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的天,即便是清早起来,稍微活动一下,也会汗如雨下。
离青山村二十公里外,尘土飞扬的简易公路上,一辆面包车正不疾不徐地行驶着。生怕颠簸到了车上的人,梁木生可是带着十二分的小心。
一天前,秦婶,哦不,是白阿姨终于清醒过来。
这人在重获新生后,突然就变得通透起来。
她终于敞开心扉,对柳翠娥说出了自己隐藏在心底快四十三年的秘密。
原来她本名叫白如霜,出生在南省的一个书香世家。由于家境优渥,她从小就饱读诗书,是当地有名的才女。
只是她从小就十分任性,又心高气傲,仗着家中长辈的宠爱,从来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那个人,自然也包括她的亲姐姐——白如雪
可白如雪却是打心眼里疼爱着她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妹妹,在任何事情上,都习惯性的让着她。直到成年后,姐妹俩才第一次有了分歧。
起因是她们竟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这回姐姐爱得执着,便想“自私”一回,不想将这份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拱手让人。
其实男人钟意的,也是姐姐,只是白如霜不懂,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争取,他就会选择站在自己身边,毕竟,她要比姐姐优秀得多。
可无论她怎样努力,男人的心都始终只在她姐姐一个人的身上,眼看二人就要成婚,白如霜竟一时起了歹心,用簪子划破了姐姐的脸。
她永远也忘不了父母在得知此事后,那失望的眼神,忘不了姐姐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还替她向父母求情,免去她的责罚;她更忘不了,她头一回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竟用一种仇视又痛恨的眼神看着她。若眼神能将人杀 死,她只怕早已被凌 迟上千遍了。
她头一回感到害怕,也为自己恨而不得,伤害姐姐感到羞愧,终于,在一天夜里,她拎着皮箱离家出走了,至此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那时候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复杂,我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好多黑暗的地方,就比如,我被人骗来了这青山村。”
白如霜嘴角含着一丝苦笑,她回忆起来那段往事时,依旧止不住颤抖。
那是她这四十二年来,都挥之不去的噩梦,即便现在梦醒了,但那种恐惧依旧深入骨 髓,无法自拔。
那是她离家出头一个月后,身上的钱财多半都被人骗走了。
她差点流落街头,却始终坚信,自己能够找到治疗姐姐伤的药。
她几经辗转,最后打听到,离青山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位很厉害的大夫,据说祖上以前是在太医院任职,后辈们也是医术了得,她便一路寻了过来。
只是她还来不及找到那位大夫,就遇到了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是的,她在被几个混混围住时,一个高大且还算英俊的男人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中,那人就是她后来的丈夫,秦厚福。
她对他感恩戴德,还告知了自己的心愿,秦厚福听了,猛地一拍大腿,说他知道她口中的那位大夫在哪。
天晓得,她当时有多激动,想也没想,就跟着他一起前往。
就这样,她跟着秦厚福来到了青山村,他借口说大夫家离得还有些远,他得回来跟家里人知会一声,怕老人家担心。
白如霜一度觉得,自己这是遇到所谓的贵人了,而且还是个孝顺又仁义的大好人。
哪知一顿饭的功夫,她就晕倒了,等再次醒来,早已衣衫不整,且手上和脚上都被绑上了铁链,看着秦厚福那副意犹未尽的嘴脸,她这才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可说什么都迟了,曾有多少次,她向邻居乞求,可没一个人帮她,而且她们还帮着张罗,替她穿上了一身红色嫁衣,她就这样被迫嫁给了秦厚福,直到生下儿子后,她脚上的铁链才被婆婆解开。
她早已麻木,也不想再挨打了。那种滋味,她头一回尝试后,就已经受够了。
秦厚福是真的会下死手,每回都会把她往死里打,回回都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再草草抹些草药了事。
这些年来,她早已满身都是伤痕,一颗心也渐渐变得麻木。
但她心里还始终记得自己的那个心愿,那就是为姐姐寻药治脸,那几乎成为了她唯一的执着,也是这些年来,她有好几回能自我了结,却始终没走到那一步的精神支撑。
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她才得知,原来在秦厚福救她的前几天,她就已经被这个人给盯上了。
他本就是当地的一个恶霸,且有一点实力,那几个调 戏她的,就是他的手下。
因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附近根本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他,再加上青山村在当地是出了名了又偏又穷,他们这群人根本就找不到媳妇儿,于是就只能用 骗的。
她不是第一个,却是头一个被秦厚福瞧上的女人,于是便伙同手底下的混混使计,将她骗到了青山村,成为了她噩梦的根源。
直到柳翠娥的出现,她终于醒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在这里整整过了四十三年,人生早已近迟暮,她知道,她这辈子都还不了姐姐那张好看的脸了,于是在救下柳翠娥前,她便已心存死志。
那条洞穴是她挖地窖时,偶然间发现的,似乎秦家人都不知道。
她曾无数次从那里穿过,却始终因为狠不下心离开儿子而悄然回转。
好在它终于还是发挥了作用,救下了四十三年后的另一个自己。
“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白如霜早已泪流满面,柳翠娥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并安慰道:“回得去,回得去的,我们这就陪您回去,您的姐姐和……他们都肯定急坏了,他们会原谅您的。”
父母那两个字,柳翠娥最终没有说出口,白姨今年都六十二了,她的父母,恐怕早已不在了吧?
几人早已下定决心,先不回桃花村,不过柳翠娥已经打电话回去,告知刘父他们,省得他们着急。
至于她亲生母亲王秀之,毕竟是她的生母,她始终做不到将她送进监 狱,就这样吧,若是还有下次,她定不会再心软。
梁木生也打电话回去,说自己有事要出一趟远门。
别看他整日里说话有些吊儿郎当的,做起正事来还是十分靠谱的,所以他的父母并没有拘着他。
只要不误了正事,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任孩子自由发展。
起先白如霜听说他们要帮她找寻家人,心里十分激动,恨不能立即就飞到那个阔别已久的家里去。
只是随着面包车渐行渐远,她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有好几次都让他们掉头回去。
好在柳翠娥一直细心开导着她,给足了她勇气,所以在不停地走走歇歇,历经两天两夜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南省那个名叫花溪镇的地方,找到了白如霜口中的那所老房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