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湛王将阿砚抱紧,低哑地问:你为什么浑身都在颤抖?
阿砚哆嗦哆嗦再哆嗦:我怕……
湛王宠溺地笑:你怕什么?
阿砚腿都在抖:……怕你
湛王挑眉:怕我什么?
阿砚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怕你……杀了我……
湛王摸了摸阿砚的脸:乖,只要你爱我,我就不会杀你。
阿砚反手紧紧抱住湛王的胳膊:我爱你,爱你,爱死你了!只要我活着我就爱你!活一天爱一天!
湛王俯首亲她的脸颊,低柔的声音在阿砚耳边回荡:是爱一天,活一天。
精选片段:
这一辈子,她叫阿砚,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此时的她,正跟着家里隔壁的彭二娘,站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等待着一个未知的机遇。
这几年她家里境况不好,前几天彭二娘介绍了这么一个当厨娘的活计,说是今天过来试试。
现在已经入了秋,她身上的夏衫就显得单薄了。更何况这是去年做的,去年宽松,今年就局促,更让她止不住地发冷。
她用纤细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彭二娘:“咱们什么时候能进去啊?这里好冷……”
彭二娘瞪了她一眼,斥道:“这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村里,你可不许这么没规矩,不要抱着胳膊,看着寒酸小家子气。”
阿砚听话地点了点头,乖巧地放开了胳膊。
彭二娘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虽说这阿砚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吧,可这傻姑娘做起事来,总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傻,比如现在。
寻常姑娘来到这么一个陌生又气派的地方,不是应该欢天喜地吗,她却依然一副呆呆笨笨的样子。
她本来想说她几句呢,不过想着她从中昧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是决定对这个傻姑娘好点吧,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天了吧。
正在这时候,朱红大门旁边的小门开了,一个中年人翘头从门缝里钻出来。他浑身都是白白胖胖的,脸更像是一个刚出锅的馒头,头上包着一个白头巾,身上穿着一身白袍子,通体只有一个字形容:白。
这中年人是彭二娘的表舅,看了看阿砚,倒是挺满意的,小姑娘水灵秀气干净,一看就不是那腌臜人。
他对阿砚说:“来来来小姑娘,你叫个什么名字?几岁了?哪里学得做点心手艺?除了点心,可会做些其他?”
阿砚乖巧上前,犹如背书一般回答:“我叫阿砚,是牛桩子村的,就住在二娘家隔壁,再过两个月三天就十五了。我这手艺是镇子上的运来饭庄学的,会做点心,会做菜,会做些小吃,还会做汤。”
这表舅听得非常满意,一拍大腿:“是谁说你傻来着?这不挺机灵聪明的一闺女么,看这口齿伶俐,这一双眼儿也干净,手也白嫩,好,真好!”
这话听得阿砚脑袋发晕,歪头看表舅,心说这是招厨子吗?
可是表舅却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阿砚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当我的徒弟,我本姓韩,人送外号韩大白,你以后就叫我大白叔吧。”
阿砚清脆响亮地喊:“大白叔!”
韩大白满意极了:“走走走,跟大叔回府去。”
彭二娘有点傻眼,她本来还怕表舅嫌弃阿砚呢,没想到竟然还夸她?夸她什么来着?机灵聪明伶俐又白净?
彭二娘呆呆地看着阿砚随了自己那表舅往里走,忙追上去:“表舅,阿砚,等我下啊!”
她好不容易能混进去这府邸见识见识,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表舅看了她一眼,不乐意了:“你进来做什么?”
彭二娘被这么问得一愣,后来才想起来,忙说:“阿砚她没什么见识,初来乍到,我怕她吓到,总是要跟着她照料下。”
表舅看看眨着清亮大眼睛不说话的阿砚,勉强同意了:“行,你也进来吧,不过不许乱说话!”
