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南
张耀南,1901出生,山东长清人。1920年考取曲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1924年弃学回家办义校,从事教育直至抗战全面爆发。1938年2月初,与魏金三、崔健等发动“马湾起义”。1939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6月,担任长清抗日民主县政府县长,11月被泰西八县县、区长会议一致推选任专员。他担任泰西专署和冀鲁豫一专署专员达10年之久。建国后,历任泰安专区副专员、山东省卫生厅厅长兼党组书记、林业厅厅长等职。
1959年下半年,张耀南在反右斗争中受到错误批判,下放到泰山林场当场长。
此时,泰山林场正面临着严峻形势,人祸与天灾造成“八级工不如老百姓一沟葱”的生活状况,职工生活异常贫苦,各自打算自谋生路。
张耀南来后,走家串户,鼓励大家树立克服困难的信心。这位曾经领导过泰西地区人民开展过大生产运动的老专员,在林场又一次提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口号,在全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生产自救运动。
他带领干部职工沟沟岭岭实地勘察,在林间空地种瓜、种菜、种粮,亲自联系买种籽,制定种植管理计划。还发动职工割山草、采中药。他意气风发,身体力行,甚至与20多岁的青年职工开展劳动竞赛。他患有高血压病,时常头晕目眩,还有过敏性结肠炎,大便经常不能自制。大家了解情况后,无不为他的精神感动。
他对病情不在意,对干部职工的困难却了如指掌,问寒问暖,倾力相助。三岔分场职工谢家孝家中房屋突然倒塌,妻子患病住院。张耀南知道后,召开场领导会议,决定让谢家孝带三个月的工资回家救急。谢家孝回到家中修缮了房屋,妻子病情一好转便返回了林场。不久,张耀南又将他调到离家较近的玉泉寺分场工作。谢家孝后来说:“多亏老场长,要不还不知道能不能迈过那个坎呢!”三年困难时期,有多少家干部职工、泰山群众受过张耀南同志的关怀帮助,没人能记得清、数得出。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张耀南同志为了保场保人,号召林场职工带领家属上山安家落户,建立统一工点,家属参加辅助劳动,形成了分场、工队、家庭承包工点等新型的劳动组织形式,既适应林业生产分散的特点,又充实了劳动力,稳定了队伍,也相应解决了职工及家属的实际困难。在他的率领下,林场1960年就迎来瓜菜粮大丰收,不但自给有余,还大量支援了外单位。当三年自然灾害结束时,林场顺利完成了由造林向管理的转变,各项事业都有了全面发展。
对泰山的建设,张耀南具有非凡的远见。来泰山之初,他就反复对干部职工讲,建设泰山是一项利国利民、造福子孙的伟大工程,要把泰山建设成具有现代化国际水平的旅游胜地,使之服务于国家建设,服务于人民。
为实现这一理想,他组织开展了泰山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普查工作。他率领干部职工、技术人员迎着早春刺骨的寒风,跋山涉水,探谷攀峰,走遍了泰山的沟沟岭岭,实地勘察,请教专家,走访山民农户。白天勘察测量,晚上与干部职工分析论证,回到家又挑灯撰写规划。老伴王芳说:“这老头子像是着了魔,熬了半夜,有时刚睡下,突然想起个问题,拉开灯又写起来。”
通过半年多的实地勘察,在掌握大量林场历史资料和现实数据的基础上,他擘画了万余字八年规划,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泰山保护、管理和建设的目标、任务和措施。规划从突出泰山伟大、庄严、朴素、美丽、壮观的总体特点出发,在林业生产中,按照调整提高的要求,造林、补林、抚育,美化、香化,科学布局,提高质量,调整结构,相辅发展,争取“在八年内将泰山林场建成一个四时有花,无时不绿,高度绿化、美化、香化,树种丰富多彩、多种多样”,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提高的游览观赏要求的山岳公园。这一规划即使以今天的眼光看,也是泰山建设的大手笔。
