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的盟奴宁桑只是生性孤傲了些,所以不喜与人亲近,也包括我。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只是憎恨我、厌恶我。
他怨我与他签订血盟,恨自己成为我的伴生盟奴。
原来,昔日拍卖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美少年 ,一见倾心的炙热目光并不是看向我。
而是,站在我身后的继妹。
1
宁桑是我从暗市拍卖行买下来的盟奴。
神启大陆,年满8岁的贵族人类幼崽可挑选一名兽人签订血盟,从此同生共死,灵力天赋皆可相辅相成。
父母在我8岁生辰当日给了我一笔巨款,让人带我去暗市挑选一名天赋上乘的兽人做我的盟奴。
初见那一身伤痕,奄奄一息躺在兽笼里的绝色小少年时, 我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把全部金币投进去救下他,将人带回家。
再后来,祭司婆婆看完后连连摇头,说我买了个废物。
是个经脉寸断灵力全失,绝无生还可能的短命鬼。
我恳求祭司婆婆救他,婆婆说除非有人愿意与之结下血盟,用自身血脉与灵力去滋养对方的残体,方能救他一命。
婆婆说完便暗自摇头,说这么荒唐至极的方法,世上没有哪个笨蛋会愿意这样自我奉献,舍己救人。
望着失去知觉,危在旦夕的绝美少年,我狠狠心,祈求婆婆把自己珍贵的签订血誓机会给了宁桑。
我愿意做那个笨蛋。
刺破心头血,以血为引,以灵为契订下同生共死盟约,把小少年变成我的盟奴,也彻底救活了他,给了他生机。
却因为这一荒唐举动,彻底惹恼了父母长辈,家族对我失望至极,甚至视我为他们的耻辱。
在与宁桑结盟后,我的天赋灵力被他所累,生生降到了一阶初期,在府里的待遇也每况愈下,由天之骄子,逐渐跌落神坛变成废材。
一转眼,宁桑做我的盟奴至今已是十载有余。
直到毕业之际,我的灵境才堪堪升到一境三阶,而宁桑在我的帮助下,早就升到了一境九阶,与妹妹雪儿同阶。
可我并不曾后悔过。
我一直以为宁桑只是性子比较冷,骨子里清高冷傲了些,其实心底还是会惦念着我的恩情,只是不会表达,日后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直到那次,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其他盟奴之间的对话。
「你可真是顾大小姐的心头宝,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肯动用伴生咒将伤转移到你身上,同是盟奴,大家谁有你这待遇……」有人羡慕唏嘘着。
我听到声音脚步一顿,轻扬唇角。
原来我对宁桑的好,连外人都看得到。
「呵—」
熟悉的清冷嗓音轻笑出声,是宁桑。
「那是她自作自受,谁稀罕!」
我瞬间怔愣住,不敢置信。
很快又有其他盟奴言语,
「宁桑,你这是炫耀吧,谁家主人有顾大小姐这般,给你的吃穿用度都是顶级配置,不把你当下人,真是羡煞众人。」
「珍视?」宁桑继续冷笑,
「我不稀罕!倒不如让她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当年若不是被她抢了先机,我早该是雪儿的盟奴!」
听到这里,我心头大震!
雪儿?
她是孤儿,我娘心善让她做了我的贴身女仆,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十年前在我的帮助下觉醒了灵根,我央求爹娘破例纳雪儿为干女儿,从此她一跃成为府里的二小姐,待遇地位等同于我。
没想到,宁桑竟因为雪儿嫉恨于我。
又有盟奴在一旁接话道:
「雪儿小主的确人美心善对咱们都好,你们别看顾大小姐表面良善,其实私下一直在苛待虐罚雪儿小主,她嫉妒雪儿貌美天赋高……」
另有下人插话道,「对,我曾几次看到雪儿身上有伤,在我追问下才知道竟全是出自顾暖顾大小姐之手……」
我一直待雪儿如亲妹妹,从未苛待于她,更别提有过虐罚,没想到雪儿背地里竟会这样毁损我的声誉!