彭二娘赶紧点头。
一进去这府里,彭二娘便有些眼花缭乱了,这府里虫鸣鸟叫的,到处是花啊草的,溪水河流小桥,还有琉璃瓦房子,白玉栏杆。彭二娘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脚也有点打颤。
贵人就是贵人,住得地儿,比他们镇子上卖的画还要好看呢!
彭二娘看向阿砚,再次提醒说:“阿砚哪,你可看到了,这府里,真是跟天上神仙住的地儿一样,你可不要再犯傻了。”
阿砚点头:“我知道的。”
她心里门清儿,这可不是犯傻的地儿,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彭二娘见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快,想了想又问说:“你看这宅子这么大,你可害怕,若是怕的话,可要对我说。”
阿砚想了想,摇头说:“不怕。”
彭二娘干笑:“呵呵,不怕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她脸上已经很不好看了。
阿砚却浑然不觉。
那边韩大白更是没注意到,直接领着阿砚奔后厨而去。
彭二娘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周围挺拔立着的侍卫,顿时有点心慌,赶紧就要追上去,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站在她面前。
她打眼一看,对方戴着一个玄铁面具,面具上面开着两个眼,一对眼睛发着阴森的光盯着她瞧。
“啊——有鬼啊!”
尖叫声惊恐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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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跟着韩大白来到厨房,刚走到门口,就有点纳闷了。
她从里到外打量了一番:“这厨房可真干净!”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干净的厨房了吧,比他们家房子还要大上几倍,宽阔明亮,白玉石砌成的灶台,地上也都是白玉一般的石头。
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个白色真跟刚下过的雪一样白。
这怎么看不像一个厨房。
韩大白赶紧拦住她,不让她进去,却是招呼里面的一个少年说:“何小起你过来,拿一套新的脚套给阿砚。”
阿砚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米黄色袍子的少年,眉眼清秀好看,应了声,打开旁边的一个暗红色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叠白色的缎面布料过来,然后走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韩大白。
韩大白解释说:“我们九爷不喜欢厨房里脏了,但凡咱们进去,都得戴上这个脚套。”
阿砚顿时明白了,点点头,接过来那脚套。
那脚套的料子可真好,她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她顿时想起娘亲给自己做的小肚兜,那料子比这个能差出十头牛来,这可真是天上地下。
她有点可惜:“这料子,套脚上吗?”
那个叫何小起的少年扫了眼阿砚,好看的眉眼中露出鄙薄:“没见识。”
说着,他不高兴地嘟哝了句:“大白叔,这一看就是个乡下土丫头,回头九爷知道了,定会发火的,真得要让她……”
他话才说了半截,那边韩大白就不高兴了。
要怪只怪前几天,他家外甥女彭二娘给他送了一个糕点,谁曾想这糕点竟被小昭误当成做给他家九爷的糕点,直接端过去了。
九爷吃了,竟难得点头,说不错。
是以如今韩大白这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将这乡下小丫头弄到厨房里来帮忙。
于是他瞪了一眼何小起:“不让她试试,那怎么办?不然赶明儿九爷恼了,直接把我们拉出去砍死?”
本来呢,阿砚手里摩挲着那柔滑的白缎面,正满心喜悦地往脚上套呢,这个时候,那个“砍死”中的“死”字钻入了她的耳朵,她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
僵了一会儿后,她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先是轻轻小幅度地颤,接着就是大幅度犹如筛糠一般地颤,最后只听得“噗通”一声,她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韩大白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阿砚,我还没让你拜师,你怎么先跪了?”
阿砚清澈眼眸中已经落下了泪水,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看那白嫩嫩的小脸蛋,看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韩大白心都化了,赶紧将她拉起来:“阿砚你这是怎么了?可别是生病了?”
阿砚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努力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擦着眼泪道:“大白叔,我听不得死字……”
一听到这个死字,她就浑身哆嗦,不能自制。
韩大白此时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安慰阿砚道:“阿砚别怕,咱们九爷也是讲道理的,只要咱们做出他称心的膳食,咱们就不会死的。”
可是阿砚听到他第二个“死”,这下子连嘴唇都无法控制地开始哆嗦了,她想对韩大白说你不要再提“死”字了,颤抖的唇却根本不听使唤。
何小起从旁都看呆了,瞪了阿砚一眼:“这丫头脑袋就不正常!”
