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知道驻守山海关的明朝总兵吴三桂是个好色之徒,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好酒,甚至好酒胜过好色,是个典型的酒瘾。
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这时,吴三桂统重兵驻扎在山海关。探子第一次来报说:“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了!”吴三桂冷冷地说:“知道了。”探子第二次来报说:“总兵大人的父母被李自成俘虏了。”吴三桂仍然无动于衷,说:“由他去吧。”探子第三次来报,说李自成抢走了他的爱妾陈园园,这就把吴三桂惹恼了,他一跳八丈高,说:"闯贼,我与你势不两立。”竟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断然投降了满清,充当满清侵略者的急先锋,很快打败了李自成,夺回了陈园园。
吴三桂打败李自成,占领了北京后,被满清封为平西王, 并和清军一道,接连攻下了山西、陕西、矛头直指四川,要消灭当时在成都称帝的大西军首领——八大王张献忠。对于攻打四川这件事,吴三桂打心眼高兴,因为他知道四川是个产酒区,特别是宜宾的“五粮液”曲酒更是妙不可言,要是攻占了四川,肯定不会缺美酒可饮,记得那次他攻占了西安,曾命令士兵在全城搜缴名酒。有家酒店专卖四川宜宾的“五粮液”,可酒店老板就是不让他的士兵把酒拿走,还说如果硬要抢走他的酒,他就打烂缸,一把火,人和酒同归于尽。吴三桂没有办法,只好化装成老百姓,以普通顾客的身份,到这家酒店喝酒,喝了一碗又一碗,连连赞不绝口。正在这时,有随从来报:“说陈园园突得急病,叫他速回,但吴三桂却一点不急,照旧喝他的酒,真是有了好酒,连美人也不顾了。
然而,要打下四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八大王张献忠有七、八十万部队,驻守在四川各军事要地,他兵精粮足,久经沙场,加之四川民众痛恨异族人侵,这些条件对吴三桂来说都是不利的。所以,吴三桂的部队进人川北后,再也不敢向南推进,而将大营扎在大巴山的皂角镇一带,以等待战机。
那时,川北连年干旱,庄稼欠收,加之瘟疫流行和官府搜刮,天灾人祸弄得民众凋敝不堪,造成地广人稀,往往好几十里看不到人烟。吴三桂是过惯了骄侈淫逸生活的人,住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哪里习惯。而且由于大军行动迅速,粮草供应显得十分紧张,尽管吴三桂身为统帅,但也不能不过简略的生活。吃不上大鱼大肉倒还罢了,可没有酒喝却使他受不了。这天,他酒瘾又发作了,呵吹连天,口水直流,浑身没劲,甚至手脚冰凉,浑身是汗。他忙叫人把营帐上挂的那个“五粮液”罐子取来,可半天也倒不出一滴酒,但罐子里还有股酒香味,他忙叫人把罐子碎,放在开水里熬,然后把多少带点酒味的开水喝了,果然这方法有点效,他的精神也稍微好了点,他觉得应该出去走走,散散闷,便叫人备马,还带了四个侍卫出了大营, 向西南方向奔去。
大巴山的初夏是美丽的,阳光融融,和风阵阵,湛兰的天空浮飘着朵朵白云,重重叠叠的山岭,长满茂密的树木,显得更加郁郁苍苍。嘉陵江像条银色的玉带,在苍翠的群山间缠绕,江上的点点白帆,像只只矫捷的水鸟,时而跃上山岭,时而落入深谷。道旁野花盛开,烽飞蝶舞,令人心旷神怡,如入仙境。走着走着,吴三桂突然站住了脚步:“你们嗅到了吗,这是股什么香气?”待卫连忙回答:“我们嗅着了,是野花香。”
吴三桂说:“不对,是酒香,是“五粮液”酒的香气。”说罢,他向前走了几步,用鞭子指着对面山梁说,“你们看,那路旁下不是有几个人在饮酒吗?”侍卫们从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有六、七个人,正在用碗从缸里舀酒喝。吴三桂立即下令:“去把他们连人带酒一起给我抓来。”四个侍卫除留一个在身边外,其余三个立即纵马朝对面山梁飞驰而去。这两座山梁虽然隔山相望近在咫尺,充其量只得百多步远,然而山高沟深,上三十里下三十里,步行得走老半天,这三个侍卫虽然快马加鞭,也费去了两个时辰,当他们赶到时,那几个喝酒的人早已无影无踪了。
真实,这伙人并非酒商,而是川南纳溪河畔鹤子寨的绿林好汉,是当地的黎民百姓,因受不了明朝的压榨剥削,被迫揭竿而起,他们杀了明朝的县官,抢夺了武器粮草,然后拉上鹤子寨,占山为王。不久前,他们听说闯王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国号大顺,便从宜宾备办了十坛“五粮液”美酒,要运到西安给李闯王进贡,好容易才把酒运到川北,就听说李闯王带兵打北京去了。接着,就是吴三桂降清,李自成败走,满清军和吴三桂进逼四川,时局的急转直下,他们再也不能去西安了,只好将贡酒原物运回鹞子寨。
