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知道在哪里听了大师的话，说是生个儿子能有福。

于是她和我爸便开始了辛勤劳作，终于在六十岁怀上了二胎。

医院说这是高龄产妇，生下来有生命危险。

我妈却认为这是上天给她的劫难，度过了就能大富大贵。

为了她的安全，我苦口婆心，连哄带骗的给她做了流产。

后来我爸出意外中风，我妈又把一切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都怪你！我家福宝如果出生，你爸他就不会出事！”

我被她推搡，最终摔下楼，一命呜呼。

再睁眼，我回到了她检查出怀孕的那天。

1

「有了，有了，我怀上了！！」

我妈拿着检测结果，见人就跟人说她怀了。

六十来岁人了，高兴得跟十八岁少女那样。

确定她真的怀了，我爸也笑得一脸褶子。

路人的表情各异，都像在说：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怀上。

但我爸妈乐在其中。

倒是医生有些担忧。

「我看检查你有好几个指标都不太行，你也这个年纪了，要不要考虑……」

这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妈放弃这胎。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直接不忍，破口大骂。

「你少说废话！」

「有你这么当医生的吗？我肚子里的可是个生命，你这样就是让我杀人啊你。」

「你这样蛇蝎心肠都来当医生，我要投诉你！」

医生眉头紧锁，但他还是保持良好的涵养，耐心解释。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你好。」

「好个屁！」

我妈情绪激动，口水都喷到医生脸上了。

「我看是你老婆生不了吧，看我这把年纪还能怀上，嫉妒了吧。」

「你——！」

医生一掌拍到桌上，直接黑脸，被我妈气得够呛。

看气氛不对，我爸习惯性当老好人，给医生赔着笑脸。

「别生气，别生气，我老婆就个暴脾气，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你的顾虑我们懂的，但那些危险不都是那些身体差的人才有吗？我们两口子身体倍棒，不会有问题的。不然她也不能怀上，是吧？」

我爸冲医生挑了下眉，笑的猥琐。

医生头大地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让我爸别说了。

而后他又转过头跟我说：「我跟你说。」

「你妈这岁数根本就不适合再生小孩了，高龄产妇的危险我想你应该也被科普过……」

医生说了很多，但我仍旧有些恍惚。

最后他说完，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我却还有些茫然。

我妈偷偷掐了我一把，拧眉瞪我，示意我别站在医生那边。

对上她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在改变我们全家命运的时刻。

见我还没动，我妈又推了我一下，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这个弟弟？」

「大师说这是我们全家的福宝，有了他，我们家铁定能飞黄腾达，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我一定要生下他。」

我看见医生借着喝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做的正是我想做的。

但我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有了上一世的教训，今生我再不想掺和我妈的决定。

于是，我肯定了我妈：「对啊，他能来，是我们的福气。」

我笑着看向医生，「医生，我妈身体那么好，扛得住的。您就不用再劝了。」

「她肯定能生出一个福宝的。」

2

上一世，为了我妈的安全，我也站在了医生这边，跟她说了很多危险，看了很多视频，连哄带骗才劝住了她。

做手术那天，她临时反悔，在家撒泼就是不肯去医院。

这我已经料到，所以我给她下了一点药，把她弄晕了送到医院。

她醒来后，发现孩子没了时，当场就哭天喊地，把隔壁床吵得烦不胜烦。

从我进病房那一刻，她看我像看仇人。

我一坐下，她飞扑过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我身上：「你个杀人犯！你害死了你弟，还要害死我们全家！」

我默默承受，并没反抗。

因为她毕竟是我妈，我想这只是一时的悲痛发泄，过几天就好了。

但后来，我妈却是真把我当仇人了。

生活带来的苦难，她都会怪罪到我头上。

她在外骑电动车被人撞了，我爸出去被人讹了，家里用了几十年的机器坏了……

就因为是我骗她流掉了当年的福宝，掐断了我家的福运。

刷到手机上有可爱的小宝宝，我在家的话，她会当场拿东西扔我，嘴上还骂我以后不得好死。

我不在家的话，她就把我房间弄得一团糟，把我的照片划下无数道痕，扎小人咒我。

我让我爸劝劝我妈，毕竟当年能让我妈成功流产，他还是出了一份力的。

但他却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你就忍一忍，你妈过段时间就好的了。谁让你当初这么骗你妈。」

