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妮又不顾形象了。
在新剧《外婆的新世界》里,闫妮挑战出演60多岁的老人。
在中年女演员还在为角色发愁时,她却不顾外界疑惑,选择扮演一个离家出走,寻找自我的老年人。
23岁出道,直到34岁,闫妮才凭借《武林外传》中佟湘玉一角成名,外表不算出挑,她也不太在乎造型,闫妮在美女云集的演艺圈十分低调。
笑点低,做事有些迷糊,闫妮每次亮相发言总能制造笑料,也被网友剪辑成小视频疯传,被赞“大智若愚”。
知天命的年纪,她也依然对塑造角色义无反顾,“在我自己的赛道上,我是无可替代的。”
在新剧《外婆的新世界》里,闫妮第一次扮上了老年妆,她饰演的孙玉萍是一个60多岁的普通女性,她早年丧偶,虽然有女儿和孙子,但生活中也充满压抑和克制。生了一场病之后,孙玉萍决定离开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对闫妮来说,这就像一部成人童话。“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想自己的生活,其实我也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闫妮觉得她和这个角色是心意相通的。
闫妮接受“一条”专访
今年5月,我们在北京见到了闫妮。她比荧幕上看起来更清瘦,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及腰的黑色卷发搭在身前。妆容很淡,身上不见其他饰品。说话的声音像是轻轻飘过来的,露出笑容时,已经能从她的眼角隐约看到两条皱纹。和荧幕中搞笑人设不太一样,显得格外温柔。
成名作《武林外传》里,闫妮饰演客栈掌柜佟湘玉,也成就了这个善良、讲义气,婀娜多姿也精明能干的经典角色。
在后来的喜剧中,她也不断展示着各种夸张造型,因为不太在乎形象,早期她常常被调侃有些土。最夸张的一次,她从自己全身的搭配中数出了十几种不同的颜色。
20多岁的闫妮
“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老陕,关中女人可能身上带着一种随意和懒散。”她告诉一条,在成名前,她就是一个只顾闷着头往前冲的人。因为喜欢表演,在艺考失败后就离开家去了兰州。在剧团里跑龙套,浑身都有用不尽的能量。
成名后,她在颁奖典礼和采访中露面,也总是语出惊人,无论哪个演员和她同台,都会被她逗笑,同时也免不了小小的尴尬。
网友调侃,每次闫妮一出现,就像是在听相声,她就像“喝了假酒”一样耿直迷糊。事实上,闫妮的幽默是不加矫饰的。她总是不假思索地表达出自己内心想说的,同时也不冒犯人。
郑晓龙导演曾经评价闫妮很有意思。身上带着点幽默,同时又不让人觉得假。闫妮觉得这个评价很高。
而无论拿到什么角色,闫妮身上始终保留着最初那份天真:始终相信世界相信感情。
“曾经一往无前,什么都不想。”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她终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些规划和想法,她想在电影上再走一走,也放下一些纠结和执念,放轻松,好好生活。
以下是闫妮的讲述: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闫妮饰外婆孙玉萍
《外婆的新世界》中,闫妮一人分饰两角,图为剧中外婆的姐姐孙玉兰,性格更加独立强势
在《外婆的新世界》里,我扮演了两个角色,一对60多岁的双胞胎姐妹,其中孙玉萍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前半生都在照顾别人,有一天她也想要出去找找她自己。
好像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比如那时候我爸妈开玩笑说我是捡来的,我就离家出走了。但是等到了一定岁数,还能像剧里的角色一样,真的离家出走一次,这是很吸引我的。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外婆孙玉萍离家后谈起黄昏恋
因为不管我多大岁数,我是好奇心伴随一生的。即使现在,不管别人跟我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相信这个世界,也相信爱情。真善美这些东西,在这部剧里都有表达。
我出生于70年代,那个年代大部分人还是会听父母的,过的也是一种有规范的生活。后来我也当过兵,总之,对自己总是有一定要求的。但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我发现我也是很向往自由的。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外婆帮助偶遇的打工妹
而且有时候我女儿跟我说些什么,我也会觉得很委屈,但是不表达出来。前阵子我去看中医,他说,我这个人看着挺随和,但是好像包容了很多东西。这个包容,其实就是从小到大的一种积压。我觉得这也是我扮演的外婆孙玉萍身上有的,所以我们的心还是能碰撞到一起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扮演老年人,是有很大挑战的,因为如果我让观众生理上感觉不适,那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看的。
在开拍前,编剧李樯老师就让我做功课,看了很多书,慢慢去融入这个角色。有一天,早上上妆的时候我还没有白头发,晚上摘完头套,发现冒出了几根白发,他们就说,我是真的沉浸在角色里了。
《外婆的新世界》剧照,闫妮饰演的外婆出走后意外走红,当起了网络达人
这次拍一个女性步入老年之后的剧,也让我思考了很多。我能感受到人步入老年之后,身体和心情都可能变得沉重一些。
