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月9日清晨,哀乐通过广播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平时声音清脆响亮的播音员们,此时此刻声音都在颤抖,他们早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悲痛哽住了喉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都被阵阵哭声打断。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周恩来总理逝世的讣告。
在哀乐播出的一刹那间,悲痛的哭声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骤然响起。大家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相互打听着、印证着消息的准确性。然而,低回的哀乐、播音员哽咽着读出的讣闻依然在响着,一字一句是那样的清晰。
1月的北京,天空弥漫着阴霾,寒风刺骨,人们开始在街头排起了长队,北京各大小报亭前,人们拿到了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当天的《人民日报》。一份份带着黑框的报纸递到千千万万人民颤抖的手里,又被夺眶而出的热泪湿润。熟人相见,再也没有热情的问候,只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周恩来治丧委员会通知,1月10日和11日两天为向周恩来遗体告别时间。总理的遗体停放在北京医院,一间不足100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站立几个守灵人员外,所剩空间仅够吊唁者成单行走一小圈了。遗体停放在屋子中间,四周放着塑料花盆,紧贴着四面墙壁放了几层花圈。
由于长期受病痛的折磨,周总理已经非常消瘦,眼眶跟两颊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遗容并未做过多的修饰,那是邓颖超专门交代的。她希望总理带一些病容,毕竟是病了那么久的一个人。
遗体是经过解剖的,那也是总理的遗愿,他希望自己死后,能够为新中国的医学事业,做出自己最后的奉献。当北京医院副院长韩宗琦解剖总理的遗体时,发现他全身主要器官几乎都被癌细胞侵袭。大家都想着总理遭受了多大的痛哭,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北京饭店的朱殿华师傅给总理理发、刮胡子。朱师傅为周恩来理了二十年的发,在总理病重住院时,他曾经多次申请到医院为总理理发,都被拒绝了。周恩来怕朱师傅看到病重的自己太过难过。所以直到周恩来逝世,朱师傅才接到了去理发的通知,见到了永远沉睡的总理,整整八个月没有刮胡子了。
朱师傅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中的刮胡刀,生怕把总理已经脱相的脸再刮破一点点,当他圆满完成任务时,再看一眼总理的面容,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朱师傅在弯腰打扫地上的头发时,将一缕白头发悄悄地收了起来。
解剖过的遗体上,穿了一件换过领子和袖口的布衬衣,外面套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这两件衣服都是周恩来穿了好多年的,但好在没有补丁,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邓大姐早就吩咐工作人员不要去买新的,就从总理的旧衣服里挑两件就好,这样才符合总理的作风。
第一个来向周恩来遗体告别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干部,当他一见到总理的遗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想见又不忍见,啜泣很快变成了失声痛哭。他迟迟不肯离去,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瞻仰总理的遗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后面来瞻仰的人,也大都如此,边哭边喊、泪流满面,有的甚至当场晕倒。
中央政治局委员前来向周恩来的遗体告别。朱德、王洪文、叶剑英、邓小平、张春桥、江青、陈锡联、姚文元等走下轿车,依次走进吊唁厅。他们都在周恩来的遗体前肃立默哀,鞠躬诀别,然后绕灵床半周,从侧门退出。
直到深夜,北京医院门口依然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为总理守灵,尽管上面不断地发出限制遗体告别的时间、压缩参加遗体告别的人数等通知,但是群众还是将北京医院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有的远道而来,有的已经足足等了一整天,饭都没顾上吃一口。
能和周总理遗体告别的人毕竟是少数,全国几亿人,谁不想最后再看一眼敬爱的周总理啊。成千上万的群众冒着严寒,聚集在天安门广场,对人民英雄纪念碑默哀。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周恩来总理的哀悼。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农民,从边远郊区赶到北京,他拿出一只果盘,摆上几个精心挑选的苹果放到台阶上,就面向人民英雄纪念碑跪下了。老人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总理说,但极度的悲痛让他无法说出一个字来,任由泪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执勤的民警走过来劝慰大爷,老人这才说出话来,“总理啊,老天为什么不让我代您去死啊?”民警强忍着泪水对他说,“大爷,您这样做是旧风俗,总理知道了,他会同意吗?”老人一听这话,才站起来鞠了三个躬。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用最传统的方式悼念自己最尊敬的人,却也能因为总理,跟上新的思想,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在全国提倡平坟还耕时,周恩来身先士卒,先是派人到重庆将自己的父亲跟邓颖超母亲的坟平掉,后又将淮安老家自己母亲的坟平了。当总理的侄子告诉他,老家的坟平掉后,家乡马上有大批老人表示要跟总理学习时,他欣慰地笑了。