那人话落,底下便更有下人叹息,「真没想到顾大小姐是这样的恶毒善妒,而且大小姐脸上的那胎印着实……」
宁桑清冽的声音,一字一顿响起:「面目可憎之人,必心地恶毒,令人厌恶!」
咔——
天上一道闪电响彻云霄,站在树丛后的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没想到在宁桑心里我竟是这样的恶毒之辈。
然而,宁桑接下来的话,更是给了我致命一击。
「我本极佳天赋,这些年生生被恶女牵连,一直停滞一境九阶,我恨不得她哪次历练死在外面,雪儿答应给我保留她的盟奴位置……」
我气到浑身战栗,任凭电闪雷鸣,大雨将至。
是了,我与宁桑结盟后,我便是他的兽主,盟奴的灵境不能越过兽主,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他竟憎恨我至此。
更想不到的是,我的好妹妹雪儿,竟会给予宁桑这样不切实际的承诺,将升境后的盟奴名额留给我的盟奴?
真是好笑至极!
我这个兽主还活着,他们却早已心意相通……
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拍卖场面,鲜血淋漓的虚弱兽人小少年,隔着兽笼望向我的方向,那双黯淡绝色美眸刹那间燃起光。
那光芒,比烟花更璀璨,比繁星更绚烂。
一眼万里,望进了我的心里。
我一直以为他那时看到的人是我。
以为他眼里迸发出来的,是期盼被我救赎的星光。
却未曾想到,那道令我心动的星光,亦是他厌恶我的源头。
原来当时的他,看的不是我。
是我身后的雪儿。
那时的雪儿还不曾觉醒,身份还是我的贴身女仆跟班。
思及至此,一阵细细密密的痛自心底席卷而来。
那些痛,幻化成钝刀割裂了我的真心,破碎成片碾磨成粉尘。
2
我在野地里久久枯坐,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透心凉。
树丛后面的下人早已散去,而我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我自与他结盟后,左眼处便开始生出红色印记,开始只有手掌大小,十年间竟扩张到大半张脸。
因着父母家族地位高,从小没人敢在我面前说道,我便从来不觉难堪。
可是,宁桑口中亲耳听到的那句「面目可憎之人,必心地恶毒,令人厌恶!」,令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悲与可笑。
原来我的形象在他的眼里是那样的厌恶可憎,原来付出真心不一定会换回同样的真情。
满心混沌的我枯坐淋雨,在雨中反省自己,一直到后半夜,身为盟奴的宁桑才被迫出来寻我。
在寻到一身狼狈的我时,也只淡淡蹙眉向我伸手,「回吧。」
我望着他伸过来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地抓住。
宁桑却是厌恶地后退甩开,避若瘟疫般疾疾走开,只冰冷丢下一句「大小姐请自重。」
望着宁桑决然远去的背影,我骤然自嘲大笑起来,任泪水滑落融入大雨中。
又是那句「大小姐请自重!!」
就如同当年我与他滴血生盟礼成之际,我虔诚跪地与他两手交握交换真心,终于将濒死之人唤醒时他对我的反应。
醒过来的宁桑就那样久久望着我,眼中既没有感激,也没有欢喜,只有冷冷一句,「大小姐请自重。」
我当时还小,竟还傻傻地以为,他只是害羞,并且性情冷淡高傲了些而已。
祭司婆婆说,伴生盟奴自从与主人结血盟后,便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同伴,相伴一生一世。
如果彼此能够敞开心扉,便会产生玄妙的心灵感应,盟奴也会在危急时刻主动替主人承受伤害,同生共死。
可是那转移伤害的伴生盟咒我一次也没有用过。
我宁可自己承受,也不舍得让宁桑替我受伤。
十年间,我只管一昧的对他好,什么都只想给他最好的。
我有的,一定也会有他一份。
无底线的宠着他,令他在府里享受的待遇,竟比我这个正牌大小姐还要高。
现在回想起来,我屡次受伤,作为盟奴的他从未为我疗伤,我也只当家里有医者没必要他亲自动手受累。
……
蹒跚回到卧房,宁桑早就睡在地板上了。
作为我的伴生盟奴,他本该与我同床共枕,同吃同睡在一处。
可是十年间,他宁可睡地板上也不肯与我同床,更是十分抵触我的触碰。
原是以为他年纪还小,性子孤寒慢热又脸皮薄,也许再大一点就好了,想着他骨子里总归会感念我的恩情。
