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我为救下妻子的白月光，被碎石砸到全身内脏破裂。

可身为消防队长的妻子赶到时，非但没有救我，反而冲着我咆哮：

「他擦伤那么严重，你居然不送他去医院，你怎么可以那么恶毒啊！」

她甚至不听我的解释，哭着把白月光送去医院急救。

任由我被余震淹没，死在废墟之中。

01

我死在了结婚纪念日当天。

大概是我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留恋，死后，竟以灵魂的状态被困在了林书瑶身边。

若非如此，也不会看到一向刻薄对待自己的妻子，竟然从未想过的温柔一面。

此时，病房里，林书瑶泪眼朦胧攥着许安阳的手安慰。

「安阳，没事了。医生说伤口没有感染，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而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闻言点了点头：

「瑶瑶，谢谢你。但是……沈哥没关系吧？我记得他当时伤得挺严重的，要不你还是去照顾他吧，我没事。」

我想了想自己死前的状态，岂止是「严重」的程度。

一整堆石头砸在我身上，我甚至能听到血管爆裂的声音。

因为伤势太严重，在林书瑶放弃我不久后，我就不治身亡。

但她不知道，她一心沉浸在许安阳受伤的痛苦中，又怎么会听得到我的呻吟。

果然，再度听到我的名字时，林书瑶眉头一皱，眉眼间写满对我的鄙夷：

「他能有什么事？！你没见刚刚在现场，他还伶牙俐齿地跟我狡辩不是他弄伤的你！」

「我都亲眼看到他把你推倒在地，这么大一块擦伤，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睁眼说瞎话！」

「你伤这么重，他不说把你送到医院去就算了，还非缠着我让我救他，耽误你的治疗时间，安的什么心！」

林书瑶表情愤愤，一口断定我是因为嫉妒她对许安阳太好，所以故意害她的心上人。

可实际上，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救许安阳才丢的。

事故现场，我亲眼见一堆碎石坠下，想也没想推开了傻站在原地的人。

也是这一把，让许安阳因为惯性摔倒在地，落在林书瑶眼里就成了我故意谋害。

等待救援的一分一秒都无比难捱，我在碎石下盼着林书瑶早点来救我。

甚至卑微地幻想她如果看到我伤得这么严重，会不会也有一点心疼？

然而事实却是她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奋不顾身奔向了她的白月光。

再回身看我时，眼神中满是憎恨：

「沈梁，你怎么能心思这么恶毒？这是地震你懂不懂，吃醋能不能分一下场合？！」

我气若游丝，挣扎着摇头：

「我没有……瑶瑶，我好痛，你救救我，不然我会死的……」

「你以为我看不穿你那种低劣的演技吗？要死就赶紧死，安阳现在伤得很重，我没空陪你演戏！」

她说完就带着许安阳头也不回离开，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废墟中，被余震所淹没。

那种四分五裂的痛楚，即使成了鬼魂，让我依然不愿再次回想。

「提到他我就生气！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思绪被拉回。房内，林书瑶小心翼翼触碰对方的伤口，还不忘对我继续埋怨。

隔着几步距离，我定定瞧了一眼许安阳胳膊上那块有些破皮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一身血污，忍不住苦笑。

尽管明白只要有许安阳在，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他让路。

可亲眼见到林书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自己，还是会心痛到窒息。

而许安阳作为了解一切真相的人，也并没有替我作任何辩解，只是亲昵揉了揉林书瑶的头：

「没关系，沈哥只是一时冲动，我不怪他。你也别因为这件事跟他吵架，气坏了身体我心疼。」

许安阳短短一句话就哄得林书瑶眉开眼笑：

「他要是别这么无理取闹，有你一半好我也不会看他那么不顺眼了！」

「好了安阳，我还得继续执行任务，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许安阳笑着点头，捏了捏她的手告别。

他们亲密无间，衬得我这个孤魂野鬼是画面中最碍眼的东西。

02

搜救工作向来是最累最费时，林书瑶一直忙到将近零点才和另一批消防队员交接工作，匆匆赶回了许安阳那里。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联系过她了。

因为她的工作性质特殊，从前我时不时就会给林书瑶发条消息确认安全，她还因为这件事跟我闹过好大的脾气。

她不想去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只担心我的消息会让我们两个的关系公之于众，而她对外只想与我做陌生人。

