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漠狂龙传》第一百十六章愁丝乱线

刀白说小说 2024-10-26 20:07:11
甘奕芬见尚宝潼打倒王须陀,喝道:“你这喇嘛是哪里来的,知不知道我爹是寒灯会主人甘凤池?”高瘦喇嘛越发吃惊,结结巴巴地说道:“甘,甘大人,他······”甘奕芬骂道:“叫我爹知道你们跑来我这里胡闹,非把你们抽筋拨皮不可,还不给我滚!” 那高瘦喇嘛名叫贡布,乃是白教传经师,他还有一个连白教法王都不知晓的秘密身份,容后再说。他早就听说过甘凤池的大名,知道甘凤池是雍亲王手下“第一杀手”,在北京城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寒灯会下血滴子个个厉害之极,心中早有忌惮;来到北京之后,又听说甘凤池为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心狠手辣,神鬼不近,当时心中想道:“白教能不能回归布达拉宫,虽说皇帝一句话就可以办得到,但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这个魔头,令回归大计功败垂成,那我可没法跟侯爷交代!”他到北京的时候老皇帝康熙还在世,雍亲王也还是亲王,当时有个消息灵通的随从给他出主意说道:“甘凤池固然厉害,却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不知大经师听过‘逐鹿侯’这个名字没有?逐鹿侯就是雍亲王特意请来,由皇上封做第三位国师的人。” 贡布其实是早就认识逐鹿侯,还跟逐鹿侯有着不小的渊源,只是他多年以来身在布达拉宫,极少在外露面,江湖中人很少注意他,因此他隐藏的身份才不令人知晓罢了。他听了故作惊讶地问道:“哦?逐鹿侯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在北京吗?我听说‘逐鹿侯’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他为什么会接受礼聘,做什么‘国师’?他家在江湖的权势,可不比当朝哪一个王子王爷差多少,甚至皇帝做不到的事,‘逐鹿侯’都能做到!” 那随从道:“大经师有所不知。雍亲王当年重用甘凤池,一来是因为甘凤池武功卓绝,天下几乎没有敌手,雍亲王奉旨扫荡江湖,需要一个他那样的马前卒;二来皇帝病危,没有指定接位人选,才有了‘九子夺嫡’这档子事,雍亲王精明得很,要打击和他争位的人和事,怎能由自己亲自动手?明面上有三贝勒和十三贝子给他谋划大事,实际上很多小事,他们是不能亲自出面的,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只能假手于人。” 贡布问道:“这样的人应该用处极多,你这么说的意思又是什么,和‘逐鹿侯’有什么关系?”那随从说道:“当年的雍亲王,现在成了雍正帝,大经师想想看,他当了皇帝,会希望自己做亲王的那些事流出京师、天下皆知么?” 贡布故作恍然之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不就和宋太宗对待南唐后主李煜一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吗?” 那随从道:“不错。透露这个消息给我的人在宫里是个颇有权势的太监,他的话可以相信。” 高瘦喇嘛问道:“你的意思,新皇对甘凤池已有了猜疑之心?” 那随从说道:“是,宫里已有一些隐约的风声传出来了,不过新皇心意向来难测,就连他的贴身太监、追随他多年的老人,也很难摸到他真正的心思。甘凤池因为一些小事给他责骂,也许并不代表他对甘凤池失去信任。但自从逐鹿侯进京,这方面的风声又开始在朝野暗中流传。小人揣测其中的意思,大约新皇废退甘凤池是迟早的事,到时墙倒众人推,就是他的末日了。大经师不妨暗中接触逐鹿侯,看看他又是什么想法。” 贡布又问道:“难道对甘凤池置若罔闻,就是良策吗?我看未必。甘凤池喜怒无常,逐鹿侯长袖善舞,这两个人在权力场上浸淫多年,都不能过分靠近,又不能轻易得罪。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甘凤池虽有失宠之相,他在京城经营十余年,根深党团,江湖上党羽众多,新皇要将他除掉,只怕也会有所忌惮。就算逐鹿侯新宠,也未必敢凌驾于甘凤池之上。我们流亡已久,势力只在青海,未及京师,现在最好站在两人中间,最终还是以新皇为重。” 所以贡布一听甘奕芬大骂,只好快步回头,扶着中了剧毒的王须陀,飞快地退出小巷,回喇嘛庙去了。 甘奕芬不知道贡布和王须陀的身份,见他们跑了也不以为意,忙叫尚宝潼:“过来帮忙。”尚宝潼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眼一看,只觉庄一荻似曾相识,连忙从甘奕芬手里接过昏迷的庄一荻,两个人半扶半抱,好不容易把庄一荻搀进了甘奕芬的房间。 