我被气得无言以对。

我也终于明白，这个男人要不是怕失去一个保姆，也不会答应帮我送我妈去做人流。

于是，我只能错峰回家，减少和我妈见面。

但世事无常。

我爸意外中风了。

他失去了自理能力，瘫在床上，只能靠我妈照顾。

在又一次帮我爸清理完屎尿，我妈终于爆发了。

她一边打我一边骂我：「丧门星，不孝女！」

「都怪你！我家福宝如果出生，你爸他就不会出事！」

「滚滚滚，以后钱回来，人别回来，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一使劲把我往后推，我一个踏空，滚下了楼，头重重地撞到楼梯上，血流不止。

还没失去意识前，我看到我妈探出头来看我，一脸解气：「摔死你最好，你就不配活着，别想我救你！」

然后，她毫不留恋地关了门。

我躺在地上，头痛欲裂，浑身无力。

喉咙像被塞了棉花，开口想要求救，却只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从没这么无助过，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无力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最后，我妈真的没有救我，我也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我回到了劝我妈流产那天。

医生听到我的话很是惊讶：「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怎么能这么迷信。」

我妈很得意：「这怎么就叫迷信了，你看我女儿这个文化人都说能了，这就不是迷信。」

她慈爱地摸摸肚子：「我这怀着的呀，可是我们家的小福星，你个外人，懂个屁。」

医生见我们全家冥顽不灵，不耐烦地挥手让我们离开。

我妈临走前不忘说：「记得给我建档啊，不然到时候我曝光你！」

我走在他们后面，看着我妈洋洋自得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3

回去的路上，我妈蛮横地指使我爸开门。

我爸倒不生气，笑嘻嘻地学电视上那些绅士，一手护着我妈的头，一手伸长请她坐进去。

坐上车后，司机打趣我爸：「兄弟，挺会疼媳妇啊。」

我爸说：「那可不嘛，她可是我们家大功臣。」

我妈也炫耀着：「我现在可是怀着我们家的福星，他敢不对我好！」

司机的笑僵在脸上。

他透过后视镜看看我妈，神情复杂：「你们这是老来得子？」

「是啊。」

司机尴尬笑笑：「恭喜恭喜，真是老当益壮啊。」

人见人夸，我爸妈好不得意。

「哈哈哈，你也不用太羡慕。」

看到司机一副便秘样的脸，我忍不住笑了。

真是蠢货，这都听不出别人的嘲笑。

不过，他们愿意就随他们去，这一生，我可不会再帮他们。

回到家，我妈包一扔，腿一翘，坐在沙发上就开始让人伺候。

「老公，今天我要吃大餐，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你都整过来给我和宝宝吃。」

「家里也要大扫除一下了，不然这些脏东西被我吸进去，影响到宝宝可不好。」

「洗衣机的衣服也赶紧拿去晒吧，我现在可不能提重的东西。」

……

我妈现在就像患了残疾，除了自己去上厕所，其他的都要我和我爸帮忙，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爸还是乐呵呵，都答应了。

但我可不想伺候这个巨婴。

我找了个借口就躲进房间。

可没多久，我爸就过来敲门让我出去一下。

我才刚坐下，我妈牵过我的手，笑得像朵菊花：「女儿啊，妈怀孕了，住在这破房子也不合适了，你给宝宝买套房吧。」

我抽出手，冷声说：「不可能。」

我妈笑容僵了一下，但还是和颜悦色：「买了这房子又不亏，以后你弟发达了又不会忘了你。」

「更何况，我养你那么多年，你也该回报一下我们了吧。」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他们口中的养我，也就是给口饭吃，不让我饿死而已。

因为我是女孩，他们从没给过我父爱母爱，只把我当家里的保姆，什么家务都压在我身上。

要不是我考上的高中有奖学金能把学费抵消，他们早就把我卖进厂里打工了。

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他们不仅不给我交学费，还反过来跟我要钱，也不管我一个人在外面的死活。

这些年，我给他们的钱，早就抵消他们对我的付出了。

现在他们再要更多，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不想理他们，起身就要走。

我妈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我重心不稳倒在沙发上，下一秒我妈肥胖的身体就压住我，张嘴开骂。