韩大白这个时候也感觉出不对劲来了,不过想到她做出的那个点心,只好忍着好奇哄她:“别怕别怕,不说了,咱们赶紧做点心,九爷那边等着呢!”
阿砚听到做点心,这才深深地几个吐纳,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唇不再抖了,腿脚也不再抖了。
半响后,她恢复了平静,艰难地蠕动了下唇:“好的,我们做点心吧。”
韩大白赶紧给何小起使眼色,让他准备食材。
阿砚换上了脚套,穿上了厨房里专用的白缎面厨袍,这个时候何小起端来了一个盆,那个盆明晃晃的,泛着银光。
阿砚打量了一番,竟发现这是一个银盆。
她有点惊讶,做一个银盆得用多少银子啊?怕是镇子上最有钱的富户也做不起吧?可是现在,竟让区区厨娘用个银盆洗手?
何小起鄙视地望了她一眼:“乡下丫头没见识,赶紧洗手,洗干净了才能做点心。”
他语气并不好,不过阿砚并不在意,她看了看旁边的一个胰子,那胰子好看又精致,放在一个银盒里。
何小起撇了撇嘴:“这是陈香胰子,给你净手的。”
阿砚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她认真点头,用那个陈香胰子,在银盆里洗了手。
洗完手后,大白叔过来了,让阿砚做一个上次的那种点心:“就是你上次给二娘做的那个糕点,你二娘送过来我这边了,你再做一份吧?”
阿砚冥思苦想了一番后,终于问大白叔:“可是我给二娘做了什么点心啊?”
好像真有这回事,可是她记不起来了呢。
大白叔:……
何小起:……
大白叔瞪着眼睛瞅着阿砚那清澈的大眼睛,还有那灵秀的小脸蛋。
分明是个机灵丫头,怎么脑袋真好像有点问题呢?
大白叔想起了自家堂侄女的话。
不过想到了他家九爷的板子,他还是忍下心中的疑惑,尽量描述了那天的糕点:“看着有些像狮蛮糕的,上面红的绿的,还散着小花,带着淡淡的菊香,想起来了吗?”
阿砚皱眉想了一番,最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那是我做的雏菊狮蛮糕啊!”
大白叔总算松了口气,试探着问:“好,那你再做一份?”
阿砚点头:“没问题啊!”
大白叔和旁边满脸鄙夷的何小起对视了一眼,暗自点头。
阿砚呢,看了看旁边的食材,这才发现那些食材都放在白瓷小碟子里,各种食材配料都是最齐整的,她望了眼大白叔:“还缺点雏菊。”
大白叔忙吩咐一旁的何小起:“去!”
何小起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往外走。
谁知道阿砚却对他又补充说:“太老的不要,太嫩的不要,要昨日个新开的那种,不大不小的。”
何小起没想到这乡下丫头使唤自己这叫一个顺手,瞪了她一眼,不过到底还是去了。
他倒是速度快得很,不过片刻功夫,便提来一篓子雏菊来。
阿砚有些惊诧:“这么快?”
何小起颇有些得意:“咱厨房里要用的,哪个敢怠慢?”