我好说歹说，才保留了每天说一次话的频率。

此时林书瑶微微皱眉，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许安阳的眼睛：

「瑶瑶，怎么了？」

「嗯？没事。只是沈梁一天没联系我了，他……」

「他也真是的。」

林书瑶还没说完，就被许安阳率先抢过话头：

「就算闹脾气想让你关心他，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多让你担心。」

「不过想想也是，我要是他，肯定也会吃醋生气吧。没事的瑶瑶，你要是怕他出事，就去找他吧……」

许安阳两句话就定下了我是因为吃醋在无理取闹。

他声音愈发低落，无数委屈与不舍都被他藏在了语气中，是我永远学不来的招数。

林书瑶本还有些动摇，经许安阳这么一说，瞬间反应过来一切不过是我在耍手段，即刻变了脸色。

「不找！就是平常对他太好，竟然都敢跟我闹脾气玩这失踪一套了！」

「他不就是气我先把你送到医院去了，没管他吗？他也不想想自己当时那副没事人的样子，还想跟我装病？」

「他爱去哪去哪，死了才好呢，就该让他知道，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林书瑶一句一句像淬了毒的刀刃直往我心窝里捅。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她无法真正爱上我，至少对我也会有一点点舍不得……

可事实就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只要许安阳重新出现，我做的一切就会自动化为泡影。

接下来的两天，林书瑶不是在救援现场就是在医院照顾许安阳，忙得连轴转，更没时间想起我。

她牵着搜救犬在废墟上不断寻找生还的可能性，直到来到一处碎石堆，那只狗开始大声吠叫。

我记得，这是我遇难的那一处，大概下面埋的就是我支离破碎的身体。

林书瑶刚想动手挖掘，手机里突然来了电话。

这个从前从来不准我在她工作时间打扰她的人，现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欢天喜地按下接听：

「安阳，怎么了？……没事，我这边不忙。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接你出院。」

她脸上还挂着笑，急匆匆找了个同事来替她后就飞速去往医院。

又一次，她因为许安阳放弃了我。

但其实这么久，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和林书瑶是相亲认识，她处处优秀，各方面都出众，不想竟然会在和我接触的第二天就跟我领了证。

那天下午，她带着结婚证像交差一般把我推到了她妈面前：

「你不就是想用这招逼走安阳吗？现在如你所愿了，他走了，我也嫁给了你精挑细选的女婿，你满意了吧！」

那时我才知道，林书瑶有一个分分合合在一起四年的白月光。

而和我结婚，不过是她用来报复她母亲的手段。

可惜我那时候太傻，低估了她对许安阳的执念。

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加倍对她好，好到最后覆盖掉那些过往，她就会和我安心过日子。

但显然，我在这条路上屡次碰壁。

去年春节，我忙前忙后做了十几道菜，就想和她一起过个团团圆圆的年。

结果她接到许安阳的电话后就急忙要走，我拦着她，反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安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心里难受我去陪陪他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事都想得那么龌龊？！」

「不就是一顿团圆饭，又不是活不到明年了，少吃一顿会怎么样？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说完就把门一摔，头也不回离开了。

剩我一个人对着窗外万家灯火，一直枯等到天亮她也没回来。

03

回想那些过往，我的心仍是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再回神，已经跟着林书瑶到了医院。

许安阳明明已经痊愈，却仍躺在床上看林书瑶帮他事无巨细收拾衣物。

他想了想，故作失落低声开口：

「瑶瑶，今天过后……咱们两个就别联系了。」

突如其来的决定打得林书瑶措手不及，她几乎瞬间红了眼眶，追着向许安阳讨要一个原因。

「咱们两个这样，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对你的名声不好。我爱你，可是我更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林书瑶再笨也听得出许安阳的意思，我本以为她会急不可耐点头，可没想到的是，她犹豫了。

林书瑶的沉默也在许安阳意料之外，他愣了愣，随即又加大药量：

「反正我们以前也被迫分开过，再经历一次也没什么。你放心，明天我就办理出国手续，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许安阳的话让本在踌躇不决的人一下慌了心神。

那是她最在意的人，她怎么可能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更无法容忍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所以许安阳话出口的那一刻，林书瑶就妥协了：

「安阳，你不能再离开我！你放心，我不会让我们重蹈覆辙，一会儿我就去找沈梁离婚！这一次，谁都无法再阻挡我们。」

我看着林书瑶眼神中的坚定，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下来。

三年无怨无悔的照顾，终究还是被她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亲手摔成了碎渣。

……

林书瑶将许安阳送回家后就开始马不停蹄联系我，不出所料，全部是转语音信箱。

十几通电话未接，她表情愈发不耐，眉头紧蹙着又重新拨了另一个号码，还未等对方开口就先声夺人：

「让沈梁马上给我回电话！人不见踪影，电话也不接，他想干嘛？！」

屏幕那头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江文愈。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会为我的死亡真心难过，他一定首当其冲。

