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生育率持续走低：现状与展望
Hervé Le Bras
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人口学研究主任、法国国立人口研究所（INED）荣誉研究员
2023年，法国的生育率急剧下降，创下自1945年以来的最低点。这一现象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尽管尚未发生重大政治或经济事件，但法国生育率的显著下滑令人困惑。与全球其他地区相比，法国的生育率变化趋势与东亚和非洲地区形成鲜明对比。生育率下降会对法国的经济体系产生哪些具体影响？法国是否应该借鉴其他国家的经验来提高生育率？
2023年，法国迎来了67.8万名新生儿，相较于2020年下降了6.7%。
从整个欧盟范围来看，平均生育率正在向1.5靠拢，主要原因是男女社会地位的变化、女性更重视自身职业发展、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龄上升。
法国养老金系统只会在当前出生的一代人步入劳动市场时才会出现失衡，也就是20多年后。因此在2045年之前，养老金应能保持稳健。
没有证据表明高出生率会导致经济增长，各国促进生育的政策往往效果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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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法国的生育率急剧下降。该如何解释这一现象呢？
2023年，法国迎来了67.8万名新生儿的诞生，相较于2020年下降了6.7%，而与2010年相比更是减少了16%。目前，法国的生育率是1.68（每名女性平均生育1.68个孩子），达到了1945年来的最低点。去年生育率的显著下滑，其背后的原因尚未明确。与2009年美国信贷危机后生育率变化的情况不同，近期并未发生重大政治或经济事件。我们不能以简单或片面的原因解释这一复杂现象。另外，可以明确生育率下降与新冠疫情无关。法国生育率自2012年起就开始稳步下滑，而到了2023年，这一趋势突然加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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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出生率与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相比如何？
全球生育率目前呈现出三种截然不同的状况，且差异日益显著。在萨赫勒至博茨瓦纳的非洲地区，人口爆炸式增长，尼日尔名列前茅：每名女性平均生育6.8个孩子。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亚地区，生育率迅速下降，韩国的生育率只有0.78。而在世界的其他地区，生育率则在1.5到2.5之间波动。
长期以来，法国在欧洲国家中以其高出生率（每年平均每千人中出生人数的比率）而著称，至今依然如此，然而与其他国家的差距正在缩小，与爱尔兰和罗马尼亚已相差不大。从整个欧盟范围来看，平均生育率正在向1.5靠拢。欧洲统计局的数据显示，那些历史上出生率较高的欧洲国家，其生育率均出现显著下滑。相对而言，生育率本就较低的国家却基本维持稳定，甚至略有上升。可见，欧洲正在形成新型家庭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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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国家的生育率趋于1.5的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是男女社会地位的变化。目前，女性的受教育程度远高于男性，不再像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样，心甘情愿在下班后承担大量家务。这一趋势在许多欧洲国家女性中都有所体现，她们越来越不愿意接受传统的家庭角色分配。
此外，女性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龄持续上升，理论上也会对生育率产生影响。由于生育年龄的推迟，女性的生育期在无形中被拉长。数据显示，30至35岁以下女性的生育率有所下降，但在这个年龄段之后，生育率与过去相比保持稳定，甚至在某些年龄段略有上升。此外，选择不生育或仅生育一个孩子的女性比例正在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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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是否正面临“逆婴儿潮”？
确实，当前人口状况再次迎来了转折点。通过对历史人口指数的观察可发现，拐点并非瞬间发生，而是需要一代人的时间，大约30到40年，来逐渐显现。曾经，我们经历了婴儿潮的一代，但现在情况似乎正在发生逆转，生育率显著下降，预计将降至1.5的相对较低水平。
图片来源：PI France
我们总以为重要事件的影响是立竿见影的，但大部分情况不是如此。1973年的石油危机，对应着生育率的明显转折点，但实际上这个转折早在1965年现代避孕措施到来时，就已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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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率下降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产生什么影响？
在这个问题上，各界众说纷纭。在法国养老金改革的讨论中，政治右派人士提出：出生率下滑可能会严重影响养老金收支平衡。然而，是否真的如此，与所关注的时间区间紧密相关。法国养老金系统问题只会在当前出生的一代人步入劳动市场时才会显现，也就是20多年后。因此在2045年之前，养老金应能保持稳健。
那么，出生率下降在短期或中期内是否会带来负面影响呢？难以一概而论。随着出生率的下滑，社会的整体消费模式可能会改变，成年人消费能力提升，学校的运营成本降低，每个班级的学生人数减少。这些变化并非全然负面，也并非全然正面。
据我的研究显示，养老金问题对生育较少或不生育的一代影响尤为显著，但是这部分人在生育年龄段可能会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这一现象符合情理，但在公共讨论中却鲜少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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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的经济健康与人口增长之间有明确的相关性吗？
过去有人认为经济健康与人口增长密切相关，然而，这一观点已过时。虽然有包括著名经济学家Alfred Sauvy在内的许多学者对此进行了深入研究，但并未发现二者之间有相关性。两者之间受到诸多中介因素的影响，例如一个国家的教育水平和投资状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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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证据表明高出生率会导致经济增长，为什么法国如此关注出生率？
法国对生育率的重视可追溯至1870年普法战争后。当时，法国战败于德国，公众普遍认为低生育率导致了兵源不足，进而造成了战败。尽管事实上当时德国的士兵数量少于法国，但这种观念在法国社会中深入人心。法国教会甚至宣称低生育率是国家战败的“天谴”，进一步加深了民众对低生育率的愧疚感。
在这种背景下，推动生育的社会运动应运而生，并形成了“独生子女不利”的社会观念。法国心理学家还提出独生子女社交能力较差的观点，促进了托儿所和幼儿园的建立。在反对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社会氛围下，法国在1945-1946年间迎来了婴儿潮。
这种对生育率的关注是法国特有的社会伦理现象。相比之下，英国和德国等国家并未表现出对低生育率的担忧。在法国，生育被视为对国家的贡献，这种观念在政界尤为明显，因为对生育的关注可以体现对国家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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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总统马克龙希望推广育儿假，促进生育。此类政策对实际出生率有帮助吗？
世界各地的多项研究显示，几乎没有效果。1967年，罗马尼亚总统尼古拉·齐奥塞斯库曾禁止堕胎，虽然生育率次年翻倍，但随后迅速回落。在中国，独生子女政策并非导致出生率下降的主因。1978年推行时，中国的生育率已经从每名女性5个孩子降到2.7个。政策只是顺应了趋势。2016年放开二胎后，生育率不仅没有上升，反而骤降至2022年的1.11。
在欧洲国家，促进生育的政策在实施后的一两年内，出生人数会略有提升，但随后仍会下降至原始水平。匈牙利目前正在实施一项促进生育的政策，但其生育趋势的变化与邻国相似，并未出现显著的差异。政策上的“小恩小惠”不足以改变人们在生育这一重大事项上的决策。经合组织经济学家Olivier Thévenon指出，即使育儿成本降低四分之一，生育率也只会增长5%，换算成法国的情况，只会使生育率上升0.1。
未来，生育率在各文化群体内（南欧、东亚…）会越来越趋同。因此要真正提高生育率，可能需要从更深层次的社会和文化因素入手。
作者
Sirine Azouaoui
编辑
Meister X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