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闻桂香，深秋赏菊花。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唯有菊花凌霜傲放，有高风亮节之姿。晋代诗人陶渊明深爱菊花，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千古名句，因而菊花素有“花中隐士”之称。因而每逢深秋，文人墨客无不吟咏一番菊花。

尤其是唐诗中，咏菊花的名作名句数不胜数。比如黄巢的《不第后赋菊》和《题菊花》，元稹的“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李商隐的“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宋诗中苏东坡的“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等等。咏菊之诗，佳作叠出，各有千秋。

然而宋词中，咏菊的名作却很少。虽然两宋也不乏描写菊花的句子，如李清照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黄庭坚的“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等等。但专以咏菊的咏物词却很少，两宋称得上咏菊名作的唯有李清照的一阕《多丽·咏白菊》和吴文英的《惜黄花慢·菊》。

今天向大家介绍的就是李清照的这首经典咏菊之作——《多丽·咏白菊》:

宋·李清照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屈平陶令，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遍读李清照的《漱玉词》，我们会发现：李清照尤其爱写花，其词集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意象就是各种“花”。有咏梅的“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为谁憔悴损芳姿”“寒梅点缀琼枝腻...此花不与群花比”；咏桂花的“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咏海棠的“绿肥红瘦”；咏荷花的“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蘋花汀草”；咏菊花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还有咏芭蕉、咏梧桐等等。在易安笔下，花如人，人如花，而这首专以咏菊的《多丽》更是达到了人花合一的境界。

此词上阕着重描写深秋风雨之下白菊的“揉损琼肌”，词人铺排了一系列人物典故，来反衬白菊的高洁。“贵妃醉脸”，指杨贵妃醉酒后的脸蛋如牡丹娇艳动人。“孙寿愁眉”，用的是《后汉书·梁冀传》的典故，梁冀妻子孙寿“色美善作妖态”，常常故作愁眉等姿态以媚惑人。“韩令偷香”指晋代韩寿与贾充之女私定终身，因贾充女身戴奇香，香味浓郁沾到韩寿身上，因此被贾充察觉，成全了这对有情人。“徐娘傅粉”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每次见帝都傅以半面浓妆。四个典故，从娇艳、媚态、香味、妆容等角度反衬白菊不屑于以此取悦于人。

最后两句才以“屈平陶令”的典故道出白菊的风韵，屈原忠贞，陶渊明隐逸，有高风亮节。细赏白菊，香淡风微，清芬酝藉，不输春日的荼蘼花。

下阕继续描写秋菊憔悴的姿态，“雪清玉瘦”呼应“揉损琼肌”，描绘出白菊在深秋风雨的摧残中中挣扎自立从开到谢的神态。进而由菊至人：“向人无限依依”。紧接着词人再次使用典故以人喻菊：“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以被抛弃的女子形容残菊的悲哀。一句“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怅惘迷离的境界下，暗示白菊的清幽高洁，在迷蒙暗淡之境任由房子憔悴，令人怜惜万分。

词人惜花，然却不能留花，情难以堪，唯有旷达自适：“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似是说人，又像说花，人花无分，唯有屈子陶令泽畔东篱那高风亮节留于词意之外，读之意犹未尽。

李清照的这首《多丽》堪称其最经典的一首咏菊词，在两宋词坛都属佳作。值得一提的是，这首词也是李清照使用典故最多的一首词，合计化用了6个历史人物8个典故，这在李清照的词集中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