电话里，江文愈面对林书瑶突如其来的情绪并没有多大反应，反而语气冷淡：

「回电话？他已经死了，你让他怎么回。」

明明是事实，可林书瑶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出言嘲讽：

「死了？你们两个可真不愧是好朋友，他的借口这么假，竟然都能找来你帮他打配合。」

「麻烦你转告沈梁，用这个威胁我回心转意没有用！我已经决定离婚，让他赶紧准备好离婚协议，我们好聚好散！」

她话已传到位，所以不等对面再说就利落挂了电话，一脚油门往家开。

林书瑶毫不掩饰眸中情绪，从后视镜里正好能将她眼中流露出的嫌恶尽收眼底：

「两个朋友蛇鼠一窝，为了博取点关注真是煞费苦心，连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

我安安静静坐在副驾听林书瑶穷尽所有词汇对我进行咒骂，整颗心彻底冰冻。

她该怎么才会相信，我如她所愿，真的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横亘在她和许安阳中间了……

04

林书瑶气势冲冲回到家里想抓我个现形，可没想到，家里安安静静，完全没有我回来过的迹象。

甚至两天前的脏衣服还在洗衣机里，她知道，就算我再不高兴，也会把家里打理好再出门。

林书瑶表情里夹杂一丝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慌乱，她脚步急匆，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我，似乎迫切想听到除她呼吸以外的其他声音。

直到找到最后一间，依旧一无所获，只有一本小小的日历摆在桌子上。

前几日的特殊日子，被我用红笔额外圈注出来了。

「六月十五……结婚纪念日。」

林书瑶喃喃重复了一遍上面的标注，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天是什么日子。

她从来都记不住的，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记性不好。

直到有一天，我在她手机里看到她每年的几个日子都会雷打不动地给许安阳发送消息、准备礼物。

那时我才明白，她这种失忆，只是对我。

我明白林书瑶对我几乎谈不上有感情，所以纪念日那天，我同时带了戒指与离婚协议书。

我订了她最喜欢的餐厅，花束选的也是她最钟爱的玫瑰。

我想最后努力一次，如果她还是没法爱上我，我就还她自由。

只是没想到，第一步就出现了差错。

我在餐桌旁举着手机沉默，耳畔里尽是林书瑶拒绝我时不耐烦的吼声：

「你有完没完，不是跟你说了我工作很忙，哪有时间跟你吃饭！」

「我管你今天什么日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别再打电话烦我！」

所有的努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我起身欲走，迎面却碰上了笑意渐深的许安阳。

他笑声由远及近，看我的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挑衅：

「怎么，排场准备得这么大，女主角都不来？」

「真奇怪，我每次找瑶瑶，她都不舍得让我等着她，马上就答应。我还以为……她对你这个正牌丈夫会更好呢。」

他说着就给林书瑶拨去电话，眼里的得意根本不需掩盖，林书瑶对他的爱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远比我打时少得多的等待时间，还有活泼欣喜的语气，立刻应下的邀约……

每一项都在证明，我与许安阳的云泥之别。

「我都给了你三年时间，但你不中用，我有什么办法？」

「放弃吧，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

的确，不是我的，永远都不是我的。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告诉林书瑶，自己已经放弃，决心还她清净时，灾难就已来临。

后来再想说时，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05

翻江倒海的记忆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我粗喘着从回忆中抽离，一抬眼就看到林书瑶行色匆匆，踏上了紧急归队的路程。

听说余震已经彻底结束，他们要赶最后的时间，把所有废墟里的人员全部找出。

灾难现场哀嚎遍野，一批又一批的伤员被运往医院，一堆又一堆的遗物堆了满地。

我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手表混在里面，表盘已经碎裂不堪。

愣神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将它捡起，颤抖着开口：

「这是……这也是遇难者的？」

消防员点点头，又将一个残破不堪的绒盒与破碎纸张一同递了过去：

「还有这两样，都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发现的。唉，可惜了，还带着戒指，可能是想求婚的吧。」

「看骨骼还挺年轻的，早点送医院可能还有救，但是耽搁时间太久，内脏二次震碎，不行了。」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全身爆炸似的疼痛，原来是里面都碎了啊。

林书瑶捧着手里那堆东西，眼泪成双成对地掉。

她急于从各种蛛丝马迹上找出那块手表不过是恰巧同款，可戒指里的英文字母骗不了人。

离婚协议书上，早已提前签好的姓名也是她曾经共度了三年的丈夫。

现在她知道了，她日日夜夜盼着去死的人，终于死了，可她怎么看起来丝毫不快乐。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死呢……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林书瑶疯了一般冲向检验科，在无数报告单里找出了我的那一份。

最终结果显示，遇难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