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八年的狗突然性情大变，接连咬了十个人。
小区的保安上门，应业主要求要把我的狗杀死。
但动手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事实——狗杀不死了。
1
七岁那年，我把一个人贩子卖了。
在那之后，我就一个人生活。
十二岁那年捡瓶子捡到一条瘸腿老狗，我不知道老狗多少岁，但老狗已经和我相依为命八年了。
老狗是个性情温和的狗，它八年如一日的老实，属于牵出去被小孩子骑在头上都不会生气的那种脾性。
但从前天傍晚开始，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老狗突然发狂，连续咬伤十个人。
这十个人并没有对老狗做出任何挑衅动作，而且平时他们对老狗也不错。
谁也没料到一向老实的老狗会突然发狂。
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当时这么多人，老狗偏偏安了雷达似的专咬这十个人。
总之，现在我和老狗正面临绝境。
小区业主群里搞了个投票，建议给老狗安乐死。
投同意票的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保安带人来敲了好几次门，我都没敢吱声，不断提醒的群消息也没敢打开看。
不用看也知道，群里一定充斥着指责和谩骂。
我抱着老狗，数不清多少次揪着它的耳朵问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发狂。
老狗每一次都认真地给我回应——“汪！”
我完全没有办法从它的话里读出原因。
“老狗，我没办法了，只能忍痛割爱。”
“汪！”
我从老狗的眼神里读出了不可思议。
看，一条狗而已，竟然会用眼神表达情绪。
但就是这么一条会用眼神表达情绪的狗，无缘无故咬伤了十个人。
“我在农村租了个院子，你去那里好不好？隔几天我就会去看你一次的。”
“汪！”
“你别怪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但也不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汪。”
老狗好像接受了这个办法。
趁着入夜，小区里基本上没什么在外面溜达了，我全副武装，带着老狗，像做贼一样偷偷开车出了小区，开往农村。
这条路我第一次走，加上眼睛有点散光，夜里开车必须得全神贯注，一时间车里静得只剩下导航的声音。
【前方路口右转，请提前驶入最右侧车道。】
我跟着导航，右转。
【前方路口右转，请提前驶入最右侧车道。】
我皱皱眉头，心跳微微加速，但还是跟着导航转了。
【前方路口右转，请提前驶入最右侧车道。】
这次，我再也不能冷静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服。
导航真的是正确的吗？
五分钟内让我三次右转，不是相当于在原地打转吗？
2
“汪！”
我被吓了一个激灵，短促地尖叫了声，然后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老狗。
老狗并没有看我，而是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前方有什么？
我顺着老狗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停满了自行车电动车的车棚。
车棚里有一个人影……不，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身形太小，又缩在角落，以至于我第一眼没有看到。
缩在角落的是个小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个破破烂烂、被染上五颜六色印记的白色老头背心。
他正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地接受来自另一个人的殴打。
是的，单方面殴打。
而那个动手的人，我并不陌生。
是我们小区的一个保安，也是老狗发狂那天第一个咬伤的人。
再看看车棚，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我们小区专门停放自行车和电动车的车棚吗？
我正想这些的时候，挨打的小孩突然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
血喷在保安的鞋上，换来保安更严重的拳打脚踢。
“喂！你干嘛呢？”我推开车门，大声制止，并朝他们冲过去。
只是我刚跑了两步，便停下了。
眼前的景象更让我惊恐。
前面哪有什么车棚，前面分明是一条黑漆漆的马路。
马路两侧没有路灯，车子的灯光苟延残喘延伸出几米然后戛然而止，显得前方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我站在原地朝四周看了看，身后是一条大路，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路灯照得像白昼。
身前是一片漆黑，就算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隐藏在黑暗中也没人能发现。
我第一时间跑回车里，锁上车门，再往前看，也看不见车棚了。
“老狗，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些人害怕的时候喜欢没话找话，我就属于那种人。
老狗果然没回答我，而是继续盯着前方，眼神犀利。
这次我有了心理准备，做了两次深呼吸，再往前看去。
车棚不见了，画面里的东西变成了扔垃圾的小亭子，同样有两个人。
