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风物记·10·“戳”

文石斋主聊文化 2024-05-17 22:23:25

故乡记事· 风物记·10·“戳”

母亲

我小时候儿,医疗事业不发达,高泡儿“六庄”一千八百多口人,只有一男一女两位“赤脚儿医生”,也只能给人们看个头疼脑热儿的小病儿,打打退烧的针,开点儿止疼片儿、扑热息痛之类的药片儿,给人们打针的针头,是反复使用,从垫着药棉的小铝盒儿里着镊子夹出来,打完针,在病人家早就准备好的盛着热水的碗里泡一会儿,着镊子夹着涮涮,就算消了毒,再放进小盒儿,给下一个病人打针再使。

也正因为医疗事业不发达,一些老时候儿留下来的巫术类的治病方法儿,在乡间还有残存。一是“跳大神儿”,二是“戳”。“跳大神儿”我没见过,只是偶尔听说哪哪是“跳大神儿的”,“戳”,则多曾亲历。

我妈是老时候儿过来的人,生于1925年正月的偏僻小村,迷信思想很重。我们小时候儿不明原因地发烧、脑袋疼一一多数儿发生在夏天、秋天,又不值得找“先生”,老人就会说:“别是‘转克’哪咧吧?要不给你戳戳。”母亲说的“转克”,不能确定是哪两个字儿,这里只能是“音译”,意思则很明确,是被某个已经去世的人,尤其是故去的亲人“找上”,被逝者“找上”的原因,则是逝者或者怪活着的人没有及时烧纸“送钱”,导致在另一个世界吃苦,或者是活着的人在言语、行为上“伤着”了逝者,逝者“找”人作祟,致人生病,以示惩戒或提出要求。

一旦怀疑被人“转克”,我妈就用“戳”治,让我们脑袋冲炕沿倒下(方言,躺下;倒,在方言中有“躺”的含义),拿儿来梳脑袋使的长方镜子,镜面儿朝上放在我们脑袋旁边儿,着知不道啥豁儿(方言,啥时候)留下的“大钱儿”也就是“铜板儿”或钢墩儿,在镜面儿上斜对角儿划两条线,在镜子正中、两条线交叉的地方儿试着“戳”大钱儿,一边儿“戳”一边儿“叨叨”:“是哪哪找我们来咧呀?”如果铜钱儿或钢墩儿一下儿“戳”住,直立在镜子上,就说明“戳”对了,就得问因为啥“转克”:是孩子有啥不对的,还是四时八节没及时烧纸?如果是我们“不对”,就得“说好话儿”,请“转克”人的逝者“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孩子小,不懂事儿,总这么着,真因为这点儿事儿落下病,不值”,“等孩子好溜给你烧点儿纸,就饶儿他吧!”如果是逝者嗔着没烧纸“送钱”,就得应许逝者:“那我们这两天就给你烧纸,给你把‘钱’送儿去。有钱溜你在那边就安生生儿地过,别总找孩子们咧!”一一这纸得真烧,既是“还愿”,也常常包含着对逝者的怀念。

“戳”得铜钱儿、钢墩儿立住,很多时候儿并不容易,有时候儿得连着问好几个,才能找到“转克”人的逝者。“转克”人的逝者多数儿是新近逝去的亲近人儿,如果是逝去很久的亲人,母亲也会抱怨:“你说你都没溜这么多年咧,还找我们做啥?”但最终总会答应,给逝者烧纸;如果是旁不相干的人,则会不客气地申斥:“你说你找我们做啥?你有事儿找你家人去,找我们你也找不上啊?你快走吧啊!我送送你!”一一却并不真送,只是晃晃手儿,说说虚话儿——说也奇怪,经过这么一“戳”,“戳”完了睡一觉,我们往往就好了。

随着医疗事业发展、医疗条件儿好转,也许更是因为我妈这一代人的逝去,在我的家乡,虽然现在还偶尔有人找“看香的”“仙家”治病,但“跳大神儿”的已经多年不见,着“戳”治病,即便在偏僻的庄里,恐怕也已“失传”。

着“跳大神儿”、“戳”治病,虽然有时候儿也有效果,但我对这类东西,总不相信。世间好多东西,失传、丢弃,未尝不是好事儿。

老槐树下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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