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却因武艺高强被父兄忌惮。
他们给我喂下散功汤药,送我去联姻。
路上我强行逃脱,却也因此命悬一线。
就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大夫救了我。
他要我恢复内力后给他当三年的侍卫,陪他救济天下百姓。
我答应了。
可这侍卫没当上一天,他就被人害死了。
我收起来他屋里所有的医书。
「方时珍,你放心,我定会把这些人都杀了。
「给你陪葬。」
1
江湖最近有件新鲜事,两年前逃婚的承剑山庄二小姐竟然自己回来了。
独自一人去夫家宜江派负荆请罪,三步一叩首,从山脚拜到山顶。
天上日头正足,硕大的太阳照的人头晕目眩。
我举着藤条,一节一节的台阶往上走。
额头鲜血直流,我咬牙坚持。
因为这是我当年逃婚的代价,若是想要重新嫁给江淮澜,便必须三步一叩首走到宜江派的大门。
江家人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当年的武林盟主是多么卑微的求回这段婚约,洗刷当年我逃婚带给他们的耻辱。
台阶上有许许多多闻言赶来的江湖中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诶,这孟樾不是武林大会上夺得了魁首那个小姑娘吗,人家这么厉害,这宜江派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吧。」
「你不知道吧,孟樾已经武功尽失,承剑山庄也因为她的逃婚而跟她彻底断绝了关系,如今这江公子还愿意接受她,她就应该烧高香拜拜了,哈哈。」
这两个人就站在我的斜前方大肆的嘲笑我,不过是因为看到此时的我落魄,若是曾经,他们连看都不敢多看我两眼。
我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触及我的目光,他们俩慌张的后退了两步,躲在了人群后面。
「孟姑娘,时间不早了。」
江家派来监督我的人在我身后催促着我。
我收回了视线,继续往上走。
三步一叩首,步步生血莲。
终于,在天色渐黑的时候,我爬到了山顶。
「孟樾,请罚。」
2
我累倒趴在地上,却将手上的藤条高高举过头顶。
和我的狼狈不同,坐在山门前的几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孟庄主,这是你家的女儿,便由你自家管教吧。」
江淮澜的父亲跟我父亲说。
孟书玉闻言站起身来,「是孟家家教不严,让这孽畜做出这样的混账事,今日在江兄面前我必好好教训她!」
他阔步走到我的面前,拿起了那根藤条狠狠的抽在我身上。
「孽畜,你母亲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让你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为父有没有教过你,为人需言而有信,不然何以为人,这些道理你全都抛在脑后不成。」
他是我的生身父亲,拿着藤条抽在我身上,没有半分心疼。
甚至还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兴奋。
不是每个父亲都是爱护自己的子女,我的父亲他恨我,更嫉妒我。
我娘是当年的武林盟主之女,从小就有惊人的武学天赋,江湖上的青年才俊纷纷求娶。
可我娘偏偏在这一众人等挑中了我爹。
她说我爹在这些人里武功不算出挑,家世也就一般。
她看上我爹纯属因为我爹长的好看。
她在的时候,我爹对她对我都是百依百顺。
可在她失踪一年后,我爹突然对外宣布了她的死讯,并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进门的时候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那男孩比我还要大些,显然就是我娘在时,孟书玉在外面偷生的私生子。
他们住进了我娘的院子,霸占了我娘的东西,年幼的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都没有想到,孟小宝的武学天赋差的惊人,而我的武学天赋却好到极致。
我十八岁那年,瞒着他们参加了武林大会,一举夺下魁首,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娘的东西都拿了回来,并且告诉孟书玉,以后孟家只能会是我的。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一时间风光无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孟书玉眼中的嫉妒与仇恨。
直到后来他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散功丸,强迫我与江家联姻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恨我的。
「你为什么和你娘那么像,一样的惊世绝才,一样的横行霸道,一样的惹人生厌!」
他们把我绑起来塞进了花轿。
路上我清醒了过来,感觉到四肢无力,体内的内力也被散去。
可我是孟樾,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成为了武林盟主的孟樾,是凭着女身在江湖上为自己厮杀出一番天地的孟樾。
我怎能接受以后的我成为一个武功全失,只能依靠男人宠爱度日的废人。
我咬着牙,逆转筋脉,强行运转内力,挣开了身上的绳索。
将抬轿的轿夫统统打晕,我跑进了树林里。
只可惜,逆转筋脉的代价太大,我终究是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感受到筋脉撕裂般的疼痛,我想我只怕就要死在这里。
想我这辈子过的那般精彩,最后却死的窝囊,我这心里实在难受。
就当我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抹白。
他蹲在我的面前,抬起我的手把着脉。
「唉,这筋脉逆转神仙难救。
「好在你遇见了我。」
3
他叫方时珍,是个乡间游医。
采药的时候恰巧救了我。
我在他的破茅草屋里醒过来。
手脚被布条绑住,浑身扎满了银针。
我以为我是被淫贼绑架。
心中愤懑不已,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