矮小的那个仍旧蹲在地上抱着头，手里紧紧抓着一个装着外卖盒的塑料袋，随着动作幅度，外卖盒里溅出几根米线和汤汁。
而站着的那个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
“亲爱的，我又碰见那个小要饭的了。”
“你放心，我是那种人吗？我可是把我的中午饭都省下来给他了。”
“就知道亲爱的你好心。”
他对着电话里柔情蜜意，脚下却一点不含糊，一下一下踹在小乞丐的身上，表情凶狠。
挂了电话，他一把将小乞丐手里的外卖盒踹飞，里面的汤汁全部撒出来，兜头浇了小乞丐一身。
“臭要饭的我让你吃！”
……
就这样，我一边气得浑身发抖，一边看完了十个人对同一个小孩的殴打霸凌。
而这十个人，就是老狗咬伤的十个人。
看到最后，我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抱着老狗的脑袋，问它：“你是在为那个孩子报仇？”
老狗看着我，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重新打火，把车子调头，开回了小区。
“放心吧老狗，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3
第二天一早，业主群里有人发了一个链接，链接点进去是一则视频新闻。
老狗发狂咬人那天的视频不知道被谁拍下来发到了网上，现在网上已经炸了锅，众说纷纭，但大多数人的态度都一样——咬人的狗咬尽快处死。
“救命，这条视频对于怕狗人士来说简直堪比世界末日好吗，希望所有遛狗不牵绳的人都被狗咬死！”
“一大早看见这样的新闻真的很心痛，被咬的这十个人做错了什么？这会成为一辈子的噩梦吧。”
“此处艾特所有爱狗人士，这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来哔哔了呢？”
“仔细看看，这条狗脖子里拴着绳子，应该是从主人手里挣脱了。不过有一说一，这样的大型犬，主人要是牵不住就不要养，现在狗咬了人，事情怎么解决？”
“支持处死这条疯狗！”
“支持处死这条疯狗！”
“本人就在这个小区里，狗咬人当天也在场，现在表示即便被咬的不是我，心里也有阴影了，希望狗主人尽快给出个说法。”
“同小区的邻居，狗主人赔钱之后就不再回应关于此事了，小区业主群里的消息也不回，保安去敲了几次门，不知道是不在家还是故意不开门。”
“天哪，建议对狗主人判刑，宠物犯罪必须要主人买单。”
“同意上面的建议。”
……
我逐条看完了评论区，目前舆论一边倒，网友恨不能亲手将我和老狗送上断头台。
“呜呜呜……”老狗坐在地上，尾巴在地上摇成个扇形，已经有些白毛的大脑袋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我狠狠撸了一把老狗的脑袋，心里做了个决定。
“臭老狗，放心吧，你主人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老狗蹭了蹭我的掌心。
我打开手机，手指翻飞，在咬人的新闻下面逐条做出评论。
“没能牵住狗咬人是我的不对，我道歉，并且已经对十位受害者进行赔偿，我在此保证，以后出门遛狗必定给狗带好嘴套，牵引绳也已经换了更结实的。”
“我接受所有人的批评，并会在之后做出改正，但我今天发言，目的并不是为我和我的狗洗白，而是要揭穿某些人的真面目。”
“我要举报在停车棚、垃圾站、地下停车场、桥洞下等地的殴打霸凌事件，这些霸凌事件的受害者是一个拾荒的小孩，小孩不过三四岁，性别不详，目前所在地不详，但可以确定的是，殴打那个小孩的人，就是被咬伤的那十个人，他们分别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伤害一个小孩子，希望有关部门能引起重视，并针对此事展开调查。”
“我在此保证，以上言论绝无谎言，我为自己言论的真实性负责。”
发完这些评论，我就退出账号，不再理会。
古话说得好，遇事先把水搅浑，就算是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只要能让那些施暴者受到惩罚也够了。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孩子经历的事情，心里揪揪着难受。
不知道那孩子最后怎么样了，现在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在我们小区附近。
4
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是店里的员工说有人闹事，问我什么时候去看看。
我换好衣服去了店里。
我在附近一条街上开了一家中式糕点店，平时生意不错，挣了点钱买了房子车子，还雇了个员工。
开店这些年，并不是没有遇见闹事的顾客，但今天闹事的人，似乎是为了别的事而来。
我远远地看见店门口围了很多人，还有人拿着长枪短炮的摄像机。
“我们老板来了，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店员带着哭腔说。
店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我把她拉到我身后，面向那些人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个拿着话筒的人一把将话筒怼到我脸前，差点没戳到我脸上。
“你好，请问你是发疯咬人那条狗的主人吗？请问你唆使你的狗咬人是为什么？是跟那些被咬的人有仇吗？请问你为什么不配合小区保安处理你家的狗？你是要养着它继续让它咬人吗？”
