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悦风光回国了。
当年流浪无家可归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了商业巨擘。
她恶意收购我家的公司,羞辱我的母亲。
因为她恨我。
恨我当年在众人面前抛弃她,转而向别人求婚。
但她不知道,四年前,我就已经为她而死了。
1
南市每年一次的商业峰会。
主持人正请出今年压轴的商业大佬,是赵心悦。
她从外面走来的时候,下面围了一堆记者。
他们争相往前挤,只为了抢到最佳位置拍到刚回国的商圈新贵。
当年流落街头的女孩,如今被人群簇拥着,矜贵神秘的气质,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发言完毕,赵心悦戴着墨镜脚步匆匆的走出会场,没有理会任何一个记者的采访邀约。
现场渐渐只剩相机闪烁的声音。
我飘在人群外围,几乎要认不出这个冷漠神秘的女人,就是当年跟在我身边的赵心悦。
直到我听见一道苍老憔悴的声音响起。
是我妈。
她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花白着头发满脸沧桑。
我妈挣扎得挤上前,竭力得冲着赵心悦喊道。
“赵总,我是陆远的妈妈啊。”
轻飘飘得往这边瞟了一眼,赵心悦的脚步不停 。
我妈的声音变得急切,她推挤着堆在一起的记者,声嘶力竭得大喊,直到不少记者都开始看她。
马上有人认出这个狼狈的妇人,就是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人群中传来各种嘲讽。
“跑这里来求人了,这么厚脸皮。”
“当然了,陆家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再不求求人,都要吃不上饭咯。”
“你别说,还真能豁出去,够不要脸的。”
家里的公司被恶意收购,为了支撑几个运行的项目,爸妈把所有钱都投了进去。
还欠了一大笔外债。
我妈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赵心悦看都没看一眼,眼见着就要走出会场。
我妈失控般的疯狂推搡着保镖,挤到了人群前面。
她的声音里全是无奈和哀求:“赵总,哪怕看在陆远的面子上……”
赵心悦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把墨镜摘下,化着精致妆容的眼睛满是讥讽凉薄。
“原来是陆夫人,抱歉我刚看见。”
“您不是个大富豪吗?怎么借钱借到了我头上。”
我妈的身形清瘦,因为难堪脸色青白交加,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
陆家的确是南市有名的豪门。
她也曾是尊贵体面的陆夫人,只是现在陆家败落,我这个独子也不幸早亡。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会求到这个曾经看不上的贫穷女孩身上。
当年,他们坚决不允许我跟赵心悦在一起。
没想到七年过去,我已经死了。
赵心悦摇身一变,成了南市有名的商圈巨擘。
当真是世事无常。
我妈满脸的苦涩无奈,她冲着赵心悦哀求,甚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陆氏集团被恶意打压,陆家已经破产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求您帮帮陆家,哪怕是看在陆远的面子上。”
我妈一直养尊处优,哪见过她这样卑微下跪的模样。
心里酸痛,但我只是个魂魄,飘在一旁连扶她起身都做不到。
不少镜头对着我妈,把昔日的陆夫人狼狈不堪的一幕拍了下来。
赵心悦朝我妈走近了几步,她的神色莫名。
我妈的脸色灰败,眼底却因为看到了希望翻涌着期待和感激。
可赵心悦冲着她无情讥笑:“那就是我干的啊,陆夫人。”
像是没理解赵心悦的话,我妈怔愣在原地,惊喜的神情还定格在脸上。
赵心悦俯身看着这个卑微的妇人。
红唇微勾,眼中满满的嘲讽和恶意。
“打压你们陆氏集团的幕后主使,就是我。”
2
我妈有些难以置信,直愣愣的看着口出恶言的赵心悦。
惊喜的神色迅速变得难堪。
她的嘴唇哆嗦着:“为什么?”
凑近了苍老狼狈的母亲,赵心悦一字一句的宣告。
“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复仇的。”
“陆家要是想活下去,就让陆远过来求我。”
“让他过来跪下,你们就能活,听懂了吗?”
说完,她把墨镜重新戴回脸上。
又变成了那个矜贵神秘的商界大佬。
不再理会神情无奈仓惶的妇人,赵心悦径直离开。
我妈还跪坐在机场大厅。
在周围记者和行人的侧目下,她的背影佝偻,显得可怜极了。
我着急的想扶她起来,却毫无办法。
当年我跟赵心悦分得那样难看,在她满腔情意时突然另娶她人,让她成为南城的笑柄。
恐怕赵心悦最恨的人就是我 。
如今一朝得势,她巴不得看我过得凄惨卑微。
又怎么会救陆家呢?
