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世安同甘共苦,一起征战天下的结发妻。
一朝登基,我肩上的刀伤还没愈合,他却拥着另一个女子,笑着对我说:
“明景,皇后不能是你。”
看着他们柔情蜜意的样子,我压下喉头腥甜。
很好,既然皇后不能是我,那皇帝是我总可以吧?
......
大殿上,我刚刚平定了最后一股乱军,一身重甲,头发凌乱,满面灰尘。
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和刘世安身旁那个艳丽光鲜的女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东阳郡陈氏明景,上前听封。”
内侍尖锐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我楞楞的看着上首那个穿着一身墨黑龙袍,头戴十二冕,对我扬起下巴,露出自矜笑意的男人。
我看着他有些陌生,毕竟曾经,他在我面前,只会温柔的笑。
“东阳郡陈氏,秉性柔嘉,追随朕多年,劳苦功高,现特封为妃,钦此!”
“陈妃娘娘,接旨吧!”
肩头被乱军砍出来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随手拿过圣旨,细细把玩。
秉性柔嘉?
这刘世安怕不是摔坏了脑子吧,他能有今天说是我打出来骂出来的都不为过。
追随他多年?
这大梁天下是我陈明景冲杀在前打下来的,他只是跟在我后面收拾战场,拉拢民心罢了。
他怕不是疯魔了吧?
当初若不是有个老道士说他是皇帝命,我是皇后命,我爹能把我嫁给一条裤子十八块补丁的他?
现在我用命给他打下了江山,他刚登基没几天,却要封我做妃。
奶奶的狗男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陈妃怎的还不跪下谢恩?”
“陈妃快快谢恩,然后参见皇后,退居内宫将养身体才是正理。”
刘世安缓缓开口,倒是像模像样,极有威仪的。
一众文官也劝我赶快跪下谢恩,跟着我征伐天下的武将们则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目眦欲裂。
“陈妃妹妹定是高兴得过了头了,皇上勿恼。”
上首的皇后叶氏柔柔开口,我认识她,大理寺卿的女儿,容貌绝色。
和刘世安青梅竹马,但是叶家嫌刘世安家贫,不肯嫁女,那叶氏竟一直不愿婚配。
算是刘世安微末时的白月光。
“跪?三年前你老母被江北吴氏所擒,我去救她的时候,伤了膝盖,跪不了。”
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猛的抓起圣旨撕成两半。
满殿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我把圣旨用力掷出,精准的摔到了刘世安脸上,冠冕歪歪斜斜的挂在他的头上,滑稽无比。
我拍拍手,转身欲走。
刘世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陈明景,你是要造反不成?”
我微微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应,
“那又如何?这江山怎么来的,这皇位你是怎么坐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回营!”
“诺!”
殿上的武将早就按耐不住了,齐齐的跟在我身后离去,竟走了大半。
“金吾卫,拦住他们!擒下陈明景!”
四周静悄悄的,金吾卫们皆是出自我手下,看看气急败坏咆哮如雷的刘世安,再看看我,一脸的无措。
“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身斜睨一眼刘世安,“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兵符在谁手上,兵权就在谁手上吧?”
看着刘世安逐渐苍白的脸,我面带笑意,转身离去。
他是个废物,我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是个不安分的废物,我真是今天才知道。
只怪他原来伪装得太好。
刘世安是旁支到不能再旁支的梁朝皇族后裔。
据说出生时有异象,百鸟来朝。
我家是东阳郡的世家大族,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当做男孩教养。
只因一个老道士和我爹说刘世安是皇帝命,我是皇后命,我爹就把我嫁给了手无缚鸡之力,又穷又酸的刘世安为妻。
时值乱世,当时的夏朝君主荒淫残暴,天下英雄皆揭竿而起,我心中向来是有宏愿的,就拽着刘世安,打着前朝皇室的名号也造了反。
“景景,你的嫁妆也够咱们好好过日子了,造反太危险,我有点怕。”
我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又把他搂在怀里,勾勒未来。
“怕什么,夏帝残暴,天下能者得之,你名正言顺。我习武多年,家中兄长皆是将才,我主外,你主内,咱们夫妻未必不能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陈家倾尽家财招兵买马,我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收服流寇,领兵出征。
刘世安则在后方制定新政,笼络民心。
这样支持我的理想,配合我的步伐的夫君,曾经我是真的觉得得夫如此,夫复何求的。
我从没想过,我一路把他拎上了皇位,他却白眼狼一般的要贬妻为妾。
我坐在营帐里喝闷酒,冷不防手里的酒壶被人夺走。
是我儿子刘晟,十二岁的少年,此刻正皱着眉,冷着脸,满眼都是嫌恶的看着我。
“母亲这是什么样子?今日殿前无状,母亲不赶紧去向父皇和母后请罪,竟还在这里酗酒无度!”