刚才他们走乏了,渴了,便打开酒坛喝酒解渴,不料遇着了吴三桂,又派了三个身着清军戎装的侍卫来抓他们,他们见逃走已来不及了,便躲在山洞里,幸好没有被发现。待这三个清军走后,他们才担着酒坛,急急忙忙下了山, 涉过小溪,踏上去川南的石板路,哪晓得刚走出青杠林,转过土坡,就看见一队人马,从对面疾驰而来,这伙运贡酒的人着了慌,以为又碰上了满清军,一个个从刀筒里抽出飞刀,紧握在手,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眼看这队人马越来越近,大伙儿敞足力气,正准备甩出飞刀。
突然,他们头头宋均富连忙制止, 说:“且慢,你们看他们的军装上都有‘大西'’两个字,不是满清军,是大西军,是八大王张献忠的部队。”大伙一看,果然是大西军,都高兴了,说:“既然李闯王不知去向,我们找不着了,不如投靠八大王张献忠。”于是,一齐从土坡后转了出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挡住了大西军的去路。
这支人马正好是八大王张献忠率领的一支轻骑队,张献忠为了抗击满清军肃王豪格和吴三的进攻,特地从成都赶到川北,他要亲自指挥这场抗击清军,保卫四川,保卫大西政权的战斗。而这一带,是敌我双方争夺的中间地段,张献忠为了了解皂角镇吴三桂的军容,才率领轻骑医要登上前面的高峰、想不到竟被这伙壮士拦住了去路。张献忠慌忙下了马,把跪在地上的壮士个个扶起来,又请他们在土堆上坐定。然后, 才听取了他们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宋均富等人再一次向八大王提出要参加大西军的请求,表示要与满清,吴三桂血战到底。
张献忠听完,问道“各位壮士果真有这份抗清的决心么?”
宋均富等人急了,抽出短刀就要割指头;说:“我们愿写血书,立保证。”
张献忠忙制止:“壮士们切莫如此,我张某是个直爽人,既然各位真心抗清,我就有一事相托,不知各位愿办否?”宋均富等七人一齐答道:“八大王有什么驱遣,我等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张献忠笑道:“只不过要教训教训吴三桂这小子罢了。”接着,叫壮士们围了拢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然后问:“这样作,办得到吗?”
壮士们齐声答道:“坚决照办!”然后,拜别八大王各自执行任务去了。
再说平西王吴三桂自从那次出游,遇着几个喝酒的人却又没有抓着,始终耿耿于怀。他希望下次还能碰着这些人,所以过了几天,他又带着身边的四个侍卫,照上次的老路出游。 说也奇怪,果然又遇到那七个人在对面山上喝酒,吴三桂喜出望外,决心要连人带酒一齐抓住。于是,他就主动领着侍卫,悄悄地迂回到对面的山下,然后一齐围了上去,当这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便一齐被抓住了,可惜的是坛里的酒已经喝完了。吴三桂是为喝酒而来的,竟然扑了个空,岂肯罢休。于是, 他就把这伙人弄来拷问:“你们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
宋均富答道:“我们是川南纳溪的老百姓,是伙生意人,运酒到西安去卖,想挣点钱养家活口。”果然是酒商,吴三桂心中暗喜,但又故作正经,喝道:“胡说,既然是酒商,为何不见酒;分明是大西军的探子,给我绑了。”宋均富等人急忙分辩说:“大人息怒, 小的们确实是酒商,酒我们放在麻柳湾巫家大院里的。”吴三桂冷冷一笑:“纯属一派胡言,常言说客不离货,哪有客货各在一边的道理,看来不打不会招,给我打!”侍卫们正要动手打, 这伙人又苦苦哀求:“小的们岂敢瞒哄大人,大人若不信,小的们可以引大人去看货。”吴三桂要的是酒,听他这一说,心中大喜。忙说:“快快前面引路。如有虚假,我定要你们的脑袋。”这伙人诺诺连声,就乖乖地在前面引路,朝麻柳湾走去。
麻柳湾在前面大山的背后,离这儿五、六十里,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尽是傍山险路,有的地方只有巴掌宽,下面又是奔腾的大江,河水翻滚,吼声如雷,十分险要,别说马不能行,就是人走,有时也得抓住葛藤才能过得去。吴三桂一心要喝酒, 所以就弃马步行,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麻柳。这里比较开阔,是大山的腰部,象把梭标,湾里长满麻柳树,枝干茂密,浓荫遮天,树林的后面便是巫家大院,大院系由两憧四合院组成,前面的四合院宽大些,后面的四合院小巧些,从高处看去恰像一个工整的“吕”字,但却没有人居住,窗户房梁结满蛛网和尘埃,显得十分破败。
吴三桂被领到这里,老远就嗅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吴三桂的鼻了特别敏感,他立即判断出这是“五粮液”的香味。宋均富告诉他:“五粮液美酒就放在屋里。” 他高兴已极,连忙进屋打开酒坛,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美不可言的宜宾“五粮液”。他这一高兴,不但叫他的侍卫、甚至连宋均富等人都来饮酒。这时,宋均富又告诉他:“这酒,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是进贡用的五粮液酒,还放在后院的正厅里咧。”吴三桂高兴得把大腿一拍:“唉,你怎么不早说。”说罢,领着侍卫就朝后院走去,还回过头来,夸奖宋均富等人:“你们有功,我回去定要好好奖赏你们。”
