀?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退了一步让你立后了,难道你还要再让别的女人进来吗?”
我看着许宛,羡慕她的天真无知,就连痛苦都能完完全全发泄出来。
又可怜她的无能狂怒,她选的心上人注定不会是她一个人的。
萧炎抿嘴不发一言。
纳妃之事由太后敲定,前朝重臣之女的花名册早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事早已板上钉钉。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告诉许宛。
许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炎,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冲出了寝殿,毅然跳进了莲花池里。
“士可杀不可辱,萧炎,我们来生再见!”
萧炎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跳下水中,亲自将她捞了上来。
还好,许宛只是晕了过去,但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
太医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贵妃娘娘小产……日后恐再难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