这些事儿哪里劳驾他来亲自动手,自然有侍卫代劳,那些侍卫轻功好动作快,没几下就给弄了一篓子。
阿砚对于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再次检查了食材,开始做起了她的雏菊狮蛮糕。
其实这狮蛮糕,乃是本朝重阳节时常用的糕点,就是用粉面蒸成糕,上面放点石榴籽啊粟子皇,还有银杏松子等物,再嵌上点肉丝儿,使这糕点打扮成个狮子蛮王的样子,所以才叫个狮蛮糕。
不过阿砚做的这个狮蛮糕,却和别人做的不同,她在蒸治面糕的时候,是加入了雏菊的。
一旁的大白叔和何小起见阿砚慢腾腾地做起糕点来,都开始打起精神从旁盯着瞧。
只见阿砚白嫩嫩犹如菱角一般的白手指,从篓子里挑了十数朵雏菊,放在锅里,又取了旁边的山泉水加上开始烧火。
大白叔见此,忙喝止:“你不用烧水,让何小起烧。”
何小起倒是没说什么,乖乖地去烧火了。
阿砚趁机将旁边的一些食材全都挑选了,洗干净了备用。
少顷之后,锅里的水煮沸了,阿砚拿了一个纱布滤掉菊花,又在菊花水里加入了冰糖,粟子粉,一边搅拌着一边继续让何小起烧火。
待到这边菊花水煮好了,阿砚慢调思虑地和面做糕。
大白叔简直是要把眼睛瞪出来了,他想看看这小姑娘怎么做的,可是他看了半天,却觉得她的手法以及配料并没有什么特别。
大半个时辰后,阿砚的雏菊狮蛮糕出锅了,淡黄的糕饼,上面有各样干果点缀其间,更有片片菊花缓缓飘动。
大白叔凑过去,这才见那菊花欲迎还遮,半镶嵌在糕饼上,因那菊花花瓣轻盈,如今旁边稍微有人走动,那菊花便仿佛蝴蝶翩翩起舞。
而更让人惊奇的是,不过是十几瓣菊花而已,这糕点便散发着淡淡的菊香,清冽悠然,让人恍惚置身菊园之中。
何小起脸色也有点变了,上次那个被自家九爷吃了后颇为满意的糕点,他并没见过,是以他心里想着,或许并没什么,只是凑巧九爷喜欢而已。
毕竟吃什么东西,还是要看心情的。心情好了自然觉得入口的东西美味,心情不好了再是什么精心烹制的美食,都没了味道。
所以他对着小姑娘颇有些看不起的,总觉得她未免走了狗屎运。
可是现在呢,他看着她那小手灵巧地将原本市井间常见颇为俗气的狮蛮糕做出了个小花样,那个花样,他家九爷想来是会喜欢的吧?
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阿砚,想着这小姑娘,哪里学来的手艺?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那里传来一个声音:“大白。”
一听到这个声音,大白叔马上浑身一震,连忙点头:“好了好了马上好了!”
阿砚忙乎了这半天,总算做好了,她来到这王府,就看到个何小起和韩大白,正觉得纳闷厨房怎么才两个人,此时听到个不同的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
只见厨房门口的这人,戴着一个贴面具,穿着一身黑袍子,黑长的头发垂在后面。
本来厨房里温暖得紧,他那么一站,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和表情,就连刚才的声音都冷冰冰的,就好像铁和铁相摩擦后发出的声音。
这厨房里顿时提前入了冬。
韩大白心里估摸着阿砚胆小,见她看向门外那人,怕吓到她,忙转过头去,对她解释说:“别怕,这是咱们九爷身边的侍卫,咱们都叫他宁大人,他是亲自来为九爷取糕点的。”
阿砚是彻底迷惑了,这个萧府太奇怪了。
应该是丫鬟来取糕点才是,怎么来了这么一位?还是个大人。
不过她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点头:“嗯。”
韩大白战战兢兢将那盘子刚出锅的色香味俱全的糕点放在食盒中,然后捧到了这位宁大人面前,接着点头哈腰地笑:“大人,让您久等了,您请。”
他是如此地巴结着这位宁大人,可惜宁大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转身移动走了。
阿砚忍不住看过去,这位宁大人,真得不是在迈着步子,他是平缓地往前移动。
他修长的黑色袍角飘扬,阿砚看不到他下面的脚,可是但凡他是用脚走路,都不该是这样往前移动的。
韩大白苦笑,同情地望着阿砚:“别……别怕……”
他的话毫无说服力,因为他现在的声音都有点发虚的颤:“咱们宁大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阿砚纳闷地问道:“他是人还是鬼啊?”
