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河北唐县出土了一组唐(五代)邢窑茶具,其中一尊10㎝高的小瓷人令人陷入疑惑。这手捧神秘卷轴的小人笑容盈盈却非仙非佛,出现在这里是啥作用?
因不能确定作用、身份,这小人被登记为“小石人”后冷清得在博物馆库房煎熬时光,但40年后,专家的一句话,不仅让小人身价上涨百倍,还牵出了一位神人令人啼笑皆非的飞升生涯。
这个小瓷人是农民务农时在一座古墓中发现的,是墓主人的随葬品,实用性并不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套茶具尺寸都不大,但既有煮茶用的风炉茶鍑(通高15.6厘米)、研碾茶末的茶臼茶臼(12.2厘米),还有盛茶渣的渣斗(高9.5厘米)和点茶用的茶瓶(通高9.8厘米)。
这就说明,这是一套专门为随葬制作的冥器模型。不够,即便死去,也要带一整套茶具到地下,这就能说明这墓主人爱茶至甚了。
这套茶器一经面世,就得到了文保人的关注,毕竟,虽然古人爱茶,且茶文化流传千年而不衰,但像这套茶具一样完整而成套组的茶器并不常见。而且这套茶具还是唐代颇负盛名的邢窑。
邢窑盛产白瓷,胎质细腻,釉色洁白。据考证,邢窑始烧于北朝,衰于五代,终于元代,唐代时邢窑为制瓷业七大名窑之一,也是中国北方最早烧制白瓷的窑场。邢窑白瓷“类银类雪”体薄釉润,光洁纯净,胎骨致密,叩之有金石之音。不仅如此,邢窑还是搞生产、搞营销的好手,在当年销量非常好,有大量精品传世。
而与这一套珍贵的茶具一起出土,专家们也将关注的目光投在这小人身上。这小人上身着交领衣,下身着裳,戴高冠,盘腿跌坐,仪态端庄,手捧着一卷书在诵读。这样的小人虽然很生动,但非佛非道非儒,此前文物实物也没有先例,专家们拿不准小人的来历,也只能让小人在博物馆“一般文物”的库房里“坐冷板凳”。
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而这小瓷人的机缘以来了。
时间过去了40年,到了九十年代,博物馆在文物清查盘点中,对文物进行了再次论证。而这小瓷人竟然因为专家的一句话,身价翻了百倍!
“这是茶神陆羽,是目前(90年代)国内唯一的茶神像!”因为这句话,这小人儿摇身一变,从一般文物的藏品中脱颖而出,戴上了就一级文物的光环。原来,专家们通过翻阅文献,终于为小瓷人找到了身份证明。
《大唐传载》记录:“陆鸿渐嗜茶,撰《茶经》三卷行于代,常见鬻茶邸烧瓦瓷为其形貌,置于灶釜上左右为茶神。”《唐国史补》记载:“巩县陶者多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数十茶器得一鸿渐。”这些古籍都说明,唐代人好茶,并供奉陆羽像,烧陶的生意人还投其所好,实行买送政策,买茶器送陆羽像,真是生意经精通。
喝茶的人都知道,我国何时开始饮茶,并没有准确记载,但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田螺山遗址出土的古茶树根,证明了中国人工栽培茶树至少6000年左右的历史。而陕西西安汉阳陵帝陵封土东侧15号外藏坑发现的茶叶遗存,也证明了饮茶在西汉时期就已被皇家推崇。此外,最早的茶具在东晋、南北朝时就出现了。在唐朝以前,人们采用煮茶的方式,将葱、橘皮、薄荷等放入锅中,与茶一起制作。煮茶过程中,还需控制火候,及时锅中的沫和渣(这真心有点像煮粥)……
但饮茶这种饮食习惯成为了一种文化,陆羽功不可没。陆羽对茶研究很深,并写了一本专著——《茶经》。在三卷十节的《茶经》中,陆羽系统地总结了当时茶叶起源、生产、器具等各方面知识,开中国茶艺的先河。随着《茶经》的迅速普及,国人饮茶不再是如煮粥般杂放诸物,而是越来越关注茶本身的味道,更加清雅、更加讲究、更加具有仪式感。这种成体系,有讲究的研究,自然让饮茶有了新高度。
而当时,朝廷正在施行禁酒令,饮茶很好地填补了空缺。大唐时期,诗兴茶也兴。特别从盛唐到中唐,诗与茶融会成了一种文士习俗,茶饮代酒饮成为文人“七宝”之列。例如,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山泉煎茶有怀》中写到: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在白居易笔下,茶不仅是清香雅致的饮品,还代表了淡泊名利,处变不惊,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
也正因为茶文化的兴起,陆羽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被尊为“茶圣”,被誉为“茶仙”,被祀为“茶神”。《新唐书·陆羽传》载:“时鬻茶者,至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
不过,陆羽即便“得道”,获得了人间的香火,他也不只是接受顶礼膜拜。毕竟,华夏大地不养闲神,西方“因信称义”,但中国人却“以义为神”。正义、良善、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才是中国神仙的品格和义务。也就是说,中国人在根本上是不信神佛本身的,我们信的,是“疗效”!
佛祖保佑我升官发财、菩萨保佑我生孩子、妈祖保佑我出海平安,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后羿射日各有自己的工作,而雷公电母更是专人专岗,更别提火神、灶王等,就连中国凿山修建一尊大佛,也是镇压洪水,利于航道的。就比如上文提到的邢窑白瓷小人,不仅有着“茶宠”的作用,还得起到保佑荫蔽的功能。
根据《梁溪漫志》记载,茶商会在茶店中供奉瓷制陆羽,既然是供奉,就要对其恭恭敬敬。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当茶店生意兴隆时,茶商会用茶水供奉陆羽,但当茶店生意不好时,茶商便会烧一壶开水,从头灌在陆羽身上!就这样,小瓷人不仅是卖茶人求个好兆头的偶想,还是发泄情绪的心理安慰剂。
《梁溪漫志》的作者宋人费衮谈起此事时还评论一句:“鸿渐嗜茶,而终遭困辱。嗜好之弊至此,独不可笑乎?”
但无论这个“飞升生涯”如何令人啼笑皆非,这小瓷人的身份终于得到了证明,陆羽像的价值也得到了承认,这也说明了考古中文献论证的重要性。如今小瓷人就在国家博物馆古代中国基本陈列的隋唐展厅,静静等您来,为您讲述关于茶的岁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