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拍摄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一向深受影迷们的追捧,被公认为中国拍摄的最好的军事题材影片。
这部电影是著名导演谢晋根据作家李存葆的同名小说改编创作的,在电影中,对于小说原著有两处明显的改动。一处是删除掉了赵蒙生一家与梁三喜一家原本相识的情节。这样的改动是非常合理的,原著那种描写过于巧合,实际上削弱了作品的感染力。
另一处就是对小司号员金小柱命运的改动。这处改动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实际上却给观众们奉献出了感人至深的一场戏。我本人每次看到这段戏,都禁不住双眼湿润,下面就把我对于这场戏的理解,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在小说原著中,年仅十七岁的司号员金小柱在穿插作战的强行军中,由于负重过多,结果被活活累死。
而在电影里,谢晋导演改动了这一情节,让金小柱活了下来,结果就有了非常感人的一场戏。
金小柱在连队里原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影片的一开始,赵蒙生来到连队后,就是金小柱鞍前马后地伺候他。
在电影里,也简略地介绍了金小柱的背景。他有一大家子人,还有奶奶,而他家的家境显然很穷,因为他家住山西五台县,距离北京很近,但是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北京。简单的几句话,就为后面的戏埋下了伏笔。
战争打响了,金小柱跟随连队作战,结果在战斗中负了重伤。
当部队回国后,金小柱的父亲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望自己的儿子。扮演金小柱父亲的,是著名的老演员管宗祥。他的表演简直是太出色了。
管宗祥呈现在观众面前首先是一个朴实、本分的中年男人的形象。花白的头发,黧黑的脸庞、简朴的衣着,处处都在告诉观众:这是一个倍受生活重担煎熬的男人,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他对人显得是那样的恭敬,看见个指导员都要叫首长。这进一步表明他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一辈子都是这么谨小慎微地活过来的。
这位老父亲终于见到了自己心爱的儿子。儿子显然没有事先把自己的真相告诉父亲,直到父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还要最后努力地尝试一下让父亲宽心,说道:“爸,我是轻伤。”
可是,他哪里是轻伤啊?他的两条腿都已经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金小柱的父亲惊呆了,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结合前面打下的伏笔,我们就可以想象出镜头之外的很多东西:金小柱的家境清贫,很显然,这个当兵的儿子是全家最大的骄傲,甚至也是全部的希望之所在。可是,他现在变成残废了,老父亲一生的心血和希望都彻底落空了!金小柱还有奶奶,也就是说,这位父亲还有高龄的老母需要侍奉,现在再加上一个残废的儿子,他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这个五十岁开外的汉子,今后要面对怎样一种艰难的人生啊!
可是,金小柱的父亲并没有嚎啕大哭、呼天抢地地哭诉说我今后可怎么活啊。在影片中,他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还在继续谦恭地向赵蒙生表示感谢,同时,他又宽慰自己的儿子,答应不把他的事告诉奶奶。很显然,在这一瞬间,这个汉子已经做出了决定:把这一切都扛下来!他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天塌了,他也必须得扛住。
于是,仅仅是短短的一两分钟的戏,金小柱父亲这个人物就被成功地塑造了出来。这是一个平凡、朴实、卑微,但是却又坚强、善良,具有强大韧性的人。在今后的生活中,他显然会默默地承受这一切,顽强地继续生活下去,并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亲人能够更加幸福一些。
谢晋导演不愧是一代电影大师。他在电影做的这一个小小的改动,增加的这样一场不起眼的戏,却给我们带来了强烈的情感冲击,不仅深化了影片的主题,而且还为全片增色不少。
为什么我们大家都觉得《高山下的花环》是最好的战争影片?主要就是因为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在那里讲爱国精神,讲英雄事迹,而是更多地表现了人性、亲情以及友爱。这正是战争影片能否成功的关键之所在。世界文学史上那些著名的战争题材的小说,如《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西线无战事》等等,都是靠这样的描写获得的成功。
谢晋导演显然也是深知此种三昧,他正是通过对人物感情的刻画,通过一种人文的情怀,为我们呈现出了一部永恒的佳作,让一代又一代的影迷都深深地为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