韩大白摇头:“我不知道……”
事实上,从很久前他成为九爷的厨子时,这个宁大人就在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他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那眼光,像是看着一个被自己拉入了火坑的人。
“别担心,他不会吃人的。”
想到刚才自己一个死字就把这姑娘吓个半死,他同情地望着她,这姑娘胆小得很吧,她一定怕得要命。
谁知道阿砚却摇头:“我没有害怕啊!”
是人,是鬼,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话一出,韩大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阿砚,半响后,忽然缓慢地来了一句:“我忽然觉得,你……也挺奇怪的……”
果然,这九爷府,就没个正常人吗?
阿砚却丝毫没有察觉韩大白的异样,她手指头捏着几瓣菊花在那里玩呢,纤细柔白的手指头,缠上嫩色薄软的菊花,看着那手指头水灵灵的好看。
韩大白又纳闷了:“你不是一直在牛桩子村吗?这手倒是养得好。”
一般乡下丫头,他是知道的,那手都粗糙得很,哪里能养成这个样子。光看这手,他还以为这是哪家千金小姐的手呢。
阿砚听到这个,伸出十个手指,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回忆了下隔壁家三姑娘的手,最后点点头:“大白叔你说得对呢,好像我的手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想一想,她自己也纳闷了,为什么呢?
韩大白一看这架势,顿时没了问的想法,摆手说:“罢了,罢了,你这手好,正适合在咱们厨房里干。实话给你说吧,天底下的厨房,咱们是独一份的讲究,你看看旁边何小起,你知道他是过了多少关才能进咱这厨房吗?就是皇帝老子的御厨,那都没有咱们这里讲究呢。”
正说着呢,那边厨房门口又站了一个人。
阿砚好奇地打量过去,这一次不是黑衣服铁面具了。
眼前这位,腰佩宝剑,脚踏虎靴,身穿藏蓝缎面袍,脸型坚毅,目光冷沉,体型彪悍,他两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厨房门前,那个气势,就像是要把厨房门给踏破一般。
阿砚正琢磨着,这又是谁?这么杀气凛凛的样子,难道竟是那位吃人的九爷?
谁知道这位蓝袍男子却忽然开口了,声音硬朗:“九爷吃了糕点。”
他这么一句,顿时厨房里的两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小起是绷紧了身体,巴巴地等着蓝袍男往下说。
韩大白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瞪着眼睛望定了蓝袍男子。
阿砚自己在那里暗暗猜测,这人看上去并不是个泛泛之辈,不曾想,只是个九爷身边的?侍卫?
正想着,韩大白一步向前,赔笑说:“敢问孟大人,九爷,九爷怎么说?”
来人叫孟汉,是九爷身边最为倚重的侍卫之一。
他刚硬的脸缓慢地移动了下,扫视过厨房,最后目光落在阿砚身上。
“糕点,是你做的?”
阿砚上前:“是。”
孟汉点了点头:“九爷生气了,叫你过去。”
这话一出,何小起脸上顿时露出了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韩大白则是差点栽倒在那里。
阿砚随手拿过一块白色缎面抹布,擦了擦手上残留的菊花汁,点头说:“好啊!”
来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见到雇主了呢。
孟汉倒是有些意外,目光再次扫过阿砚,便转身往外走。
阿砚脚步轻快地要追上去。
韩大白一把揪住阿砚的胳膊,拽住他,小声说:“阿砚,你,你……”
他想哭。
阿砚反过来安慰韩大白:“大白叔你放心,我知道的,我会在九爷面前好好表现的。”
韩大白看着她那懵懂又清澈的眼神,欲说还休,最后只是皱了皱眉:“这都是命!”
