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1069年)3月,王安石(1021年12月19日——1086年5月21日)在宋神宗的认同下成为了副宰相“参知政事”后,便设立机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变法。
这场变法以失败告终,王安石也因此饱受质疑,大多数传统史学评论都否定了他的才干,甚至还有人给他扣上了“亡国罪人”的罪名。
关于王安石的争议持续了千年,并且在千年时间里评价两极分化,严有禧说他和王莽、贾似道等一样祸国殃民,但黄庭坚却说他是一世伟人。一直到近现代,王安石的变法才得到广泛的肯定,当时国人面对西方的坚船利炮,才急忙忙地变法而“富国强兵”,夸赞商鞅和王安石思想的超前。
但即便留名青史,直到今天为止,关于王安石的争论依旧没有停止,究竟是千古罪人还是千古一相,为什么总是对王安石褒贬不一?
天才少年王安石王安石是一个少年天才,据说他从小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年少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遍千山万水,立下了“矫世变俗”的伟大志向。
王安石
庆历二年(1042年),二十一岁的王安石在当年的科举考试中夺得第一,但不幸的是,因为文章中的一句“孺子其朋”犯了仁宗的忌讳。《默记》记载:“杨察,晏婿也,时自知制诰,避亲,勾当三班院。察之弟寘时就试毕,负魁天下望。未放榜间,将先宣示两府,上十人卷子。寘因以赋求察问晏公己之高下焉。晏公明日入对,见寘之赋已考定第四人,出以语察。察密以报寘。而寘试罢与酒徒饮酒肆,闻之,以手击案叹曰:‘不知那个卫子夺吾状元矣!’不久唱名,再三考定第一人卷子进御。赋中有‘孺子其朋’之言,不怿曰:‘此语忌,不可魁天下。’即王荆公卷子。第二人卷子即王珪,以故事,有官人不为状元;令取第三人,即殿中丞韩绛;遂取第四人卷子进呈,上欣然曰:‘若杨寘可矣。’复以第一人为第四人。寘方以鄙语骂时,不知自为第一人也。然荆公平生未尝略语曾考中状元,其气量高大,视科第为何等事而增重耶!”
及第以后,所有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地往京城钻,只有王安石一心想往基层走,即便几任京官,都固执地要辞职远走。
王安石的第一个官职是淮南节度判官,是他主动要求的,任期满后,他也选择了放弃京试的机会,成为鄞县知县,造福地方。“擢进士上第,签书淮南判官。旧制,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否。再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
王安石在地方兢兢业业,政绩斐然,虽然官小,但是却颇受百姓爱戴,名气一天比一天大,宰相文彦博便决定为国举贤,把他调到中央工作。“文彦博为相,荐安石恬退,乞不次进用,以激奔竞之风。”这个理由非常在理,宰相虽然有些尴尬,但是也认同他的做法,取消了任命。“修荐为谏官,以祖母年高辞。修以其须禄养言于朝,用为群牧判管,请知常州。”
因为屡屡拒绝进京升官,王安石的名气越来越大,但同时很多人都为他的理由给弄到无奈,不是喊穷,就是母亲年纪大了,二妹要出嫁了。
韩琦
王安石的顶头上司韩琦曾同范仲淹一起主持过“庆历变法”,王安石初入仕途时,韩琦曾对王安石产生过极强的好奇。“韩魏公自枢密副使以资政殿学士知扬州,王荆公初及第为佥判,每读书至达旦,略假寐,日已高,急生府,多不及盥漱。魏公见荆公少年,疑夜饮放逸。一日从容谓荆公曰:‘君少年,无废书,不可自弃。’荆公不答,退而言曰:‘韩公非知我者。’魏公后知荆公之贤。”
事实上王安石不仅道德文章兼备,还完全不好女色,究其一生,只亲近过自己的妻子一人。王安石当了宰相以后,他的妻子吴夫人觉得有些别扭,认为自己的丈夫应当有个小妾才符合身份,于是就去给他买了一位美女来,“王荆公知制诰,吴夫人为买一妾,荆公见之,曰:‘何物也?’女子曰:‘夫人令执事左右。’安石曰:‘汝谁氏?’曰:‘妾之夫为军大将,部米运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公愀然曰:‘夫人用钱几何得汝?’曰:‘九十万。’公呼其夫,令为夫妇如初,尽以钱赐之。”
