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宴会上行令时,众人须依酒令规则逐次行令的方式,降低了世家贵族与倡优之间的等级差异,轮流行令为不同等级人物之间的交流,提供了一种途径,有助于在同一酒令规则中刻画众多不同的人物形象。第二十八回行“女儿令”时,参加宴会的人物有贾宝玉、冯紫英、云儿、薛蟠、蒋玉菡。从酒令语言来看,在同一宴会、同一酒令规则中逐次展现了五个不同的人物形象,贾宝玉的酒令语言“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格调高雅、温婉如玉,符合钟鸣鼎食之家读书公子的身份设定。冯紫英的酒令语言“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爽快耿直,弥漫着武将世家的豪侠之气。云儿的酒令语言“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道出了当时娼妓艰难的生计环境与情感挣扎。
而薛蟠的酒令语言“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窜出个大马猴” 粗俗不堪,甚至出秽语,被众人嘲弄,却愈显其纨绔子弟形象的鲜活。而从社会阶层来看,贾宝玉、冯紫英、薛蟠都是贵族世家,属于社会上层人物。 贾宝玉是荣国公贾源的后代,冯紫英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薛蟠是皇商后代,“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 而云儿与蒋玉菡属于社会下层人物,云儿是妓女,蒋玉菡是唱小旦的戏子。《大清会典》明文规定:“凡民之著于籍,其别有四:一曰民籍、二曰军籍、三曰商籍、四曰灶籍。”“四民为良,奴仆及娼、优、隶、卒为贱。”
“倡优”则指娼妓与优伶,恰系云儿与玉菡的身份。 关于清代的社会等级划分,学界认为可以分七种:“皇帝、宗室贵族、官僚缙绅、绅衿、凡人、雇工人、贱民。”“贱民”的法律身份属于第七等,最低等级。可以说,这五个人在一块儿行令,代表社会最上层和最下层不同身份的碰撞与融合。 逐次行令的酒令规则不仅从形式上减弱了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异,不同的人物形象在对比中亦愈发鲜明,也为叙事文学在同一叙事场景中塑造不同人物形象提供了一种途径。《红楼梦》一书包含诸多关于中国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内容。 比如即使同为贾母孙子孙女的元春、迎春、宝玉、惜春和探春、贾环,也因正出、庶出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同为丫鬟,小红给宝玉倒了杯茶,被秋纹、碧痕骂道“ 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可见,小红的等级不如秋纹、碧痕。段启明先生认为公子、小姐、丫鬟、小戏子齐聚怡红寿筵,是贾宝玉平等思想的胜利,是对以等级结构为支柱的封建文化的批判。这种表述固然有时代特征,但曹雪芹使闺阁昭传的创作初衷,贾宝玉“女儿是水做的”的名言,本身就隐含了悲天悯人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