庄一荻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睁眼环顾,鼻端阵阵幽香,被子香喷喷的,原来自己所在,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她只觉百骸欲散,不由发出了“哎哟”一声呻吟。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道:“咦,她醒了。”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要不要通知······”那女孩子道:“不用,我自有主张。你也忙了一晚上,先歇着去吧。春梅,把那碗鹿血拿来。”蚊帐挂起,但见一个眼睛大大,鼻子尖尖,嘴巴小小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那少女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问道:“你记得在无忌哥哥的府中见过我吗?” 庄一荻猛地想起,说道:“哦,你就是在小楼前和无忌说话的·····那位,那位甘姑娘。” 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是甘奕芬,你就是无忌哥哥口中的一荻姐姐吧?” 庄一荻有些惊诧,正想发问,甘奕芬又道:“一荻姐姐?嗯,我还不知你姓什么呢,不过无忌哥哥向你说过我没有?”她说着把庄一荻轻轻扶坐起来,从丫鬟手里端过一只小碗,说道:“你昨天吐了好多血,你的脸都是蜡黄蜡黄的,无忌哥哥看见,不知会有多心疼呢。”话里一股淡淡的醋味儿。 庄一荻淡淡一笑道:“无忌弟弟是会心疼我的。”她看甘奕芬脸色微变,接着又笑道:“只要是他在乎的人受了伤害,他都会心疼的。他就是那么一个人,眼里只有别人,没有他自己,你不知道吗?”她接过甘奕芬手里的碗,只喝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新鲜的鹿血腥味儿太浓了。 甘奕芬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我当然也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不过我没你这么细心。我从小就大大咧咧的,我娘说我是个野小子,却生作了姑娘家。” 庄一荻道:“我看你蛮好的,不像那些小家碧玉,喜欢扭捏作态。” 甘奕芬扭着手里的手帕说道:“你不用假惺惺地说这些话,人家一听我是甘凤池的女儿,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你却说我什么蛮好的。” 庄一荻仍是淡淡地笑道:“甘凤池是甘凤池,你是你,你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为什么要避开你?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妨对你说实话,其实那天在小楼前看见你和无忌弟弟在一起说话儿,我是有心想来和你打个招呼认识认识的。” 甘奕芬道:“那后来为什么又没来?” 庄一荻笑了笑道:“君子成人之美,我这么跑过去,你不是对我的印象更坏了吗?” 甘奕芬略一沉吟,道:“你这句话我爱听,换了是我,我也不会这么跑去找没趣的。对了,那个喇嘛和那个小白脸为什么把你给打伤了?” 庄一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喇嘛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十分厉害。那个小白脸名叫丧门剑王须陀,是我三叔八位结拜兄弟中排名第五的,原来也是西北义军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暗中勾结白教喇嘛,投靠了一个什么侯爷。我偶然听见他们交谈的秘密,给他们发现,王须陀是怕我告诉我的三叔,所以想下手把我杀掉。” 甘奕芬道:“侯爷?逐鹿侯?” 庄一荻豁然一省,说道:“我想起来了,不错,那个侯爷就叫逐鹿侯,你见过他?” 甘奕芬道:“白教归顺朝廷是一件大事,白教喇嘛来到北京的那一天,我正好也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雍亲王奉旨设宴招待白教的大经师,也就是打伤你的那个贡布喇嘛。他们没见着我,我却从幕后偷窥到他们,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罢了。那个逐鹿侯也在参加宴席的人群中,我只见到他的背影,听见过参加宴会的宾客称呼他侯爷,却没见到他的真容。”庄一荻这才知道,原来贡布和王须陀私下议论的话是真的,他们还有另外的图谋,可惜由于自己的不小心惊动了这两个人,要不然应该是可以听见更多更隐秘的内情的。 最让人费猜疑的,是白教为什么要找无忌,而且是叫王须陀来找,庄而重又来北京做什么?可是这些疑问一时不知找谁去求证了。想到这里,庄一荻不禁暗暗着急起来。 甘奕芬见庄一荻忽然之间变了脸色,以为她伤势又要发作,却听庄一荻恨恨地说道:“都怪我!”