但是王安石的确不太爱讲卫生,他常年不洗头不洗澡,身上长了很多虱子,不过这些虱子并不影响他和其他名士畅谈人生理想。这总让人想起来王猛,“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
王安石
王安石不爱干净所闹出来的笑话不少,他因为性格执拗被称为“拗相公”,和老对手司马光的“司马牛”有一拼。而他因不爱干净也得了个“邋遢相公”的绰号。“王荆公病喘,药用紫团山人参,不可得。时薛师政自河东还,适有之,赠公数两,不受。人有劝公曰:‘公之疾非此药不可治,疾可忧,药不足辞。’公曰:‘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竟不受。公面黧黑,门人忧之,以问医。医曰:‘此垢汗,非疾也。’进澡豆令公颒面。公曰:‘天生黑于予,澡豆其如予何!’”后来在面圣时,他身上的虱子跑到胡子上乱窜,惹得皇上大笑。“荆公、禹玉,熙宁中同在相府。一日,同侍朝忽有虱自荆公襦领而上,直缘其须。上顾之笑,公不自知也。朝退,禹玉指以告公,公命从者去之。禹玉曰:‘未可轻去,辄献一言以颂虱之功。’公曰:‘如何?’禹玉笑而应曰:‘屡游相须,曾经御览。’荆公亦为之解颐。”冯梦龙《古今谭概》介绍了他的妻子吴夫人的情况,细细读来也挺有意思:“荆公夫人吴,性好洁,与公不合。公自江宁乞归,私第有一官藤床,吴假用未还,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而登床,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又尝为长女制衣赠甥,裂绮将成,忽有猫卧其旁。夫人将衣置浴室下,任其腐败,终不与人。荆公终日不梳洗,虮虱,当是月老错配。”也难怪吴夫人要给王安石买妾了。
史书对于王安石不爱洗澡的原因,给出的理由是节俭,但与其说节俭,不如说王安石一直废寝忘食地将心思放在学问和基层工作上,完全忽略了个人卫生问题,以至于别人误会他纵欲过度,他也不曾解释过,只专心于眼前的工作。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十年的埋头苦读,二十年的埋头苦干,王安石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廷内外危机四伏,深切地同情百姓之苦,所以才写下无数忧国忧民的诗词。
34岁时,王安石游览褒禅山,写下千古诗篇《游褒禅山记》,变法的决心在他心中越发坚定。
如他所言,“欲观非常之景,必至险远之地”,游山是这样,变法也是这样,尽心尽力而没有成功不算可笑,空有大志而不尽力才会悔恨终生。
34岁那年,王安石历经千山万水,看尽百姓酸甜苦辣,回京述职时将自己多年的所见所感写成一本万言书上书仁宗,可惜仁宗并未将他这个全面而系统的改革方案当回事,搞得王安石只能自己努力为百姓谋福。
王安石
在这期间,因为文笔功夫好,仁宗想让王安石和司马光一起编撰史书,但王安石心在黎民,听闻使者前来下诏,还特地跑到厕所躲起来,假装不在家。
王安石不按套路来,使者也不按套路来,找不到王安石,使者直接将诏书扔在桌子上,气得王安石连忙追出来,让他把诏书拿走了。“明年,同修起居注,辞之累日。阁门吏赍敕就付之,拒不受;吏随而拜之,则避于厕;吏置敕于案而去,又追还之;上章至八九,乃受。”
治平四年(1067年),宋神宗继位,因为对王安石仰慕已久,他起用王安石为江宁知府,让王安石的仕途突然拔起。
宋神宗有心成就一番事业,但苦于国库亏损,“囊中羞涩”,这个时候他曾向主持过“庆历变法”的老臣请教。但谁知经历一场失败,老臣也失去了当年的雄心壮志,还劝说神宗“广布恩德,与民休息”,不要想要改变什么,更不要想着收复旧地,再生战事。
一年后是熙宁元年(1068年),神宗见国家一直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也意识到宋朝当真危机四伏,他不想一生碌碌无为,驾崩后受先祖和后世笑话,便一心想要为国家解决问题,当即召见王安石,并认同王安石革新的相关主张。
王安石
王安石曾经多次上言仁宗,仁宗都对王安石爱答不理,但现在有了神宗的支持,王安石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改变国家命运的机会,于是也没有推辞,在熙宁二年(1069年)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变法行动。