等到阿砚跟着孟汉出了厨房,他才对着旁边的何小起说:“造孽啊,这还年轻呢。”
何小起耷拉着脑袋,淡淡地说:“就是个傻丫头,她当这府里的厨房是轻易进来的吗?”
别人不知道,他何小起却是知道的,曾经九爷一怒,直接斩杀了厨房里十三口。
从此之后,能进府里厨房的,那都是把命悬到了裤腰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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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并不知道这韩大白和何小起在叨咕什么,她几乎是满怀期待地跟着孟汉往前走。穿过了一道道回廊,又绕过了一座座庭院,走到了阿砚头有些晕的时候,终于孟汉停了下来。
孟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进去吧。”
阿砚冲他笑了笑,点头,自己走进去了。
孟汉站在那里,目送她进去,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了。
阿砚踏进这个花厅后,这才发现,这个花厅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地上的汉白玉石能反射出人影,前面摆放着的白色毯子比雪还要白。
顺着那白色毯子,她一直望进去,却见前面是一个铺着虎皮的矮榻,矮榻旁有一个紫檀木鹰架子,上面停驻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鹰,那鹰此时翅膀合拢着,闭着双眸养身。
而就在这矮榻上,斜躺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头戴紫金玉冠,身穿玄青色宽袍,用一只手半托着脑袋,斜躺在那里,黑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往下逶迤,从矮榻上随同袍角犹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不用看到脸,阿砚就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慵懒高贵的气质,带着一点邪气,散漫地半躺在那里,俯首间睥睨着这个世间。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微侧过脸来,垂眸扫了刚刚踏进花厅的阿砚一眼。
阿砚看到了这男人的脸。
她看到这男人脸的时候,整个人就如同一滩泥般,瘫在了地上。
这一世阿砚活了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在乡下牛栓子村过着贫困却平静的生活。
别人都说阿砚傻,从小就傻,总觉得她做事颠三倒四。
事实上她有时候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颠倒了,颠倒了前世今生。
她有时候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活了多少世。
不过她会数,会数她死去的次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她死过七次,那就是七世了。
七世记忆里,各种各样的人生,有血统高贵的公主,也有贫贱丑陋的农妇,更有任人使唤的小丫头,甚至还有提马上阵的大将军。
那些人生,时而深刻时而飘渺,在阿砚刚出生的时候,就不断地在阿砚的脑中徘徊冲撞。
十五年的乡下日子,那些记忆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了,或许她曾经喝过的孟婆汤已经开始侵蚀掉那些记忆。
然而有一种记忆,却仿佛刻在她的灵魂里,哪怕再乏味平凡的光阴,也无法消磨去。
那就是关于死。
她死过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得善终的死。
各种各样的死法,每一个让她想起来都是浑身每一处都在抽筋的疼,疼得五脏六肺揪扯在一起,怕得魂飞魄散无处躲藏。
而每一个关于死亡的记忆,都伴随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尊贵俊美的脸,犹如白玉雕刻的脸庞上,斜飞的长眉风流蕴藉,细长的凤眸似睁非睁,微抿起的唇犹如一道浅薄的红线。
他总是身份高贵,踩踏在万人之上,薄唇轻轻吐出的字眼,须臾间夺她性命。
阿砚脸色苍白地瘫倒在那里,浑身抖得犹如筛糠一般,两唇更是颤啊颤的合不上。
就是他,每一次都是他。
她死了那么多那么多次,每一次的死,都总是和他有些瓜葛。
她两唇颤啊颤得根本合不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宅院罢了,他怎么会住在这里?他不是每一次都是生在皇家,血统尊贵吗?
而就在阿砚趴在那里迷茫惊恐的时候,九爷好看的眉总算是有了点异样。
他开口了,声音暗哑轻柔:“怎么,我还没让人动手,你就要自己去摔死了?”
他不说话就罢了,他这一说话,阿砚抖得更厉害了。
死,死,死……
还有那个声音,那种渗透着危险的低语,多么惊悚的熟悉,那就是她七世的夺命符咒……
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却听到自己哆嗦的唇发出可怜兮兮的声响:“别杀我别杀我,我害怕!求你了别杀我!”