甘奕芬奇怪地问道:“什么怪你?”庄一荻道:“不说还可,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就恨没取王须陀那厮的狗命。”甘奕芬道:“那会儿你已经晕过去了,还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庄一荻一愕,说道:“什么事?”甘奕芬说道:“小白脸中了我的长随的剧毒钢钉,就算他逃走,也活不了几天了。” 庄一荻吃了一惊,问道:“你的长随?是不是那天晚上到过无忌府中的那位?”她还不知尚宝潼的名气,那天王须陀来找无忌,尚宝潼奉甘凤池之命出手阻止,庄一荻正好躲在暗处,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知尚宝潼的来历,只知尚宝潼的武功很厉害,至少是在自己之上、王须陀也不是他的对手。 甘奕芬有些得意地说:“他叫尚宝潼,以前是寒灯会的血滴子。我那时还没进京,父亲派他在老家跟着我,保护我。他原来用的兵器是一面铁琵琶,擅长使用剧毒暗器,那个小白脸吃了他的透骨钉,没有对症的解药,不用三天,保管一命呜呼。” 庄一荻长出口气,转念一想,说道:“我三叔知道他的结拜兄弟死在尚先生手下,又不知王须陀已然变节,会对尚先生产生误会,那就不好了!” 甘奕芬道:“你三叔是谁?” 庄一荻道:“你听过西楚霸王吗?” 这下轮到甘奕芬大吃一惊,说道:“西楚霸王庄而重?” 庄一荻此语一出,甘奕芬大为吃惊,更觉意外,正想仔细询问,庄一荻道:“要消除这个误会,只有先找到我三叔,防止他不明真相之下,跟尚先生为难。不是我瞧不起尚先生,以尚先生的武功一定斗不过我三叔的。”甘奕芬道:“一时上哪儿去找你的三叔?”庄一荻忽道:“我偷听他们的谈话,知道三叔不久就要来北京,他必是找我来的!”甘奕芬说道:“我有办法了。”庄一荻道:“什么办法?”甘奕芬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我们去无忌哥哥那里,让你三叔来找我们,不就得了?反正前几天我爹还说要借尚宝潼去无忌哥哥府中保护无忌哥哥呢,我正好顺水推舟。” 庄一荻眉头一展,笑道:“除了你,世上无人再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来了。”两个原本应是成为一对“情敌”的女孩子,无形中竟忽然抛开了“成见”,两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三人回到无忌府中的时候,无忌正在担心庄一荻,见到甘奕芬、庄一荻和尚宝潼三个人一起进来,无忌不禁大感意外。 无忌听庄一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叹了口气,说道:“真料不到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怕尚先生会遇上你三叔!”尚宝潼一笑道:“我都不怕,你们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想会一会名震天下的西楚霸王,死在他手里,也算值得了。”无忌道:“你别说气话。西楚霸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连奕芬的爹也没有把握胜得了他,你何必去捋这个虎须?我们都不知王须陀包藏祸心,万一他在西楚霸王面前颠倒黑白,我们就算浑身长满嘴也无法分辨了。”甘奕芬道:“他中了老尚的毒钉,他有没有命见到西楚霸王,那还两说呢。”无忌道:“没死还好点,死了误会就更没法解释了。事情已闹到这般田地,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庄一荻道:“坐等终究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先找到三叔才好。” 甘奕芬道:“要说找人,没有比丐帮还厉害的了,无忌哥哥,你认识丐帮的人吗?” 落在甘凤池手里,初到北京时,四顾无亲,无忌不是没想过丐帮。他的结拜大哥二哥都是丐帮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大哥韩飞虎曾把一枚丐帮的白莲令交给他,说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只要找到一个丐帮弟子,向他出示这枚白莲令,丐帮的人就会尽力帮他。问题是韩飞虎虽是丐帮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只是江南丐帮的领袖,在他还没有正式当上帮主以前,北京这一块儿有没有他的势力,韩飞虎鞭长莫及,一时也没法帮他。无忌这个念头在心中转了不止一两次,但转念一想,又不能这样做。 