在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失败以后,宋朝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可谓是越来越激烈,国家向着积贫积弱的局面持续推进,再加上外敌来犯,王安石和神宗所面对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软的不管用,只能给国家下一剂猛药,北宋最大的问题就是“三冗”,即冗兵、冗官、冗费。
为了消除弊病,王安石担任参知政事后就设立了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裁兵、练兵,裁官、育人,利农、免役,各个方面齐手抓进,主打一个“强兵富国”。
但是这些事情说是会说,但因为当时宋朝社会环境太复杂,这些政策执行起来让人特别头疼。好在几年后,在王安石变法的改革下,宋朝国库逐渐充盈,边疆战事也一一报喜,连连收回两千里沃土,让神宗喜不胜收,直接在朝堂上哈哈大笑,还把身上的玉带解下来,赐给了王安石。毕沅《续资治通鉴》记载:“初,王韶既复河州,会降羌叛,韶回军击之。吐蕃玛尔戬以其间据河州,韶进破诃诺木藏城,穿露骨山,南入洮州境,道狭隘,释马徒行,或日至六七。玛尔戬留其党守河州,自将尾官军。韶力战,破走之,河州复平。进攻宕州,拔之,通洮州路。摩琳沁闻先声,遂以城降。韶入岷州,于是叠、洮二州羌酋,皆相继诣军中,以城听命。军行凡五十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斩首数千级,获牛羊马以万计。是役也,人皆传韶已全师覆没,及奏捷,帝大喜,进韶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辛巳,以复熙、河、洮、岷、叠、宕等州,御紫宸殿受群臣贺,解所服玉带赐王安石。安石固辞,曰:‘陛下拔王韶于疏远之中,恢复一方,臣与二三执政奉承旨而已,不敢独当此赐。’帝又谕曰:‘群疑方作,朕亦欲中止,非卿助朕,此功不成。’安石乃受赐。”
但这些政策终究是太过笼统,细节方面考虑得不是很到位,到真正落地的时候已经变了味,再加上熙宁七年(1074年)天下大旱,王安石的变法一时有些实行不下去。
司马光
因为触及到了某些保守派的既得利益,王安石的变法从始至终一直遭到保守派的弹劾和反对,还一直控诉说王安石是大奸臣。同时,因为变法思路太过猎奇,很多思路正常的人也反对王安石变法,其中就有王安石的昔日好友司马光。两人都是才智与道德双全,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但因为对于变法有各自的意见,最终闹掰,并且还因此分为了两派。
熙宁七年(1074年)和熙宁九年(1076年),外受反对派和灾年打击,内受变法派分裂冲突、丧子之痛和新法难以推进,王安石两度罢相,退隐江宁。
王安石所变之法在当时和今天看来,都是好法,但是无奈王安石的思想太过超前,导致许多年迈之人都不接受他的变法,包括司马光、苏轼、苏辙、欧阳修等知名好官,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阵营。
无奈之下,王安石只好选用思想较为活跃的年轻人来做事,可惜王安石终究是孤独的人,那些年轻人抱着不同的目的来到他的身边,最终导致政策执行不力,变法从“安民”走向了“扰民”,导致历史上很多人评价他“祸国殃民”。
九年以后,神宗驾崩,在位时间仅18年,虽然变法失败,但幸好神宗听取了王安石的建议,而不是老臣富弼的“二十年不言兵事”之言,不然神宗永远也拿不到“国库渐丰、西北大捷”的功绩,国家只能在他碌碌无为的一生中继续衰败。
苏轼
就好像王安石曾经的想法一样,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来没有为此努力和奋斗过。苏轼过去反对过王安石,但是后来他遇见被贬后的王安石时,却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夸他是个真君子,而司马光虽然和王安石断交,他的内心仍旧尊重王安石。
元祐元年四月初六(1086年5月21日),王安石于钟山逝世,“年六十六,赠太傅。”“绍圣中,谥曰文,配享神宗庙庭。”“政和三年,诏封王安石舒王,配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