母后?我眯起了眼,有些陌生的盯着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他拧着眉继续说,“夫为天,女子应以柔顺为美,母亲多年抛头露面已是很不妥了。如今又罔顾天恩,真是毫无女子之德。”
抛头露面不妥?我不抛头露面何来他今日的锦衣华服,尊崇地位?
“小兔崽子,你可知,你父皇是贬妻为妾,要母亲在后宫做小伏低,对别的女子俯首称臣,今生再不能走出宫墙去?”
晟儿垂下眼抿了抿唇,忽而又蹲下身,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我膝上,低低的撒娇。
“母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的。母亲不适合做皇后,做个妃子有什么不好?”
他仰起头,眼睛亮得吓人,“而且母亲,父皇说了,只要母亲交出兵权,回宫接受册封,他就立儿臣为太子。儿臣日后登基为帝,母亲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此时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关系,母亲眼光放长远些。”
一股寒冷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心头一片冰凉。这番厚颜无耻的话,竟是我的儿子对我说出来的。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行军打仗无法照顾,这么多年叫刘世安带在身边教养,终究是和我离了心。
女子又如何?女子难道天生就该逆来顺受吗?
我征战天下,平定四方,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就该乖乖的被关进后宫,为儿子铺路?
我不服。
我徒手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滚。”
第二天,宫中传来消息,刘世安请我明日午时,入宫一叙。
他是知道错了,想和我认错服软了吧。
以前每次意见相左之时,他也总是这样的,在我深夜回府之时为我留一盏灯,给我捧来一碗热茶。
低低的在我耳边赔罪,轻声哄我,为我包扎伤口,为我用药油推拿青紫。
“将军,那天您已与皇上撕破了脸,此去恐怕有诈,请您三思。”
追随多年的副将杜虎阴沉着脸,跪在地上劝我。
我微微一笑,“杜大哥杞人忧天了,我与刘世安多年夫妻,又育有一子一女,以前又不是没吵过架,无妨。”
我起身耍了一套枪,当天夜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依约入宫,刘世安偏殿设宴,连同晟儿一起,像以前一样小意温柔的向我赔罪。
承诺送叶氏归家,赐一门好亲事,封我为后,晟儿为太子,允许女子为官参政,不把我拘束在后宫里。
晟儿亲手捧了酒给我。
喝下后,天旋地转。
我武功尽废,被刘世安亲手挑断了手筋脚筋。
用年幼的女儿云儿为要挟,让我下令解散亲卫。
随后贬谪我的亲信将领,诱杀我的兄长们,挖掉了我的膝盖骨,贬我为奴,让我每日里跪在他和他的皇后妃嫔们面前,人人皆可欺。
最后我的云儿,更是因为他肆意残害将领,导致朝中无人可用,只能送给七十余岁的匈奴可汗和亲。
“陈明景,高傲如你,现在感觉如何啊?是不是心里恨极了?”
他的声音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丝丝缕缕缠绕在我耳边。
“来人,传令下去,让礼部重新编写女德女戒女训,天下女子皆要遵循。女子不得读诗书,不得抛头露面,言语行为皆不得忤逆夫君,违者重罚。”
“哦对了,潘妃昨日跳的金莲舞甚妙,足尖小小,我见犹怜。日后全国女子皆要缠足,女子要以缠足为美,若有不缠足者,全家流放。”
他贴近我的耳边,“陈明景,你亲手打下的盛世,如何?”
“啊!”
我满心的绝望悲戚,恨自己有眼无珠。
“将军,将军,醒醒,您梦魇了。”
入目是熟悉的营帐,服侍我多年的画水正担忧的为我擦拭冷汗。
我猛的起身,检查我的手脚膝盖。
心下略微安定,虽然粗糙,但是一切都是完好的。
刚才那是梦吗?竟如此真实。
刘世安竟恨我至此吗?