看着地上早就熟睡的宁桑,正缓缓放松警惕化作鹿兽人的模样。
纤瘦的躯体蜷缩着,被棕色绒毛包裹,清冷孤傲散去,毛茸茸的耳朵,高耸的鹿角,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些许。
我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对鹿角,森寒的声音刹那响起「拿开你的手,别碰我!」
一如我以往数次试探的结果。
原以为灵鹿兽天生性冷、谨慎疏离,不习惯与人类亲近,如今才知道真相。
原来只是他厌恶我。
即使这十年间,我对他敞开真心,事无巨细地偏袒他,方方面面照顾到他的一切。
即使这十年间,我为了修复他那灵力尽失的经脉,一直默默共享我的灵力修为。
我宁可自己学业垫底,灵阶止步,被家族厌弃,也不愿看到骄傲的他为了升阶而烦恼……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沿着我的脸颊,滑落到嘴角。
有些咸,还有些苦涩。
3
我想起了上个月毕业典礼之际。
当我带着满满的期望找到宁桑:
「阿桑,平日里学校的活动你可以不参加,可是这次不行!这次可是我的毕业典礼,你一定要陪我参加的。」
宁桑一脸冷漠,摆弄着手上的刻刀,手上不停地雕刻一块木像,头也不抬「不去。」
我盯着那木头像,心中一喜,问话脱口而出,
「阿桑,你在准备我的毕业礼物吗?」
「不是。」
我自是不信,心中笃定宁桑必是外冷内热,嘴上不说,手上还是有了行动。
见他不肯承认,我笑着顺从,「好好好,不是不是。」
反正他早晚会送给我。
我继续缠他,「求求你了,去吧,就这一次行不行?」
宁桑依旧冷脸,「不去。」
我不依不饶,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直视他眼睛,声音略带撒娇,
「去嘛去嘛!毕业典礼要求所有同学都带自己的盟奴!」
宁桑仍然不为所动,极不耐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我终是有些不开心了,将手搭到他的肩上喃喃道,「可是毕业典礼有特殊意义,我想和你一起上台拍照,别人都是同盟奴一起拍照的,我不想孤零零……」
我的话还没说话,他便起身挣脱了我的手,手上刻刀歪了划破手指,流了一滴血渗入了木头人身上。
我慌忙要替他包扎,却被他大力甩开,只冷冷丢下一句,
「说了,不会去!」
我呆住,不死心地又道,「你不想同我一起将这珍贵的时刻定格吗?」
「不想。你不满意就换新的盟奴吧。」
我惊住了,怀疑自己听错,回神之际他早已走远。
所以,我的毕业典礼是我一个人参加的。
全部同学都带了盟奴,只有我是一个人。
我羡慕地看着我的周围,看着别人和盟奴之间的温馨互动。
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很像宁桑,还不待我看仔细,人已经不见了。
我心中暗暗窃喜,看吧宁桑,嘴上说不来,还不是暗地里追过来默默陪我。
这时,雪儿与同学结伴走过来,听到她们说话。
「雪儿,这又是哪个爱慕者送你的礼物?」
「嘻嘻,你猜!」
「刚刚我好像看到那个学霸帅哥又过来找你。」
「嗯,我们是朋友,这个就是他送给我的!」
「雪儿真厉害,心善人好,人见人爱……」
被夸赞的女孩正一脸娇羞,手上捧着一个精巧木雕。
那正是我曾经的女仆,现在的身份是顾家二小姐,我的妹妹雪儿。
转弯处见到我,雪儿将木雕藏到了身后,亲亲热热地揽住我的肩头。
「姐姐,叫你不要等我,你非要等我,走吧。」
同学在一旁笑道,「雪儿你和你姐姐感情真好。」
我自是欢欢喜喜与她一同走入。
只是雪儿手上那支木雕十分眼熟,我当时并未多留心。
现在回想起来,木像人额间殷红一点,竟真是宁桑亲手雕刻的那个木像人。
原来一切都早就有迹可循,只怪我把人想得太良善。
后来在毕业典礼颁证仪式上,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上台领证,唯独我一个人孤零零。
从台上下来时,被隔壁班顽劣的学生绊倒了,他们还假摔,故意一屁股坐到了我身上。
所有人哄堂大笑,没有人顾忌我的感受。
那些家伙还大笑着嘲讽,「哎哟,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丑女吓得腿软!」
我愤怒了,死死瞪着他,结果对方却毫不忌讳道,
「怎么,要打我啊,毕业典礼居然还有人自己来参加,真给贵族学院丢脸!