在周恩来视察过的邢台地区的农民向县委提出强烈要求,派代表到北京为周总理守灵。他们怀着巨大的悲痛,到了北京买了花圈就直奔天安门广场,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总理遗体前。他们不知道治丧委员会在哪儿,扛着花圈在广场上,被堵在了人群中间,心里焦急万分。有个北京工人自愿在前面给他们带路,边走边喊,“这是总理生前视察过的邢台农民代表,给总理送花圈来了。”
那是1966年的3月,邢台地区发生强烈地震,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了严重损失。地震发生后,周恩来总理不顾个人安危,冒着余震的危险,先后两次到震区慰问,部署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
邢台大地震的震中,就在距隆尧县城约12.2公里的白家寨。周总理的到来给受灾的群众带去了极大的安慰。周总理站在这两个木箱子上面,望着会场的人群即席讲话,亲口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大家在震后要有“信心”。在巨鹿县受灾最严重的何家寨大队慰问讲话时,周恩来察觉到群众的坐向都正冲着风口,自己便转过身调整位置,让群众背风坐。
曹渊烈士在北伐战争中壮烈牺牲,周恩来把他唯一的儿子抚养成长,照顾他的遗孀。在听到总理逝世的噩耗后,曹渊的夫人伤心极了,老太太出门不方便,只好叫孩子们借来电视,以便瞻仰总理遗容。她越看越伤心,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导致高血压发作,在周恩来追悼会的前一天,因脑溢血突然去世。临终前还叮嘱孩子们,不要忘了总理的恩情。
上海红星绒绣厂的300多名工人,日夜赶制,精心绣制了周恩来的大幅绒绣画像,赶在首都追悼大会之前送往北京。江西南昌郊区一家纺织厂里,工人们聚精会神地织出质量最好的黑布,产量之高超过了以往的纪录。总理逝世的消息传来后,大家都自己做黑纱佩戴,商店黑布一时供不应求。
遗体告别的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11日下午4点45分,载着周恩来遗体的灵车缓缓开出北京医院,沿着长安街由东向西驶去,这天晚上,他的遗体将在八宝山火葬场火化。群众从四面八方涌向长安街,都赶来送总理最后一程:
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长安街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向东望不见头,向西望不见尾。人们臂上都缠着黑纱,胸前都佩着白花,眼睛都望着周总理的灵车将要开来的方向。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背靠着一棵洋槐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一对青年夫妇,丈夫抱着小女儿,妻子领着六七岁的儿子,他们挤下了人行道,探着身子张望。一群泪痕满面的红领巾,相互扶着肩,踮着脚望着,望着……《十里长街送总理》
在八宝山第二告别室里,一向坚强,自己不哭也不让身边人员哭的邓颖超,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双手抚摸着棺木:“恩来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邓颖超说完这句话便放声大哭。屋子里又是哭声一片,看着火化炉里燃起的熊熊大火,大家又一次痛彻心扉。
4名青年工人将周恩来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抬起,仿佛怕惊醒睡熟了的周恩来,慢慢地放在传送带上,没有想到邓颖超这时猛然挣脱开搀扶着她的吴桂贤的手,扑向遗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恩来——”
周恩来的骨灰被放置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首都人民将在这个特殊的灵堂里举行3天的吊唁活动。群众吊唁活动从1月12日早晨7点开始,大家五六点钟开始就在天安门广场排好了队。有些战士从前一天晚上,就守在了部队预备前往吊唁的车辆前。
14日傍晚,群众吊唁活动结束,邓颖超被人搀扶着走进灵堂,手捧着周恩来的骨灰盒,面向前来吊唁的群众说,“我现在手里捧着周恩来同志的骨灰,向在场的所有同志表示感谢。”话音未落,全场哭声恸天。
周恩来生前就已经交代,他死后骨灰不要保留,撒在祖国的江河大地上,“人死后为什么一定要保留骨灰呢?把它撒在地里可以作肥料,撒在水里可以作饲料喂鱼,人死后不仅不浪费一寸土地资源,遗体还可以再作一点贡献。”
这一举动,为破除旧俗树立了楷模,一些老人也开始嘱咐自己的儿孙,他们死后也要火化,不留骨灰,“总理那么好的人,死后都不留骨灰,就让我向总理学习,把骨灰留给祖国做肥料吧。”
周恩来总理逝世,悲伤的岂止是中国人民,全世界很多国家都在下半旗致哀,很多人自发赶到中国大使馆吊唁。联合国决定下半旗一周表示哀悼,当年的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无比敬仰地说,“世界上有哪一个国家的总理终生只有一个夫人?有哪一个国家的总理终身受人民爱戴,在国外银行无一分钱存款?”
一位南斯拉夫的老游击队员打电话给中国大使馆,询问这不幸的消息,得到证实后在电话中失声痛哭;一位巴基斯坦的小朋友看到报纸上带有黑框的周恩来照片,啜泣不止;埃塞俄比亚一位80多岁的老人,腿脚已经不能行走,在家人的搀扶下赶到中国大使馆吊唁……
追悼会于15日下午在人民大会堂的西大厅举行,毛主席曾准备参加,但重病缠身的老人家最终还是没能前往。他派人送来一个花圈,放置在曾与他携手近半个世纪的战友、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达27年之久的周恩来的遗像旁。晚上,毛主席通过电视看了周恩来的追悼会,全程泪流满面。
这天北京的气温低到零下10摄氏度,还刮着三四级北风,但一大早,人们就挤满了天安门广场,无数的花圈汇成了花的海洋。成千上万的人川流不息地来到纪念碑前脱帽默哀。
邓小平同志在周恩来同志追悼会上致悼词:
他总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忘我地、不知疲倦地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谋利益。我们要学习他对敌斗争的坚定性。不论白色恐怖多么残酷,武装斗争多么激烈,同敌人面对面的谈判多么尖锐,他总是奋不顾身,机智勇敢,坚定沉着,充满着必胜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