就在我打算和这淫贼同归于尽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诶诶,别动,我好不容易给你扎的针!」
眼前的男子穿的一身白,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好看极了。
我一时看的呆了,这淫贼长的这般好看,我大概是随了我娘,竟觉得若是他,便也用不着同归于尽了。
可惜美好就在一瞬间,方时珍拿着一根比寻常银针粗上两分的针,用力地扎在了我的手臂上。
「啊,疼!」
曾经我和人比拼断了两根肋骨我未曾哀叫过。
我逃婚时筋脉逆行我也未曾哀叫过。
这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针,却让我感到了魂魄震颤的痛。
方时珍却满意的点了点头,「疼就对了,这最后一针就是得在你清醒的时候扎,越是疼效果越好。」
他跟我说我筋脉逆转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错,武功什么的就别想了。
可又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他话音一转。
「但好在你遇见了我,我能帮你恢复内力。」
我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内力,就得有所付出。
「你说吧,需要什么条件?」
「做我的侍卫,保护我的安全。」
他说他知道我是谁,所以要我恢复内力后跟在他身边保护他三年。
而这三年里,他要到处云游,救济天下百姓。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一身武艺就是我的命,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我也愿意。
只是,方时珍没有等到我的内力恢复,便被人残忍杀害。
就在那个破茅草屋里。
就在他刚刚救完千万人性命之后。
4
我梦见了方时珍。
他身着带着补丁的长衫,一脸严肃的告诉我。
「为医者,达可以兼济天下,穷不可以独善其身,我学医的第一日便立誓,穷尽所学救世人性命,这才不愧于祖师爷的教诲。」
画面一转,我看到他躺在了血泊之中,胸口上插了一把剑,我怎么也叫不醒他了。
看着他放在桌子上涂涂改改的与妻书,我的心痛的不行。
方时珍,我都答应你要保护你一辈子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一杯凉水将我泼醒。
方时珍从我眼前消失。
睁开眼,我已经在一个柴房里。
面前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浑身的疼痛提醒我,这里应该是宜江派。
「孟姑娘,久仰大名。」
这人身着一身玄色,衬着脸上的病气更重。
他怒视着我,咬牙切齿。
我猜他就应该是那个被我逃了婚的未婚夫,江淮澜。
我垂下眸并未说话。
他更加气愤,走上前拽着我的头发迫使我仰起脸。
「你都武功尽失,还这么高傲,孟樾,你这般苦苦哀求我娶你,如今看到我,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手指上,随着他用力,我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的面目狰狞,可见我的逃婚真正的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
我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看到江淮澜神情微怔。
「我那时是被父兄下了药,散去了我的内力,你知道我是个要强的人,一时想不开才逃了婚。
「后来我也后悔了,可是身受重伤无法动弹,如今伤势刚好一些,我便回来找你了。
「江郎,我未曾看不起你。」
泪水滴在衣襟,江淮澜抓着我的手也缓缓松开。
他抿着嘴,「就算如此,我也不能给你正妻之位,从今以后,你留在宜江派就只能是我的妾室。」
我苦笑了一声,「江郎,天下之大早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地,孟家有豺狼虎豹恨不得我死,如今我又没有了武功,外面更是有仇家虎视眈眈,只有留在你的身边,我才能得庇护一二,就算是妾,我也没什么怨言。」
我拽住了他的手,神情真挚。
江淮澜眼眸微动。
「既如此,等我娶亲后,就纳你入门。」
他转身离开,离开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汹汹。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曾经我最是看不上这种讨好男人的手段,可如今只要是能够为我所用的,我都可以做。
江淮澜此人从小体弱,身在宜江派,不能学武早已经让他的内心脆弱不堪。
我逃婚,他觉得是我看不起他。
如今我将姿态放低,甚至把自己描述成只能依靠他的无用女子。
这般,他才能对我放松警惕。
5
大概是我上次示弱起了用处。
江淮澜又来找我。
他眼尾微红,像是被气的不轻。
「又骂我,又骂我!是我无用,不想学武吗,若不是当年他纳妾气倒了母亲,我又怎会早产,我又怎会体弱,不能学武!」
他到我这破屋子里乱砸一气,本就破烂不堪的房间更是惨不忍睹。
他气的浑身颤抖,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怨气。
好在他体弱,砸了一会儿就砸不动了。
「江郎,你有烦心事可说与我听听。」
等到他累的坐在一旁,我才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他眼中带着寒光,眉目间满是屈辱。
「怎么,你也要嘲笑我!」
他抬起手来就要打我,我仰起脸,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那扬起的手终究是没能打下来。
我睁开双眼,看着他已经缩回了手,眼神落寞的盯着一处。
我坐在他身边,苦笑一声,「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你笑话。」
良久,他开口说,「我爹又骂我,说我没能力,不能把宜江派交到我手上,说我毁了江家的百年基业,可是我也尝试过学武,但是我的身体就是存不住内力,我能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像一个渴求正名的孩子。