丐帮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韩飞虎和杨君孟听说三弟有难,立刻就会不顾危险地赶来,而这样一来,韩飞虎和杨君孟难免给血滴子盯上,帮不帮得了自己另说,还会给丐帮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虽有说书张、马玄通、庄一荻和甘奕芬等人在身边,但遇上真正强大的敌人,面临真正难解的危难时,可供自己求援的实力还是好像一层窗户纸一样单薄得可怜。到北京后,失去武功的他,真感比只身独行在漫无生气的沙漠还要孤独、恐惧。 无忌听了甘奕芬这番话后,只好说:“目下并无和丐帮联系的必要,丐帮八老中的六老早已投敌,他们如果知道我在北京被困,杀我就越发的容易了!”他说到这儿突然把话打住,过了一阵才接着说:“没算错的话,丐帮六老就算不是朝廷的人,也必然和逐鹿侯扯上关系了。”尚宝潼接过话说:“他们不是寒灯会的人,这我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紧要,不过确也疏忽不得。半年以前寒灯会曾发下海捕文书捉拿丐帮八老,就和高公子所言,他们若是归顺朝廷,万万没有不通过寒灯会、不通过甘大人的道理,只要经过寒灯会,我断不会不知。” 无忌想了想,说道:“所以目下还不能去找丐帮,难道叫丐帮的人就为了我们的推想,冒着给朝廷抓捕的危险,从江南赶来北京?” 庄一荻说道:“无忌,你说到哪儿去了。我们怎能做这等不情不义之事?” 一直没说话的说书张忽然说:“这件事交给我和小马吧。我们去等庄大侠进京。我们俩最不扎眼了,就算给官府衙门里的人知道我们是谁,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他们知道我们是王公府的人,就不敢动我们了。” 说书张的话一下就合了无忌的心意。他此时已是别无他法,只好说:“劳烦张伯。”说书张仍然淡淡他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北京地面上我还是有几个朋友的,你们没见得有我这么方便呢。”马玄通傻乎乎地问什么是方便,被说书张敲了一下额头,大声呼痛。 无忌不再应声,庄一荻和甘奕芬也不再继续往下谈论。庄一荻伤势未痊,陪甘奕芬和尚宝潼坐了一会,觉得浑身肌肉酸痛,神思不属,便勉强站起向甘奕芬说了句“抱歉”,就一个人回到后楼住处去了。 好在到了晚上,无忌刚由甘奕芬陪着散了一会儿步,从花园回到房里,跟着夏总管上楼来了。他来府里才一个多月,在无忌面前也还显得恭顺,对无忌躬身说道:“纽公子来了。”无忌不知庄一荻和说书张对这个夏总管已有了戒备之心,淡淡地问道:“哦。还有什么事?”夏总管可没想到无忌反问了这一句,脸色微变,说道:“没事了。” 无忌说道:“既然来了,请你去帮我走一趟。” 夏总管问道:“王公要我去做什么?” 无忌道:“你去一趟寒灯会找甘大人,说我要用一方治疗内伤的药剂,有现成的更好。” 夏总管点头道:“好,属下这就去。” 无忌叮嘱道:“甘大人问起给什么人用,你就说我要好了,内服的方剂和外用的散丸都拿一些来。甘大人不在,你找樊殿魁樊总管要。速去速回。” 夏总管下楼没多久纽祜禄就上来了。纽祜禄已有半个月没见他,两人见面相互拥抱,十分欢喜。纽祜禄看见甘奕芬和尚宝潼,不由一怔。甘奕芬早就听无忌说起纽祜禄的来历,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向纽祜禄裣衽一礼,纽祜禄忙问道:“这位姑娘是?” 无忌笑了一笑道:“这位就是我曾对大哥说起过的甘姑娘,甘凤池甘大人的掌珠。奕芬,这位是长白山纽祜禄纽大哥,当朝两位国师之一孔先生的高弟。” 纽祜禄含笑与甘奕芬见礼,连说不敢当,心中却暗暗惊诧:“无忌老弟认识的人真怪。庄一荻庄姑娘是西楚霸王的侄女,有她陪着无忌,这已是够大的面子,现在这个甘姑娘又是天下第一大魔头甘凤池的女儿!这两个女孩子是怎么都会认识无忌的?”那边甘奕芬听了无忌的介绍,却是一喜一羞:“呀,原来无忌哥哥把我告诉给别人了!不知他对别人是怎么说我的,说我好呀,还是说我不好?”她这里还在胡思乱想,只听无忌问纽祜禄道:“纽大哥公务繁忙,好久不上小弟这里来了。令师还好吧?” 纽祜禄哈哈一笑道:“我有什么公务?我现在只是挂衔任了一个诸事不管的副都统,衙门里也没有该我管的事,每月白领一份薪水罢了。我是送师父回长白山去了。” 无忌一愣,说道:“哦,为什么?” 纽祜禄笑说道:“老人家虽在京师任职国师,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长白风物,每在京城三四个月就要回去小住一段时间。他的国师职衔本是虚设,不参朝政的,皇帝许他来去自由,所以他常回长白山。这回是柳师兄和宗师兄正好在京师,就不用我全程恭送,半月就回来了。” 无忌埋怨道:“老人家走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送送,尽一尽晚辈的心意呀。” 纽祜禄哈哈一笑道:“师父就是不许我告诉你。” 无忌道:“为什么?” 纽祜禄笑道:“他本来就是倦于迎送的,不喜欢繁文缛节。他知道你谦恭知礼,晓得他要远行,定会相送,所以不让我告诉你。”