张耀南以“从大处着眼,从小处入手”的一贯作风,提出了建设泰山的具体措施,从调整提高、多种经营、基本建设三方面,逐步实现生产、管理、教育、科研等综合保障体系,农、林、牧、副、山、水、林、路同步发展,相互促进,以主带副,全面发展;实现四化五园两提高,即达到绿化、美化、香化、经济化;建设果园、药园、动物园、植物园、花园;全面提高管理水平和职工素质。这些思路和措施与八年规划相映生辉,构成了泰山建设的宏伟蓝本,以极强的生命力影响着泰山后几代建设者。
1962年初,组织上对他受到的错误处理给予纠正,撤销了原来的处分,准备恢复他省卫生厅长职务。张耀南很高兴,他说:“弄清楚了就好。我现在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我生在泰山,长期战斗工作在泰山,就让我把余生贡献给泰山吧!”他就这样继续留在了泰山。
一直以来,我国林业发展受到苏联单一经营模式影响,生态环境与经济效益的差距不断拉大,陷入了林业管理建设缺乏资金,职工福利及生活条件差的恶性循环。搞多种经营被冠以“不务正业”的罪名。60年代初的泰山林场面临同样的局面。
张耀南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闯一闯林业工作的“禁区”。他说,林业的性质决定了再生产的过程比较长,投资后收益比较慢,为了加速资金周转率,必须强调多种经营,以短养长,以山养山,进而提出“以林为主,多种经营,以山养山,逐步自给”的经营方针。
做这样的决定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尤其他还是一个身背“处分”的人,没有对党和人民利益的忠诚,对事业高度负责的精神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把项目逐步落实到分场工作队,推行定点经营管理的家庭承包制。身体力行,亲自南下北上,多方求援,引进鲁西黄牛、新疆细毛羊、东北梅花鹿、种鸡、种兔、种蜂等。为了取得饲养种鸡的第一手资料,他在鸡场一住就是十几天;为了掌握新品种果树生长特性,他象小伙子一样爬上爬下。每搞一个新项目,他都与技术人员、职工一起研究论证,实践总结;每一项新技术他都带头学习掌握,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了。
一天,下起了大雨,他想起实验苗圃的幼苗怕水浸灌,二话没说,戴上草帽,拄上棍子就冲进大雨中,当他把苗圃地里的水放完后,全身早已湿透了。
1966年底,刚被游斗回来的张耀南,见到岱顶分场的郭培法同志,纸帽子没顾上摘,急忙问道:“你们那里的牛羊怎样了?今年下了几个犊?”郭培法看着张耀南,话没出口,转过脸哭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1966年,泰山林场多种经营项目已经发展到20余大类,已是花果满山,牛羊成群,茶竹落户,鹿鸣蜂舞。每个场队都有自己特色的多种经营项目,经营十分活跃,林场经济实力明显增强。
根据泰山风景山的特点,张耀南提出,林场要实现三个转变,一是由粗放型造林向高质量、高技术含量造林的转变,实现适地适树、科学布局;二是由单一林种树向多样林种树的森林结构转变,由混交林逐步替代单纯林,使泰山防护林、风景林、用材林、经济林的比例合理化;三是由单纯的林业管理向生产、教育、科研相结合的科学管理转变。
他同技术人员反复研究,制定了较详细的造林技术标准和经营管理的具体要求,严把整地、育苗、补植、造林的质量,先后从省内外引进落叶松、水杉、黄栌等十余种绿化树种,山前山后大量栽植了苹果、桃、杏、枣、花椒等经济林木,进行了茶、黄柏等经济树木的栽培实验。
他在竹林分场建立实验基地,在黑龙潭水库周围开辟百花半岛、争艳半岛、四君子半岛,试验培植了木梨、丁香、百日红、樱桃、玉兰、腊梅等花卉苗木,最盛时品种达到三十余种,三四万株。可惜这些花卉苗木在“文革”中被毁掉了。
1965年资料表明,泰山林场不仅年年超额完成育苗、造林、防虫等任务,林木结构调整工作也取得了显著成绩。风景林、经济林比例由1959年的1.5比8.5提高到3比7。重点游览区道路两侧的绿化、美化、香化和近山、矮山的经济林化已初具规模,混交林比例不断提高。一个以松柏为基调,古树名木、绿化树木、花卉植物为辅的景观格局日趋完善,泰山展现出四季常青,四时有花,树种多样,功能齐全的景象。
针对林场职工大多数知识水平低的现状,张耀南请来先生,在全场开展多种形式的补习和专业知识教育,在全场倡扬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风气,鼓励职工一专多能,创办劳动大学,通过场校合一的方式,教学与实践相结合,既解决了办学经费,又培育了林场的科技队伍,培养了大批人才。