我想了想,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郎,我有办法帮你。」
江淮澜眼中含泪,却仍旧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凭你,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有什么办法帮我。」
我轻笑了一声,「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最年轻的武林盟主,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6
我跟着江淮澜来到了他的住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
那包里是银针。
方时珍用过的银针。
方时珍死后,我将他葬在了山脚。
我把他屋子里的医书都搬了出来。
我就坐在他的坟前,看一本,烧一本,就那样不吃不喝整三天。
我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烧过的就都忘了。
只不过我独独记下了两个方子。
一张针灸图,一张绝命方。
我将银针扎满了江淮澜的身体。
「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只能用眼神瞄着我。
「一刻钟之后我将银针都拔下来,那时候你开始运气,自然就会看到作用。」
我俩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等了一刻钟,等我把针都拔了下来,他开始尝试运气。
「天啊,我,我真的可以了!」
他惊喜的睁开眼睛,我淡定的看着他。
「没有人能够平白当上武林盟主,遇上我,是江郎你的幸事。」
他一脸兴奋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一把将我抱住。
「阿樾,只要我能够提高自己的武功,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含笑点了点头。
我从没想着靠着这件事成为他的正妻,当初江家求娶我也不过是因为我武林盟主的身份,如今我武功全失,这就是不可能的。
这针灸手法和方时珍在我身上用的是同一套。
只不过我没有给他扎那最后一针。
刚开始的时候,他会觉得内力提升飞快,可实际上,透支的却是他的性命。
7
那之后白日我教他练武,夜里我为他针灸。
在我的帮助下,他已经能够打败这宜江派的大多数弟子。
江淮澜的正妻也定下来了,是华山剑派的大小姐,为人骄纵蛮横,但是生在长的绝美。
自从江淮澜见到她之后,便一见钟情,在我面前诉说对那赵小姐的一腔痴情。
「阿樾,你放心,就算我喜欢她,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了许久,看我没有声音,方才想起来我对他还有用,这才慌忙找补。
「没关系,江郎,我都知道的。」
我又靠近他坐了坐,「只不过这赵小姐出身名门,又长得美丽,江郎虽是一表人才,可就怕求娶的人多了,赵小姐挑花了眼。」
江淮澜神色一禀,急忙问我,「那阿樾可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看了他一眼,迅速的低下了头,「江郎,阿樾有个不情之请。」
江淮澜的脸色一僵,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他还是笑着跟我说,「阿樾,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我想要拿回我的鸣霜剑。」
鸣霜剑是我娘留给我的贴身佩剑,那时孟书玉将我绑了起来送进花轿,鸣霜剑也留在了孟家。
江淮澜似乎没有想到我的愿望竟是这个,他大笑了一声,「这好办,阿樾快与我说说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这是药神谷的神药,当年我下山时救了一个大夫,他穿的破破烂烂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方家的后人,他为了报答我,送了我这瓶神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旁人。」
「后来我也是吃了这药,功力大涨,成为了武林盟主的。」
我把药瓶小心的交给他。
「在之后我去寻他,那小大夫也没了踪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神药天下就只有这独一份,若是拿这去求娶赵姑娘,想必一定会成功。」
江淮澜炙热的看着这小药瓶,嘴里嘟囔着,「原来这药在你这儿,怪不得那个窝囊废怎么也不给我。」
8
果真是他!
那日我采药回去,隔了老远就闻到了血腥味道。
我飞快地跑了回去,入眼的只有方时珍冰凉的尸身。
他身上插了一把剑,剑上刻了两个字。
「淮澜。」
方时珍的药柜被翻乱,里面的药都撒了出来,可见这些歹人就是在找什么东西。
江湖上曾有传闻,药神谷有神药,可解万毒,治百病,更有甚者说那药可起死回生。
这传言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去药神谷索要神药,最后甚至大打出手。
直至方谷主殒命后,药神谷再没了消息,这些人才算作罢。
方时珍就是药神谷最后的传人,他爹拼死保下了他,从那以后,他也只得隐姓埋名。
当我问起那神药的时候,方时珍眼里满是苍凉和绝望。
他说这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解万毒的神药,药神谷之所以能够治病救人,全都是历代药神谷弟子们苦心钻研医术的结果。
可这些心怀救世济俗之志的大夫,被有心之人传成了神药,也为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江淮澜拿着药瓶反复查看,犹如珍宝一般收了起来。
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在我额头轻轻一吻。
「阿樾,你是我的福星。」
说完,他拿着那药便去找他父亲邀功。
等他离开后,我拿出帕子用力的擦着我的额头。
去吧,用这份神药去埋葬自己。
我要让你们也尝尝终日不得安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