平西王吴三桂来到后院,看见正厅里果然陈放着一个水桶般大小的酒坛,那酒坛极精致,是用最好的瓷烧成,上面还有一幅“双凤朝阳”的画,坛的上下还有用珠玉嵌的花边图案。 连盛酒的坛子都这么珍贵华丽,里面装的酒就可想而知了。吴三桂和他的侍卫们围住酒坛,不禁手舞足蹈起来。片刻,有个侍卫停止了舞蹈,就要去揭坛盖;却被吴三桂制止了:“别动, 让我来。”原来他要亲自揭开坛盖。只见他挽起袖口,猫着腰, 用力将坛盖揭开。不揭则可,这一揭,只见从酒坛里飞出黑压压一团大马蜂,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应有尽有,不下好几百只。这些马蜂都不是吃素的,它们最英勇善战,一飞出坛口便抖动着尖利的刺,朝吴三桂和他的侍卫猛刺。
吴三桂和他的侍卫被这出乎意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本能地用袖口住头部、驱赶马蜂,吴三桂遭到十几只蝗虫般大的巨峰围攻,他那里招架得了,连连呼救,头上手上早已隆起了几个大包,又痛又痒,而他的待卫自顾不暇,哪有能力来救他们的主帅,吴三桂别无办法,只好朝大院外面跑去,但仍有两只马蜂穷追不舍,其中一只竟朝他的左嘴角刺了一枪,嘴角立即隆起鸡蛋一样大的肿块。他和他的传卫们已不知跑了多远,总算躲开了这群大马峰,但一个两个狼狈不堪,简直成了残兵败将,哼哼着, 朝回走。
哪晓得,没走多远,从麻柳林里杀出一支人马,为着一位将军身着锦袍,头戴金冠,胯骑着一匹银灰骏马,身后跟随二十六个好汉,却穿着大西军装,吴三桂偷眼一看,吓得他魂不附体,来者不正是八大王张献忠吗?他没有认错,这位军正是张献忠,刚才的酒罐计就是张献忠所设,愚蠢的吴三桂果然落人圈套,弄得这般狼狈。这时,张献忠在马上问道:“来者可是平西王吴三桂么?”吴三桂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地答道: “不是,不是,将军误会了。”张献忠将马鞭在空中一挥,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快说。”
吴三桂把身边的一个侍卫拍了一下, 即侍卫忙答道:“我们是平西王吴三桂帐下的侍从,平西王叫我们出来给他弄点野味,不想遇着了大王,乞大王开恩,饶命哪!”八大王张献忠冷冷一笑:“既然你们不是吴三桂就算了, 要是吴三桂,定叫他脑袋搬家。滚,都给我滚。”吴三桂早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叫他滚,便和几个侍卫从马蹄下溜了过去。哪晓得,八大王张献忠又大吼一声:“站住!”吴三桂一伙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大王, 还有何吩附。”张献忠这才严肃地说:“回去给吴三桂这小子带个信,叫他办事要摸着良心,如果昧了良心,八千万四川军民是不会饶他的。”吴三桂等人只得喏喏连声。张献忠这才把手一挥,让吴三桂一伙凤窜而去。
眼看吴三桂一伙穿过麻柳树林,只要走过前面的傍山险路,他们就可能跨上坐马,那时再想抓住吴三桂就十分因难了。这件事急坏了张献忠身旁的大将孙可望将军,他一把拉住张献忠的马绳,着急地说:“大王,他就是吴三桂,千万不能放走了他。”张献忠说:“我知道他是吴三桂。”孙可望又说:“他是我们的死对头,你放走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吗,到时候他还会下山伤人的。”说罢,就一拌缰绳准备追赶上去,张献忠急忙拦住,说:“不必了,由他去吧。”孙可望将军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就问:“这是为什么?”
张献忠说:“吴三桂虽然现在投靠了满清,但他迟早会反清的,留着他还有用处。”这话,孙可望将军更听不懂了:“吴三桂还会反清?”八大王张献忠说:“吴三桂降清并非真心,而是为了抢回陈园园,此其一;吴三桂降清后其队伍未被整编,只是改了旗号,但其部队却受到了不公正待遇,部属牢骚颇甚,此其二;吴三桂及其部属多为汉族人,多年的种族观念,对异族的统是不满的,迟早会爆发出来,此其三。有此三条,吴三桂迟早必然反清。”孙可望听罢不再言语了。张献又说:“今天此举,不料是要教训教训吴三桂这小子,叫他做事不要手太辣罢了。”孙可望连连点头,说.“大王所言极是。”
当八大王张献忠率领着侍从们正要离开麻柳湾时,宋均富等人却担着“五粮液”贡酒赶了来,说要把这些美酒献给张献忠,慰劳大西军。张献忠说:“好,这酒能辨忠奸,真神酒也。”
大伙儿一道向南回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