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往常一样，我们各自从不同的房间醒来。我正在整理行装，准备送完孩子后去上班，他走过来翻找衣服，突然毫无征兆地问我是否有空。我愣了一下，回答说有空可以请假。他说好，九点民政局见。

这句话距离他提出离婚已经整整两年。这两年，我们配合着扮演貌合神离的夫妻，经历了疫情、失业、他弟弟被骗巨款、他母亲患癌、他全职照顾母亲求医等各种艰难时刻。如今，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我反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也无法分辨今天有何特殊之处。我们一如既往地在家人面前保持着最大的体面，他换好衣服后照旧先去医院送饭，我则送完孩子后赶去上班打卡。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两年，再多一天、少一天，似乎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我请了假，早早地来到民政局门口等待他。空旷的大厅里，有人因为爱情而幸福美满，有人因为婚姻破裂而黯然神伤。而我，就像一个旁观者，置身于这一切之外，故作姿态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爱恨情仇的循环往复，悲欢离合的瞬息万变。

我怅然若失，不禁回想起十年前我们结婚的场景，当时也是我在门口等待着他的到来。如今，仿佛一切都已轮回，我们已经相识十年，结婚也有七年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今天既是一个新的起点，也是一个终点。

我等得不耐烦，于是打电话催促他。他没有接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或许他顾及父母子女，并不想真的离婚；又或许是担心我会反悔，不再陪他演戏，而临时退缩了；也可能是他觉得财产债务分配不均，临时出现变故。总之，千万种可能都在我脑海中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到焦虑不安。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姗姗来迟。他解释说自己忘记带证件，又回去取了一趟，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并不是故意拖延。我跟着他走进办理大厅，一看手表，正好十点整。

我们很早以前就递交了离婚申请，所以无需再次冷静或协商思考。大家都很理智，等待办理的几对夫妻看起来都很和气。其中有一对年龄稍长一些，大约五十岁左右；还有一对比我们年轻，脸上还带着稚气。我原以为离婚会让人感到羞愧和难堪，但奇怪的是，我当时却异常坦然。他们的脸上也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切都已经释怀。

一段关系的结束总有千差万别的理由，而清醒理智地及时止损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在茫茫人海中，能够重新归于平静，未尝不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换完证出来，我们相视一笑，这一刻，我们不再是我们，但我们依然是我们。他继续陪母求医，我工作带娃，生活一如往常。所幸，我们都收获了独立的自己。

想来任何的缘分都会教人成熟，让人长进。这一段人生历程让我们都明白，婚姻不应该是彼此的束缚，不是占有，不是索取，不是眼泪，不是伤痛，也不能为了周全父母子女的表面团圆甚至周遭世俗的桎梏舆论而失去了独立的自我，我们应该先是自己，再是他人。

我们没有红脸，也没有红眼，更无关对错，非敌非友，好像认识很久的老友告别，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我们就各自换了种身份重新出发。早春的四月还有微寒料峭的感觉，但枝头勃发的新绿已经初见端倪，街头的路灯孤单地站立着，昂扬挺拔。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留给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故事的开头始于一场同事的聚会，那时候我刚刚毕业，刚刚失去一场盛大的初恋，哀莫大于心死，看谁都是洪水猛兽的样子。他很腼腆，又十分内向，任教我班数学，第一天上课就迟到，我真是特别讨厌教育工作者不能以身作则，所以也就没对他客气，他倒一脸歉意并未多做解释。

和他认识三年，我从未想过和他结婚，也没有确定关系。我知道他对我有意，父母也催得紧，但我的心已死。直到我出了车祸，心灰意冷地躺在医院里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和他的家人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让我感受到了被救赎的感觉。我心想，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嫁谁不是嫁呢？只要有人愿意娶我，就算是乞丐我也嫁了。

我没有当新娘的喜悦，我的父母也不喜欢他，觉得他性格内向软糯，不能堪当家庭重任。但我执意要嫁，谁也不能阻止。结婚前一个月，他弟弟网络赌博欠下近百万巨款。他没有瞒我，喊我退婚，我把结婚的五万彩礼退给了他，然后打电话告诉我的父母。我妈只告诉我，现在退婚无疑是落井下石，别人会戳我们的脊梁骨，让我认命。

婚礼如期举行，我正带着高三毕业的学生们，邀请他们来见证我的成熟。看着热闹非凡的宾客满座，灯光铺满的金色大厅，以及他脸上那喜悦又羞愧的神情，我们紧紧地牵着手，彼此信任着对方，仿佛要奔赴一场盛大的狂欢。

在礼宴结束后，我随学生们回到了课堂。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我如同一个旁观者，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场热闹与喧嚣。

社会就像一台庞大的机器，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颗螺丝钉。我们被期望能够永恒地运转，不断满足机器的需求。我们被要求勇敢、能干，却很少有人关心我们是否疲惫，是否会哭泣。一颗会流泪的螺丝钉，只会加速它的生锈和淘汰。

因此，我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没有固定的模式，别人的婚姻美满并不代表自己也能拥有幸福。选择爱谁、与谁共度一生，都像是一场前途未卜的赌博，充满了不确定性。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红尘中的爱恨情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人生的体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深刻。人性的微妙和复杂，就像一杯烈酒，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孤独的行者。他人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而真正能陪伴我们走过一生的，只有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