只要让她活下去,让她干什么都行!
她不要死不要死!她只想活着!好好活着,活到七十岁八十岁!她要嫁人生子她要吃吃喝喝!
九爷伸出完美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好看的下巴,玩味地看着地上的小丫头。
“本来,我是要杀了你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肮脏丫头,竟然有人将她做的点心给自己吃了?这是九爷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所有给他做膳食的厨子,哪个不是在山泉水里泡个十天半个月,彻底干净了再进厨房!
尽管那个点心确实比较合他胃口……
九爷挑起斜飞的眉,鄙夷地望着地上这个要死要活的姑娘。
而地上这位姑娘呢,在听到“本来,我是要杀了你的”那句话后,顿时脑子里迸发出过去十五年从来没有过的智慧,以着超出她智商的天分,领悟到了这话中的意思。
她仰起脸来,泣声哀求道:“九爷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几岁幼弟,更有父亲,身受病痛之苦。求九爷饶我一命,我定衔草成环,做牛做马,报答九爷的大恩大德!”
说完这个之后,她才想起,这段话她在某一世的记忆里说过的啊。当时她刚说完,直接被眼前那男人给一刀砍死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怕了,怕得眼圈都红了:“我不想死……”
九爷唇边难得绽开一抹兴味的笑来:“难得你这乡下丫头还会说这种话,来,你给我说说,你要怎么衔草成环,要怎么做牛做马?”
他打量着她那羸弱纤细的小身子:“给我做牛做马?我怕压坏你呢。”
阿砚听到这话,求生的渴望让她浑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匍匐着像一条鱼一般冲过去,冲到了九爷脚底下,跪在那里祈求道:“九爷,我有力气,我能当马,也能当牛,不信你试试!”
九爷俯视着矮榻下这个满脸泪花的小姑娘,看着那清澈的大眼睛里毫不遮掩的恐惧和哀求,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趣,他唇边越发勾起一抹笑来,凤眸微眯:
“小丫头,你这样的马,骑着也没什么意思啊。”
语音低凉,调侃意味十足。
可是这话听在阿砚耳朵中,却竟犹如催命符一般,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线希望。
做牛不行?做马不行?那她她她她,她该做什么?
她幼滑稚嫩的脸颊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这么趴伏在他脚底下,绝望而怔愣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跟被雨水洗过一样,清澈无辜又可怜兮兮。
九爷见此,心情大好:“韩大白从哪里把你找来的?”
韩大白?
阿砚吓得已经成了混沌浆糊的脑袋,此时此刻终于闪过一道光亮,她顿时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草,连忙道:
“九爷,我会做饭啊,我会做滴酥鲍螺高丽栗糕糖蜜酥皮烧饼,水晶皂儿紫苏膏荔枝膏雪花酥,还会做黄雀鲊蟹酿橙酒香螺南炒鳝两熟鱼芥辣虾水晶脍……”
阿砚小嘴巴啪啪啪个不停,抹着泪稀里哗啦报出一堆的点心菜名。
九爷挑眉笑:“是吗?我怎么不信呢?”
阿砚睁着晶亮清澈的大眼睛指天发誓真诚无比:“九爷,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做啊,保证做出来的天下独一无二!”
九爷哈哈大笑,笑声清越:“好,你既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个机会,那就做吧。”
话说到这里,他却又语调一变,微眯起眸子,略显阴冷的声音淡淡地道:“不过,若是你做得哪个不合爷的心意,爷可是直接把你剁成肉泥,扔出去喂鹰。”
他话音一落,旁边紫檀木架子上的黑鹰竟然陡然睁开了双眸,凌厉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射过来。
这简直是压死阿砚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整个人一激灵,哀哀地求着:“别,别吃我……我没几两肉的……我一定会做出让九爷满意的饭菜!”