连你的盟奴都嫌弃你,嫌和你这种丑八怪站在一起丢人吧。」
我不信,大声辩解道,「不是那样的,我家宁桑不是那样的,他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可是,我的话却引起了更多人的嘲讽。
有认识的同学议论嘲讽,
「瞧瞧你妹妹,和你同样是顾府出来的大小姐……
人家的血奴可是步步紧随呵护备至,不像你这么窝囊废!
我看必是你家血奴觉得和全校最菜资质的丑八怪站在一起丢人吧。」
一声声,一句句刺入耳中,我气坏了!
不顾一切地朝着对方扑了过去,拳拳到肉的与之扭打在一起,彻底扰乱了典礼大会。
结果就是被学校叫了家长来处理。
七八个人打我一个,雪儿却在一旁没有帮我,看着我被打得鼻青脸肿。
原以为匆匆赶来的父亲母亲会为我主持公道,结果他们只关心替他们争光的学霸雪儿有没有被我连累受伤,
「还好雪儿你没事,没有傻乎乎上去帮蠢货姐姐,不然受了伤咋办。」
母亲更是大声数落着我,
「都毕业了,脾气还这么暴躁,四处惹是生非,能不能学学你妹妹雪儿,人美心善又聪慧。
你都这么难看了,性格恶劣,愚笨又不自知,甚至连你自己的盟奴都被你牵连,修为滞留在一境,怪不得要嫌弃你,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养出这样的窝囊废真给家族丢脸,真希望我们只有雪儿这一个女儿。」
我不服,大声辩解,
「我没有惹事,是他们先动手,是他们欺负我侮辱我。
我的盟奴他不是嫌弃我,他只是不喜欢人多!」
迎着父亲母亲失望的目光,我的赌气的话脱口而出「爸妈,明明我才是你们真正的女儿,雪儿她只是……」
我的话音还没落,迎接我的是一记响亮耳光。
啪—
父亲动手打了我,
「逆女!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不知死活的东西,真后悔生了你!」
我被扇的头晕,大脑一片空白,这时才想起他们的忌讳。
在这个场合,我提起他们为之骄傲二女儿的真实身世,只会触了他们的逆鳞。
我哭得几乎窒息过去。
原来我在他们的眼里,一直是难看丑陋的,愚笨的给他们丢脸的存在,可是明明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我也不知道那天的我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记得路上一直哭一直哭,哭的神情恍惚,耳畔一直响彻着那句,
「真后悔生了你。」
那天夜里,我坐在窗前哭了很久,而宁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久久矗立,面露悲伤。
我以为宁桑那时也是心疼我,虽说不愿与我亲近,可是也会默默站在我的身后,默默支持我。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一夜的宁桑,心里的悲意,是为他自己。
4
雨一直下。
我在床上躺着,默默回忆着这些年的过往,一夜未眠。
这些年宁桑也不全是拒绝陪伴我,时冷时热。
现在回想起来,宁桑每次愿意陪我出行,竟都是我与雪儿同行的时刻。
「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宁桑为了护我,又害姐姐受伤,你不要责怪他。」
「你家宁桑真好,天赋又高,人又长得英俊帅气,真是羡慕姐姐呀。」
「要是我也有这么极品的血奴,做梦都会笑醒,雪儿都有些嫉妒姐姐了呢。」
每每雪儿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宁桑的神色都是柔和亲善的,丝毫不冰冷。
我平静地躺着无声无息,任眼泪流淌,借着黑夜掩饰自己的悲伤。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才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的极不安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一天一夜未起床,宁桑竟都没有管过我。
我自嘲轻笑出声,面色沉寂。
是夜,我越过躺在地上的宁桑,不再多看他一眼便开门离开。
宁桑不是对我厌恶至极,宁要我死,也要转投雪儿吗?
雪儿不是一直为他留有位置吗?
那我便成全他们,与宁桑截断伴生盟誓,放他自由。
只是有些事情,我并不打算提前为他们揭晓谜底。
希望他不要知道真相后,不要后悔。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