他带头刻苦钻研业务,拜有一技之长的人为师,60多岁的人一学就到深夜。出差外出买回最多的是科技书。职工们回忆,张耀南懂得多,讲得在理,干起来是行家,不比技术人员差。
他广泛招揽有一技之长的人。有位叫荆立安的人,擅长园林花卉,但因“历史问题”受到错误处理,一直闲置在家。张耀南将他请进场来。荆立安充分发挥他在园林花卉方面的特长,不仅自己干出了一番事业,还带出了一批园林花卉的专业人才。林场干部职工文化技术素质有了很大提高,不少人日后还成了专家。
泰山山高路险,沟谷纵横,自古除登山盘道外,只有砍柴、采药的山间小路。林场的生产生活全凭肩挑人扛,张耀南深感解决道路问题的迫切性。可这事谈何容易!地形复杂,无资金,无先例,无经验,无技术人才。可张耀南就是要啃啃这块硬骨头。
面对种种不理解、畏难情绪和冷嘲热讽,张耀南扳着手指一样一样给全场职工算修路的好处,从近处说到远处,从生产算到经济,直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他三番五次跑主管部门,硬是争取上级拨了款;他率领水利学校师生和林场技术人员组成测量队伍,土洋办法并用,一段段勘测,一片片调查,拿出了令专家点头的设计方案。
1962年,终于拉开了泰山修路史的第一幕:泰山西路公路建设。
这条长12公里的路,既要逢山开路,还要遇水搭桥,还得达到张耀南提出的“不能只满足现在,还要着眼未来发展的要求”的标准,资金却仅十余万元,没有专业队伍肯接受。
上,还是下?又是一番争论。张耀南坚定地说:“见困难就退不是共产党人的作风。”他从各分场抽调职工组成筑路队伍,从济南铁路局请来工程技术人员,在泰山西路安营扎寨。拿惯了锄头、砍刀的手干起了木工、铁匠、石匠的活,造林抚青的能手当起了工地施工员。泰城群众说,那时泰山西路白天热火朝天,晚上灯火闪烁,十余里灯火连成一串,很是壮观。
最难的是建岱桥的建设。这座跨度20米,高12.73米,宽6.45米的石拱桥,看起来不起眼,可在30年前,却实实在在让建设者折腾了一番。
大桥原址坝基不牢,桥低、坡度大、桥面窄。改址重建,不仅要重新设计,预算也要大大突破。改与不改分歧很大。张耀南召集大家开会,他说:“筑路建桥是百年大计,眼光要远,质量要高。不象样子的桥宁愿不建!”他得到了大多数同志的支持。大桥在重新设计后动了工,泰安行署也挤出资金支援。1963年秋末,大桥终于建成了。它以高质量、高标准和风格独特,在泰安被誉为与泰山大桥齐名的两大桥梁。
“文革”前不到七年的时间,在他领导下,泰山的保护、管理和建设工作得到全面快速发展,经济实力不断增强,泰山的森林植被很快恢复,“绿化、美化、香化、经济化”四化的格局初步形成。
1966年,历史的狂风暴雨卷起来了,张耀南遭受了非人的摧残、连续不断的批斗游街、漫骂毒打,过着劳改犯一般的生活。可这一切没有动摇他对真理的追求和事业的执着。
刚恢复些人身自由,他竟然在住处的方寸之地又开始了种养试验。大家为他捏着一把汗。他说:“现在不忙里偷闲搞些试验,将来泰山建设就得多反复。”1971年,他终于“解放”了,却被人以问题多年纪大为由,仅以85%的工资待遇“替”他办了退休手续。许多同志为之愤愤不平。张耀南说:“这些钱也是烈士用鲜血换来的,我一家三口足够用了,不要再向国家伸手了。”
待遇上不争高低,不让工作却不甘心。他还在为泰山的建设探索着。
有人说他是反面教员。他说:“如果认为我是反面教员,只要对建设泰山有好处,我甘心当这个反面教员,一直到死。”他一如既往,开始动手起草《“五七”、“辅助”、“结合”、“利用寸土实验场”规划设计经营管理的意见》,三易其稿,直到病危卧床,还在口述修改意见,让外孙女记录。这份浸透着他后半生心血的《意见》直到他生命的最后几天才定稿刻印。
1972年夏,刚动完大手术回家的张耀南,在自己家门前办起了小小实验场。60平方米的院内院外,鸡、兔、鱼、鳖、杏、桃、瓜、果、菜应有尽有。他精心管理着这片实验场,对每一个新品种都留下了详细的栽培、饲养、经济概算的记录。
家人陪他到济南看病,四处奔走联系医生,他却溜到种鸡场购置了良种雏鸡,病一看完,就象护宝贝似的将雏鸡带回家。家里人问他,是命重要还是鸡重要?他说:“都重要。我把饲养技术摸透了,以后在林场搞林间放养,可以省饲料,省场地,省……”
他说得很兴奋,老伴的眼里却噙满了泪水,因为他已确诊患了癌症。
1974年秋,实验场里果香花艳、鸡肥鱼壮,张耀南却倒下了,再没能从病房走出来。他把老伴、外孙女叫到床前说:“我这一辈子坎坎坷坷,但无怨无悔。最让我自责的是,没能把泰山的事业干好。党把我安排在这个岗位上,我却没能改变泰山的面貌,真是去的有愧,去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