九爷满意点头,抬起玉白修长的手来,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响指脆亮。
随着那声响指落下,花厅外,腰佩长剑的孟汉金刀大马地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单膝跪地,沉声道:“九爷。”
九爷连眼皮都没掀起一下,低凉的声音淡淡地吩咐说:“去,把韩大白和何小起带来。”
孟汉应声出去了。
阿砚惊魂甫定,咬着唇儿,耸着柳叶小弯眉,清亮湿润的大眼睛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偷瞅着九爷。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邪恶无比,自己每一次都因他而死,而他每一次都将登上帝位,南面而向北,俯瞰天下,操纵着芸芸众生的性命。
也是因为这个人的七世帝王命,阿砚过去的十五年过得还算轻松,她一直以为躲在乡下这个地方,自己这辈子是永远见不到这位帝王命格的催命煞星的。
这一世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跑到这个偏僻的西南之地来,还躲在这么一座宅院里?
阿砚细细地品味着“九爷”这两个字,总觉得不对劲。
一时又想起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那样的人物,竟然给他来当侍卫?
阿砚黑宝石般的一对眸子惶恐地转啊转的,再次小心地瞅了他一眼,他,真得是一个普通的九爷吗?
这九爷本来是微微合起双眸养神的,他那墨黑的长发放荡不羁地垂下,有一缕甚至滑过他那俊美异常的脸庞,半遮住他的眉眼。
谁知道这样的他,陡然间却睁开了双眸。
精准的视线,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阿砚,将偷偷打量的阿砚捉了个正着。
阿砚吓得又是一激灵,娇嫩的唇儿都下意识哆嗦了下,慌忙低下头,惶恐小心地趴伏在那里,手指头扣着冰冷的白玉石地板。
“呵呵……”九爷勾起一抹笑,俯首望着这个匍匐在自己榻前的小姑娘:“几岁了?”
他声音低沉暧昧,余音微微上扬,别有意味。
阿砚眼珠转了转,僵硬而不情愿地回:“再过两个月零三天就十五岁了。”
九爷听到这个,唇角动了动,淡声吩咐说:“站起来,走几步,给爷看看。”
阿砚并不懂他要看什么,不过想了想,自己不能得罪他,于是她鼓起勇气,撑起虚软无力的双腿,挣扎着站起来,又僵硬木讷地在花厅里来回走了两步。
九爷斜眸打量着她,却见她个子不高,不过到自己肩膀罢了,身子骨也纤细羸弱得很,不由微蹙眉,低凉嘲讽地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给我当马。”
阿砚低下头,用嫩白的手指头绞着衣角,小声赔笑:“我这不是改行当厨娘了嘛!”
九爷见她那低头咬唇的可怜样,凉凉笑了下,命道:“抬起两手,高举过头。”
阿砚并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不过她非常老实听话地照办了。
她这么做了后,顿时脸上红了。
她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她这么一抬起手来,略显单薄的粗布衫就这么被拽起,于是原本被肥大衣衫遮掩的身形就这么纤形毕露了。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十五岁了呢,已经到了能嫁人的时候了。
她咬着唇,惊恐地望着九爷。
他,他要干什么?先奸后杀?
九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纤细玲珑的身段,打量了老半响,却最终摇了摇头,叹息:
“你怕什么,怕爷吃了你?就你这身子骨,给爷当肉垫,爷都太咯。”
望着阿砚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嫌弃地蹙眉:“啧啧啧,爷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拧断,还有你那脸上脏兮兮的眼泪,简直是让人倒了胃口。”
他说得这么难听,阿砚倒是松了口气。
她已经死了七次了,可是还没有一次是被先奸后杀的,差点以为要再创新死法了。
九爷此时也懒得看她了,闭上眸子,继续养神。
少顷之后,孟汉回来了,带来的是韩大白和何小起。
韩大白脸白如纸,白胖的身体哆嗦得像个兜风的面布袋。
何小起倔强地咬着牙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