其实像外婆这样的人,她没有老伴,看似有儿女,但其实能帮到她的只有自己。其实我们每个人到最后都是独立的个体,不断往前走,也不断和身边人告别,最后要如何迈向独自一人的人生?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会不由自主地去想。
在兰州当兵时的闫妮(右二)
比如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一往无前的,根本不会想太多。最早我去兰州当兵,两年时间里没拍过一部戏。也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后来我到了另一个剧团,每天跑跑龙套,从早到晚都干劲十足。不管任何角色来找我,我都觉得是个巨大进步。感觉自己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以前也总是觉得自己挺好了,不会想太多。别人经常问我,你接下来想挑战什么,有什么目标?我都没什么规划。我妈也经常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有时候我的剧在播,她也不会主动去看。我们的心态都很稳。
电视剧《生活启示录》剧照,闫妮饰演勇敢幽默的于小强
但是近两年,我忽然会有一些想法,我希望自己能在电影上往前走一走。现在会主动去看一些剧本,自己找一些故事,读读小说,有了一些想要表达的东西。
在表演的时候,我非常希望能把观众拉进来,让观众真正感受到这个人物。每一次拍完戏,对我来说都不算结束。我一定要等到观众的反馈再去回看这个人物,做一些思考,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才算是完成了。
而且,关于人物角色的表达也是一直在变化的。比如8、90年代,我们表演女性,会传递一些传统的美德,传统的特质,但现在我也会和我女儿,和她的同学多交流,希望了解这个时代人的精神特质。戏剧就是有很多未知的东西,我希望不管我多大年纪,都能不断去寻找。
电视剧《一仆二主》,闫妮饰演雷厉风行的企业家唐红
我这个人平时是比较柔和的,但是在拍戏的时候,他们会觉得我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果剧本里有一些说不通的东西,我没法理解这个人物,就没办法去演。因为我觉得这个人不是真的。这是我不能妥协的。
比如我和张嘉译老师拍《一仆二主》,当时就反复的纠结。包括后来拍《北风那个吹》,中间还停了一阵子。我每次都会这样,一定要花一些时间去找到这个人物,也需要周围人的帮助。
电影《斗牛》,闫妮饰演大胆泼辣的九儿
后来跟黄渤拍《斗牛》,他也提到了同样的问题。跟我聊过一次。
所以现在我也会去反思自己,是不是我一些执拗的想法,也给对手演员带来了一些困扰。
因为很多东西不是我的生活和体验,它可能是编剧或者其他人的人生。这是一个协调的过程。
演外婆的时候,编剧李樯老师也反复跟我讨论,后来终于把我的思想讲通了。我就觉得外婆这个角色,有我的东西,有李樯老师的,也有外婆自己的东西在里面。这个人物就宽广了,以前可能只有我闫妮,现在不止有我了。
电视剧《北风那个吹》,闫妮饰性格刚烈的牛鲜花
电视剧《山海情》,闫妮饰演杨县长
前段时间我还和朋友探讨一个话剧剧本。讲一个快要去赴死的人。编剧在旁边标注了什么时候要笑。
我一开始会想,去赴死的人,为什么要一直笑?但现在我会转变一种思维,就是编剧写的东西,作为演员是一定要完成的。在去做的同时,你就会找到更多的东西。
所以我现在也和我演的外婆一样,保持好奇心。每次演一个角色,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我会不断去思考,找到这个人物,跟身边的人讨论,我觉得二度创作是很重要的。
我其实一直希望能接到一些很不一样的角色,这个角色身上有一些我没有的东西,能够让我挖掘的东西。很多观众会有很多下意识,觉得你演的什么人物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我从来不会干行活,把过去的一些习惯加入到一个新角色里,这是我非常摒弃的一件事情。
电视剧《突围》,闫妮饰演野心勃勃的国企领导石红杏
比如在《突围》里,我演石红杏,很多人觉得她不像一个国企领导。那是因为很多观众对国企领导有一个固定的概念。但是我不会把她脸谱化,到了最后,观众真的理解了这个角色,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成长,那才是表演中弥足珍贵的东西。
有些人也会说,现在就演外婆了,会不会把你一下子拉到了一个阶段。但这个不是我所考虑的,因为对我来说,人生就是一个个选择构成的,有正确就有错误,有赞同就有非议。
作为一个演员,更重要的是,我能从一个角色里面得到什么。这才是最关键的。而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能从一个角色里面得到什么。我在不断地从中储备。
所以很多人会问,中年女演员接戏难的问题。我从来没考虑过,因为市场规律下,很多人想看年轻演员这是很正常的,但是也总有适合我的角色,我要做的就是随时储备好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陕西人本来就脸大,我上镜会显得有点胖。所以前两年,我周围的朋友也会建议我减减肥,他们觉得如果我在形象上有个转变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角色来找我。
前两天有一个朋友给我发来一个照片,那是1992年拍的,我蹲在那里,手还插在袖口里。就像一个农民一样。后来我一想,其实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老陕。
