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尽快完成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上册,但《论语》十二章就难倒了我。
几天时间都无法往前一步。
这更加证明了我以前的观点:小朋友学文言文真的不能一上来就读《论语》、《道德经》什么的,这些“经”实在是太难了。
这两天时间,我都在读这么一句:
原文: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子罕》这一小段,问题真的太多了。
以下三点是最大的问题:
1、什么是“未成一篑”?
2、“止”和“进”该怎么译?
先看其他版本的说法。
一、高中课本有如下注释
“未成一篑”:只差一筐土没有成功。篑,盛土的竹筐。
“止,吾止也”:停下来,是我自己停下来的。
“平地”:填平洼地。
问题:
1、“未成一篑”为什么是“亏一篑未成”呢?
2、“停下来,是我自己停下来的。”显然,课本是把“也”字作肯定语气。有没有可能是此处的“也”字是表解释的?
二、杨逢斌的《论语新注新译》P166
孔子说:“好比堆土成山,只差一筐土了,如果(应该)停止,我也会停下来。好比平地堆土成山,即使才刚刚倒下一筐土,如果(应该)前进,我也会一往无前。”
问题:
1、按照杨树达之孙杨逢斌的说法,他的意思是,即便高山即将大功告成(只差一筐土嘛),倘若该停,那我就停,并不理会最后一筐土之前的千千万万筐土的成本。
现实的例子就是:建筑已经封顶,只差最后一步装修了。如果违规停建,那我也要炸掉整栋楼。
2、又,平地堆山,即使刚刚只倒了一筐土,离成功还有千里万里,倘若该继续,我也会不计成本地不断投入进去。
现实的例子就是:某国开挖运河,即使刚挖一锹土,老美就来捣乱,如果这是应该挖的,我也会不计代价继续往前挖。
三、金良年《论语译注》P137
孔子说:“以堆土山作比,差一筐土就完成,却停下来了,那是我自己半途而废;以平整土地作比,即使只倒下一筐土,却在进行,那是我自己在不断前进。”
金先生的意思是:
1、眼看博士文凭就差一篇论文就到手了,但我却停下来(不想要了),那是我自己停下来的。我停下来,是我自己停下来,这样说法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2、即使只倒了一筐土,却在不停地倒土,那是因为我想不停地倒土。我仍然觉得这样说话,好像一直在说废话。
四、陆平《高中必修文言文逐字突破》P18
孔子说:“(做事)好比堆土成山,差一筐土还没有堆成,如果停手,就是自己停下来的。好比取土填平洼地,即使才倒下一筐土,会有进展,我也去做。”
问题:
1、差一筐土没有堆成山,就停了,是自己决定停的,和别人决定停的,差别在哪里呢?想说明什么呢?
2、才倒下一筐土,相信未来有进展,所以我就继续做。反衬上一句的意思是,即使差一筐土就堆成山了,因为相信堆成这座山了,未来也不会有进展,所以就停下来了。
人人都相信孔老夫子是在讲超级高明、超级有用的大道理,但如果上述这么译的话,我总感觉理解不了。
老夫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看网上的解读视频,一个个都觉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我感觉,那些解读的人,未必明白自己到底在讲什么?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请教L老师,我还是没有很明白,但我想,既然不明白孔夫子所言到底何意,那就先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吧。
根据L老师的意见,我总结了一下,大致有三种解释:
1、“未成一篑”就是“功亏一篑”。
L老师说,“未成”可以理解成“功亏”,因此,“未成一篑”的意思就和“功亏一篑”是相等的。那如果我们替换为“譬如为山,功亏一篑,止,吾止也”,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说“未成一篑”呢?
功亏一篑的说法主要来自朱熹的《论语集注》。
朱熹的原话是:
书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夫子之言,盖出于此。言山成而但少一篑,其止者,吾自止耳;平地而方覆一篑,其进者,吾自往耳。盖学者自强不息,则积少成多;中道而止,则前功尽弃。其止其往,皆在我而不在人也。
2、把“未成一篑”理解成“未成(于)一篑”。
其中,“于”作介词,可表原因,译作“因为一筐土而未曾堆成山”,即“因为一筐土而未成功”。这样理解,有点绕舌。
3、“未曾一篑”可以理解成“未曾完成一筐土”吗?
如果可以,这倒是合乎明面上的文字,但后面的“止”字不好解释。
反反复复读,始终不得要领。
后来读何晏、刑昺的《论语注疏》,有如下文字:
包曰:“篑,土笼也。此劝人进於道德。为山者,其功虽已多,未成一笼而中道止者,我不以其前功多而善之,见其志不遂,故不与也。”
马曰:“平地者将进加功,虽始覆一篑,我不以其功少而薄之,据其欲进而与之。”
我从“虽始覆一篑”的“始”字想到,既然后面说的是“最初”,那么前面说的就是“最后”。
我个人倾向于,在训释古文的时候,不要无故加字或减字,更不要没有依据随意调整字序。
按照这个原则,我们可以试着这样来解释:
原文: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试译:孔子说:“譬如堆山,尚未完成(最后)一筐土,(就)停,是因为自己(要)停。譬如填坑,即使(只)倒了(最初)一筐土,(就)(往)前,是因为自己(要)往(前)。
所有的经,都不好读啊。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