一箩筐的问题砸下来，不止他，围观人群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主题只有一个，让我给出个说法。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找到我店里来的，请你们立刻离开，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杀千刀的疯狗，你做什么生意，去死吧！”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东西朝我砸过来，额头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臭。
真臭。
不知道是谁朝我砸了个臭鸡蛋，然后就像打开了某处的开关，无数臭鸡蛋朝我砸过来，夹杂着烂菜叶子。
那些扛着摄像机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后面，明显是扔鸡蛋的人有配合。
如果我没看错，第一个扔鸡蛋的人，是被咬的那十个人其中一个的妻子。
我立刻拉着店员回店里，放下了卷闸门，把那些声音隔绝在外面。
尽管如此，还是能听见臭鸡蛋砸在卷闸门上的“砰砰”声。
“老板，我们该怎么办？”店员已经哭了，红着眼睛问我。
我随手擦了一把身上黄绿色的鸡蛋液。
“从后门走，这几天店就不开了，你也在家休息几天，我工资照开，等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工作。”
店员点点头，跟着我从后门离开。
回到家还在电梯里，随着电梯上升，老狗的叫声越来越清晰。
我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急切，老狗一般不这样叫的，上次还是带它出去玩，钱包差点被人偷了，它这样叫过。
“叮”。
电梯打开，我一边喊着老狗，一边打开门。
老狗听见我的声音立马停了叫声。
“你怎么了？有人来咱家了？”我问。
“汪！”老狗浑厚地叫了一声，爪子不断扒拉门。
“你要出去？现在不能出去。”
“汪汪！”还在扒拉。
我试着打开门：“外面有什么？”
没想到老狗一个箭步冲出去，我一把没拉住，赶紧追上，却见老狗伸着舌头在楼道里坐下，爪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
我看向地面，那里有一块半截的火腿肠。
我皱眉，我家是两梯两户的户型，但对门常年不在家，按说这一层楼除了我没人会来，并且我也没吃过火腿肠。
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
难道是投毒？
“你别动！爪子别碰！”我拽回老狗，回屋拿了个塑料袋把火腿肠包起来。
老狗完全安静了下来，看来刚刚那样子就是要我注意到火腿肠。
我揉着老狗的脑袋，狠狠赞道：“好狗！”
安抚好老狗，我给一个警察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火腿肠上有没有被投毒。
“你那里到底怎么回事？老狗真的咬人了？不能吧，老狗那么听话。”朋友问道。
我无奈叹了口气，把老狗咬人的始末全都跟他说了。
“所以说老狗其实在为那个小孩报仇？那小孩你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这样，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5
于是我带着老狗，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每当夜里没人，小区静下来的时候，就是我带着老狗走上循证之路的时候。
我把车棚，垃圾桶，停车场等那些我曾经在幻象里看到过，小孩被欺负的地方全部找了一遍。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车棚的一个角落，我找到了一粒纽扣。
本来嘛，车棚里人来人往，就算有谁掉了一粒纽扣也不稀奇。
但稀奇的是老狗看到这颗纽扣之后就不停地扒地上的土，我把纽扣拿起来，它就安静，放下，它就继续扒。
看来这是关键物证了。
于是我将纽扣带上，和老狗一起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我们准备去小区侧门。
侧门外面是一小片竹林，加上侧门比较偏僻，平时也没人爱去那里。
夜里的竹林并不安静，微风吹着竹叶，发出沙沙声。
月光只有在竹叶晃动时才能见缝插针地照进一点点光来。
老狗在前面带路，我时不时被地上冒出来很长的竹笋绊一下，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
距离侧门大概十几米的位置，老狗停下了，它坐在了地上，爪子指着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对我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我看向那块空地，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
因为在手电筒的光照下，那块空地十分怪异。
明明是初夏，本应该杂草丛生的地方，那一块的草却被人拔了去，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还有翻动的痕迹。
我没敢擅自挖开那里，而是又给朋友打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一辆警车悄悄停在了竹林外面，警察上下来三个警察，每人都带着挖地的工具。
一个小时后，那块空地被挖开了一米多深，有个警察惊呼一声：“有东西！”
小孩找到了，不过是尸体。
6
朋友把小孩的尸体带走，我也跟着去做了笔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