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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很平常的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

我们家也不例外，我的母亲赶大集采买东西，我的父亲张罗着杀猪、煮肉。

我记得很清楚，腊月十六那天父亲赶着家里养的猪出圈，到村里的屠户家去杀猪。

杀完猪，把猪肉拉回家，父亲马不停蹄地开始洗猪肠子，他知道我最爱吃卤猪肠。

本想着洗干净以后，马上点火就可以卤一锅的，没想到，洗着肠子的父亲，突发脑溢血。

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昏迷，医生看到父亲状态，告知我们，需要立即转到上级医院。

我马不停蹄地将父亲转到上级医院，经过上级医院的奋力抢救，父亲保住了性命，但是话说不成、肢体不能动，瘫痪在床，只能吃流食维持生命体征。

经过一个多月的住院治疗，医生劝我们转回地方医院保守治疗。

经过我和三个姐姐的商定，决定把父亲转回地方医院。

地方医院面对这样的患者，也只能是输液维持生命。

在地方医院住院两个月后，我们出院回家。

父亲突然的倒下，让我们几个子女措手不及，母亲是个软弱、胆小的女人，看到父亲的样子，母亲总是哭哭啼啼不敢上前。

看到母亲这样，我和三个姐姐商量，轮流陪夜照顾，母亲一个人独自在另一个屋睡觉。

我和三个姐姐开始了漫长的守夜。

父亲身体好的时候，是个脾气暴躁、要强的男人，如今一病不起，需要子女照顾，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肢体是愤怒的，让他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吃，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就爱折磨人。

都说，人老了以后就是老小孩，我总是劝自己，就当父亲是自己的孩子，要哄着，不要跟他闹脾气。

只是，人的情绪都有崩溃的时候，受不了他的时候，我们总选择逃避。

但是，我们一走，母亲就着急，害怕我们一走就不回来了，害怕留她一个人照顾父亲。

自从父亲病倒后，母亲一点忙也帮不上，还总需要让我们安抚她。

大姐有次问母亲：“娘，你看我大姨夫病倒后，都是我大姨伺候着，就是为了给子女减轻一些负担，您为什么不愿意守着我爹呢？”

母亲支支吾吾地不想说。

大姐接着说：“你俩结婚四十年了，他想干什么你最了解，他肯定想让你在身边守着。”

母亲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小声地说：“我害怕，我害怕死。”

大姐听到母亲的答案，有些惊讶，忙说：“没事，这有我们呢，等你不害怕了，多跟我爹说说话！”

母亲突然敞开心扉说：“我害怕你爹走，我害怕死，我害怕守在他身边他也会把我带走！”

我和大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性的弱点，每个人都怕死，更何况是懦弱、胆小了一辈子的母亲。

我们只能慢慢等待母亲接受事实，等着母亲可以稍微帮忙照顾父亲的时候，那样我们几个子女都可以稍微松口气。

我也很庆幸，父母生了我们四个孩子，并且我的三个姐姐结婚都在本村，也确实为我这个做儿子 的减轻不少负担。

一晃我们和三个姐姐轮流伺候父亲，快三年了。

晚上守完父亲，白天继续工作，长久以来筋疲力尽，让我们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父亲生病的第三年，春天的三月份，经历了半月的痛苦挣扎，长辞于世。

亲戚们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所有的人都安慰我：“你尽力了，你们子女已经很棒了，他走了也挺好，不用受罪了。”

面对病痛缠身的病人，去世后，人们总是安慰自己，走了就不用受折磨了。

但是对于我来说，父亲的去世，总在提醒我，生前没有好好的跟他说话，没有好好的多说几句话。

人总是这样，失去后才明白拥有的重要性。

我的母亲比我还要严重。

她认为父亲的去世是对她的埋怨，是对她的惩罚。

埋怨她生前没有好好的照顾，惩罚她这么快就丢下她一个人。

父亲去世后，她茶不思饭不想，每天以泪洗面，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可是，我父亲再也听不见了。

三个姐姐每天守着母亲睡觉，晚上就跟母亲聊聊天。

母亲总是说：“是我的错，我没有 好好伺候他！”

姐姐安慰母亲：“您没错，您已经尽力了！”

母亲说：“可是，比起他生病，我更害怕只剩下我一个人。”

姐姐说：“还有我们呢，您且活着呢！”

母亲不再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姐姐们一直说话，母亲再没回答一句。

我想，我母亲的余生都会活在愧疚里吧！

愧疚当时对父亲病症的害怕，愧疚自己的懦弱、胆小，愧疚没有好好珍惜父亲活在人间的日子。

人总是这样，失去后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