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无忌是摸得出来的,那就是孔静玄知道他“弑师”的恶名尚未完全洗清,走到十里长亭,难说不会引人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默然,连纽祜禄的来意也忘记问了。 纽祜禄无如是个心智敏捷又善解人意的人,他见无忌忽然不说话了,想必心中有所虑,便岔开话题,说道:“你猜我回京的路上遇见谁了?” 无忌道:“谁?” 纽祜禄说道:“我来问你,你听过沈天雄的名字吗?” 无忌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名字:“是风雷门掌门沈一清的徒孙?”告诉他沈天雄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已死两年多的曾经的“侍者”度恶尊者。当年他从地底脱困,折服了度恶尊者,把他收做侍者。两人一起前去飞鹰堡的路上,度恶尊者为给他解闷,跟他说了不少江湖人物的往事,其中就说起过这个沈天雄。 度恶尊者对无忌说道:“沈一清威震关东,门徒弟子遍及各地,他门下有个叫沈天雄的徒孙,是他的晚辈中最为出色当行的。这个沈天雄没像他的父亲一样在风雷门下学艺,而是去拜了一个异人为师,这个异人是谁,外面的人没几个知道。他三十岁不到就练成武功,剑术高妙、简直神鬼难测。我和他也无怨无仇,只是在关东见过几回。” 但现在无忌想的不是沈天雄多么厉害,他想的是那个貌似粗莽,其实心思很细的度恶尊者。一转眼就过了两年,度恶尊者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当时度恶尊者死时,无忌是咬着牙发誓要杀了飞鹰堡主夫妇俩来报仇雪恨的。可是飞鹰堡主夫妇是甘奕芬的姨母姨父,他又不能不看甘奕芬的面子。想到这里,他忽然全身一阵发冷:不知天下武林中的相互仇杀,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尽头?愁丝乱线,纠缠心中,一时竟是无法自遣了。 纽祜禄注意到无忌的异常沉默,问道:“无忌,你怎么了?” 无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什么,大哥说沈天雄怎么了?” 纽祜禄见他心绪不佳,又知自从认识无忌始,无忌就是一个心思很重又不善于自解的人,心想今日来得不巧,也许正有什么事让无忌如此六神无主,便笑着站起来说道:“无忌,这个沈天雄算是个人物,他的故事,以后我再告诉你吧。” 无忌见纽祜禄要走,也忙站了起来,说道:“好。对了,大哥身上带着长白山的虎骨麝香还阳散吗?”纽祜禄一愣说道:“怎么,你受了内伤?”长白山一派的虎骨麝香还阳散是用二十多种长白山的灵药制成,对身带内伤的人舒血活络培补元气效用极大,一般的掌伤棍伤造成的内伤,只要用上这个药,基本药到病除。 无忌还没说话,只听甘奕芬说道:“他才没受伤,他的一荻姐姐受伤啦。我不耽搁你们的事了,我走了。”说着自顾自的拉开门就走下楼去了。纽祜禄见她忽然变了脸,觉得莫名其妙。无忌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一会儿夏总管急匆匆地走上楼来,手里拿着两个手指长的小瓶子递给无忌,说道:“甘大人说,白色瓶子里的内服,绿色瓶子里的外敷。”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说道:“这是甘大人给的,说是大内制的固本大还丹,一次只要用一颗,多用有害。” 无忌望了夏总管一眼,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对了,尚老爷子这些天在府里小住,你去收拾一个房间,好好安顿尚老爷子。”尚宝潼笑了笑道:“王公客气了。王公有什么吩咐,只管来叫我。我先去看看小姐的住处。”无忌沉吟一下,对尚宝潼说道:“小姐住怡芬楼,要不然你也住到那里去吧,怡芬楼上下两层,你们主仆是够用了。”尚宝潼道:“那敢情好。”于是跟夏总管下楼。 尚宝潼和夏总管走后,纽祜禄十分奇怪地说:“以你刚强的性子,我以为你和甘凤池是没法同在一地,没想到你和他的女儿结下情谊,连他手下的血滴子,也和你倾盖相交。” 无忌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尚宝潼虽有魔头之称,却不是本性凶残的人,他也曾在江湖作恶,毕竟没什么大的过错,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不想把他当对头,无端给自己树一个对头,虽然他以前和我的义父有点过节。至于甘凤池的女儿,我是在襄阳的时候认识的,到了北京之后才见过两回。” 纽祜禄道:“好,不说这个了,是庄姑娘受伤了?” 无忌点头道:“是,是谁打伤的她我知道,中间的内情我却还没来得及问。” 纽祜禄道:“她武功不弱,能把她打伤的人功力可想而知,你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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