有一次我去剪头发,理发师问我,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闫妮?他又看了我一眼说,不过你比闫妮好看多了。我就不吭声了。我当时想,我闫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我在别人眼里有不同的样子。
1992年,闫妮(右下)和战友的合影
其实我生活里面还是很随意的。现在我出去见朋友,她们每次都会化好妆,她们就说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翻翻我的化妆包,真是没什么东西。我没有腮红,现在连个睫毛夹都没有。
其实如果我不演戏的话,我就是特别普通的一个普通人。每次别人见到我也觉得我这么多年没变过,我说这样我会自在一点。
我太普通了,没有出众的外形,但可能正因为我普通,我能演的角色类型会更多,比如我可以演农村人、军人,搞笑也可以。
我是喜剧演员出身的,如果有可能,其实我愿意一直去演喜剧,把我的快乐带给大家。
成名作《武林外传》中,闫妮成就了经典角色佟湘玉
即使过了十几年,现在大家看到我还是会说“额(我)的神啊”。拍《武林外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之前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现在再想想佟湘玉,还有其他演员合适的吗?
大家提到一个角色,可能会觉得某个人合适,但他希望我在我自己的赛道上,是无可替代的。把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到极致。
2009年,闫妮和张艺谋导演合作了电影《三枪拍案惊奇》
女演员还能拍喜剧,其实是很难的。后来我也接到很多喜剧,会有很多扮丑或者夸张的造型,大家对我的印象好像也停留在了“土”上。总会有人问我是否在意,我从来都不在乎。
因为我一直很确定,表演就是我最热爱的事情。我老是觉得碰到一个角色,就像是“天降大任”在我身上了,我可以为此义不容辞。
每次开始拍戏,那时候我就不是闫妮了,我已经把我自己的面具摘下来,戴上了角色的面具,那我就不怕羞,不怕任何事了。因为生活里我还是一个有点怕羞的人,那一刻我就全忘记了,忘了我自己的那个世界让我更加自由自在。
我是一个没有太多规划的人。生活总是有酸甜苦辣,会有很孤单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都是要自己度过的。所以在生活里,我希望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开心一点。比如别人可能会规定自己要早起,要吃早饭什么的,我不会计划这些。
我觉得每个人都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状态。不用听别人说要怎么样,你自己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闫妮和女儿合影
拍完《外婆的新世界》,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多变化。之前我女儿跟我说,作为一个演员,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因为即使在休息,也要不断去观察人,观察你的生活。但我觉得,演戏还是生活,有时候也不用分辨得那么清楚。
在这部戏里,我女儿也有出演。每次到了我女儿的戏份,我会比她还紧张,因为也担心她如果不尽如人意,观众会不会对她有不好的评价,可能当了妈就是会这样。但我也发现我跟她说一些什么,会让她演得更不自在。
后来编剧李樯老师就跟我说,你就管好你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后来我就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创作的方式吧,让她自由发挥吧。
在我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外面工作,对她疏于照顾。她现在长大了,非常喜欢思考,会跟我讲很多。比如她会跟我说,现在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话剧了。我们一直都是互相给予对方的。
其实也很神奇。我从小就离开了家,但因为我演了老年人,前段时间我还去了一趟养老院,观察了很多老年人的生活状态。他们有很多都得了老年痴呆。
所以今天从上半年开始,我就常常回西安陪父母了。我就想,趁老人还认识自己的时候,多陪陪他们。
生活中的闫妮
我觉得冥冥之中,很多角色会给我一些启示。比如以前,我总是会纠结一些感情问题。有些问题甚至已经缠绕我将近20年。我时常会想,自己以前做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放弃一段感情?所以总觉得心里没有出口,整个人不松弛。
但可能因为演了外婆,我某一刻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些自在的东西。现在也会跟别人出去喝点小酒,觉得生活还是挺好的。
我也会跟我女儿说,有时候你想要解开一个疙瘩,那个当下,你可能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或许到了一个时间点,它就会给你一把钥匙。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在生活,其实是恍惚的。
如果要我对未来的闫妮说点什么,其实我还是想说,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