一夜无眠。
当梦中的马车,梦中的情景,梦中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眼前时,我就知道了,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是苍天有眼,让我能够重活一世,让天下女子免遭厄运。
“母亲,之前是晟儿不懂事,这杯酒,晟儿敬您。”
我看着面前捧着酒杯,微微有些颤抖躲闪的晟儿,心下一片冰凉。
我接过酒杯,在刘世安父子俩期待的目光里,微笑着把酒洒在地上。
“这杯酒,就算祭奠咱们的夫妻之情,母子之情吧。”
“母亲!”
我狠狠一巴掌落下,把刘晟打倒在地。
我死死盯着刘世安,“刘世安,你当真恨我至此吗?我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你,为你征战天下,平定四方,一起治理天下,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刘世安的脸上惊恐褪去,渐渐的染上了扭曲的怨毒。
“陈明景,你身为一个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偏偏天天想着建功立业。我刘世安天命所归,皇室正统,即使没有你,我一样可以一统天下!”
“你不想着功成身退回到后宫,竟然还妄图参政,让女人也能考科举做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你想当皇后?你当皇后让朕颜面何存?”
原来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挺好的,和梦中分毫不差。
“说完了?刘世安,夫妻一场,没想到竟是一世怨偶,今天你先对我动了杀机,那我杀了你也不算背信弃义。下辈子,咱们便别再遇见了吧。”
我自腰间抽出双刀,昔日恩爱缱绻的一幕幕在心头浮现,我以为刘世安是懂我的,支持我的,没想到,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刘世安狼狈的跌坐在地,大喊着护驾。
可惜,我进宫前早已经做好了部署,现在这座宫殿周围,都是我的人。
“陈明景你不能杀我,你欠我一条命!”
我的手一顿,刀锋堪堪停在他的脖颈处。
是的,陈明景舍命救过我,因着这份情意,前世里我才会原谅相信他。
那年攻打玉鸾关的时候,我中了北戎的埋伏,身中毒箭。
是那个我从狼窝里捡出来的,叫明起的孩子把我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姐姐,姐姐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别死。”
多年征战,那次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刘世安瘦得脱了相,守在我床前握着我的手。
画水说我中的毒是北戎秘药,唯有北戎王帐的巫师有解药。
是刘世安和明起去了北戎王帐求取解药。
刘世安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见到了北戎大巫师,摔断了一条腿,才求回了解药。
他说,明起胆怯,中途就逃跑了。
北戎人生性凶悍,对外族人皆有敌意,没想到刘世安一介书生,竟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那时,我是真心拿刘世安当一生一世的良人的。
也许,那时的刘世安也是真心爱过我的吧。
我咬了咬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刘世安,今日我饶你一命,他日你若再生歹意,别怪我取你性命。”
“我们夫妻情分,恩断义绝。这江山本是我打下的,我们一人一半,也算是报答了你舍命救我的情意。”
生死线上走一遭,刘世安吓得两股战战,脸色雪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我来到凤仪殿,皇后叶氏正神色温柔的逗弄我的小女儿云儿。
我上前一把夺过云儿,抱在怀里,转身欲走。
“将军留步。”
我回头挑眉看向她,“不叫我陈妃妹妹了?”
她的脸红了红,“之前我确实想过和将军好好相处,共同辅佐皇上的。无论将军是否相信,皇后之位都非我所愿。我与皇上青梅竹马,仰慕皇上雄才伟略,并不在意是何位分。”
“皇上的妻子便是我的姐妹,皇上的儿女便是我的儿女。将军国之栋梁,若是将军能和皇上冰释前嫌,我让出皇后之位便是。”
我仔细看向她,她的眼睛清澈干净,不似作伪。
又是一个被刘世安道貌岸然的外表欺骗了的可怜女子而已。
奶奶的,这么好的女人,竟然便宜了那刘世安。
那场前世的梦里,叶氏算是个厚道的,我身陷后宫之时,并没有欺辱我,反倒暗地里对我诸多庇护。刘世安后来内宠众多,荒淫无度,这叶氏家世不显,性子纯良,很快就失了宠,折损在了后宫争斗里。
我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塞到她手里。
“刘世安并非良人,若是有一天你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就拿着这个令牌去东阳郡找我。”
只是,我没想到,再见这块令牌的时候,会是那样的光景。
我出了宫以后,便率兵回了东阳郡。
以东阳郡元罗江为界,划江而治。
元罗江以南归属梁朝,元罗江以北,归属于我。
我召集了一众幕僚商讨了一天,决定封自己为东阳王。
自此,世间便有了第一个女子为王。
文章转载自老福特,文章《女子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