「我给你脸了是吧！赚了点钱就蹬鼻子上眼了。」

「要不是老娘给了你这条命，你哪有挣钱的机会，赶紧的，把钱转给我！」

我爸控制住我的头，我妈拿出我的手机对着我的脸，想解锁我的手机。

我闭着眼，抵抗不从。

她见手机总是打不开，就恼怒地扇了我一巴掌，掐着我的脸说：

「这房子你怎么都得给我买了，以后挣的每一笔钱都要交给我和我的宝贝儿子，养他一辈子，不然我就让你好看！」

她让我爸扒开我的眼皮，再一次对准我的脸。

这时，大门被人拍的震天响。

门外的男人声音响亮阴狠，一听就是不好惹的人。

「贺小莲，赶紧给老子开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以为躲在里面我就没办法了，再不出来，我把这门给砸了！」

4

我爸妈被这一吓，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的人还在砸门，破旧的铁门摇摇欲坠。

又一次踹门，我妈跟着一抖。

她从我身上翻下来，一脚把我踹地上，慌张地让我出去解决。

我爸也推着我，大声回应外面：「来了来了，她就出来了，你们别再砸了。」

一开门，他们见到三个黑衣大汉，偷偷咽了咽口水。

谄笑着把我推出门，「她我给你们送出来了，你们随意，就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说着就把门关了，还利落地上了锁。

这番操作，让讨债大哥都一愣。

我用眼神示意他接着演。

他只能继续说台词，威胁我。

我也假哭，陪着他演。

这三个大哥，是我专门找来演讨债的。

我深知爸妈的贪婪。

他们现在都已经没工作了，却还要养小孩，钱只能从我这里来。

为了能一劳永逸，我特地安排了这出戏。

只是，我没想到，我爸妈竟能这么冷血。

危难当前，他们竟会如此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我忍不住狠踹了门一脚，接着我就听到门后传来低呼声，像是有人摔倒了。

我妈的声音低低传来：「小声点，别让那些人注意到我们。」

我内心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们会躲在门背后偷听。

「大哥，求求你再宽限我几天吧，我一定会想办法凑钱的。」

大哥粗声说：「三天前你就这样跟我说，现在钱呢？你把我当猴耍吗？！」

说完他也踹了一脚门，力道大到竟留下了一个凹陷。

大哥有点不好意思，我却对他竖起大拇指，继续说：「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我……我去卖身也会把钱还给你的。」

大哥又跟我演了几个来回，见差不多了，他放下狠话：「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再没有，你，还有你爸妈，出门都给我小心点。」

然后他就走了。

我把衣服撕开，头发弄乱，眼睛揉红，等我爸妈开门。

不多久，门开了一条小缝，我一把拉开，趁机挤进去。

我爸妈还想把我推出去，但我已经把门关上了。

我哽咽着喊：「爸……妈……」

「滚滚滚，跟我们没关系，别喊我们。」

我妈把我视作瘟疫，避之不及。

我爸问：「你干什么去了欠人家那么多钱。」

我：「我前阵子创业亏了。这些年存的钱都赔进去了。」

我妈当即骂我：「就你这猪脑子还学人家创业，赔不死你。」

「我管你偷也好，抢也好，卖也好，自己去凑这笔钱，别想我们会帮你。」

「真是丧门星，以后你也别住在这了，赶紧离开，别再把那些人引过来了。」

我妈对我的厌恶如有实质，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把我伤的体无完肤。

我咬着牙压下喉咙的酸涩，但掩不了通红的眼眶。

虽然刚刚就已经见识到他们的冷情，也知道他们并不爱我。

但现在直面他们的残忍，还是让我悲恸不已。

我妈对我的眼泪无动于衷。

我爸叹了口气，说：「吃了饭再搬出去吧。这段时间也别来找我们了。」

饭桌上我妈离我远远的，把肉菜都往自己那挪，只在我面前摆了盘青菜。

我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

我站起身，最后给他们鞠了一躬，「爸、妈，再见了。」

再也不见。

从此我们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我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走向大门。

就在我要打开门时，我妈突然开口：「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