只是我没想到,她的恨意这样深。
深到一回国就整垮了家里的公司,还当众羞辱我妈。
可惜,赵心悦还不知道。
他最恨的陆远。
四年前就死了。
3
我妈本来打算先回家,但突然接到了电话。
绑匪问她勒索一大笔赎金。
他们绑架了我爸,妄图敲诈陆氏一大笔钱。
如今我们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相依为命了。
我妈神色痛苦的哀求绑匪放人。
她反复的重申陆家真的拿不出钱了。
却只得到了无情的奚落。
“就这么多!后天拿不到钱你就等着撕票!那么大的陆氏集团怎么可能没钱,你在骗谁!”
可是,我们家里真的没钱了。
破产清算时,为数不多的家产也全数变卖还了外债。
到现在还有一些欠款没有还清。
能借的人都借了。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妈也不会求到赵心悦身上。
茫然无措的站在机场大厅。
怔愣了片刻,我妈咬咬牙打车跟上了赵心悦。
4
到了赵心悦的公寓。
她目不斜视的就要进去,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我妈。
我妈扒着赵心悦乞求。
她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拉着赵心悦的衣角,眼中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无奈。
“至少,请您先借我一笔钱。”
“陆远的爸爸被绑匪绑架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
北方的冬日下,我妈花白的头发散乱,满脸是泪的哀求赵心悦。
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她的精神像一把拉到极致的弓。
我都不敢想象,要是爸爸真的出事,那我妈……
“绑架?那你应该去报警才对。”
她高高在上的嘲笑着这个狼狈的妇人。
“陆远不是跟宋玉宁联姻了吗,你应该去求宋玉宁,缠着我做什么?”
“不过你别着急,对付完陆家之后,下一个就是宋家。”
“你们一大家子,谁也跑不掉。”
赵心悦的声音像当年一样沉静,但带着满满的恶意嘲弄。
她恨我们到了极致。
这次回国,是专门来报复的。
宋玉宁是我前妻。
当初就是为了跟她联姻,我狠心抛弃了赵心悦。
至少赵心悦是这样以为的。
5
我的灵魂飘在旁边,看着我妈执拗的站在赵家门口。
即便天空开始飘雪,也不愿意离开。
我急得不行,却毫无办法。
只能先跟着赵心悦进去。
赵心悦家里出乎意料的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和赵母。
那么多年不见,赵母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
室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想起下着雪在外面挨冻的我妈,我又觉得心里酸苦。
赵母正在劝赵心悦尽快去找我。
“天天忙来忙去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妈的,挣多少钱都是虚的,到最后也不是钱陪你过日子。”
“你什么时候去找陆远?你不着急?”
赵心悦的神色不耐,对着唯一的母亲又不敢反驳。
当年赵母生意失败,无奈带着赵心悦流浪在街头。
是我在桥洞下捡到她们母女。
那时赵心悦还发着高烧。
我收留了她们母女,给了赵母一份工作。
从那时起,赵心悦就像找到了归宿。
天天围着我打转。
高中之后爸妈越发忙。
我就常常往赵家跑,跟赵心悦一起做作业,还能吃赵妈妈准备的小点心。
她们家很小,赵母总会点着灯,笑着等我和赵心悦回家,笑着看我们打打闹闹。
从小爸妈就忙于做生意。
回到家里也只有满屋的下人陪我。
我从未感受过那样的温暖。
6
有一天我去赵家,亲眼看到赵妈妈被一群大汉架上车。
我追上去才知道,那些是追债的人。
爸妈不满我跟赵心悦的恋情,早就为此停了我的卡。
实在没有办法,我动了公司的公款去救赵妈妈。
这件事我瞒着所有人,就连赵妈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追债人好心放她走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挪用公款的行为,导致公司亏损严重。
爸爸气得住院,妈妈一怒之下把我赶出家门。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只好求到了青梅竹马的宋玉宁那边。
她答应帮陆家渡过难关。
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抛弃赵心悦,跟她结婚。
我别无选择。
赵心悦那晚穿得很漂亮。
烟花在她背后炸开,映着她的眼睛,漂亮极了。
我从未见赵心悦笑得这样真挚,这样好看。
她身上的白裙子,前两个月就攒钱买了下来。
当时我还调笑她终于舍得给自己花钱了。
原来,是用在今天。
赵心悦期待的望着我,她在等着接受我的求婚,做我的新娘。
只可惜,她注定不能如愿了。
我在众目睽睽下举着戒指,转身向旁边的宋玉宁求了婚。
像被开了什么恶劣的玩笑,赵心悦惊愕得看着我,脸上的期待和喜意还未褪去。
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满心的苦涩。
我讥笑得看着赵心悦:“玩一玩暧昧游戏,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你这样的贫民女孩,玩玩还可以,结婚是不可能的,赵心悦,我们分手吧。”
赵心悦的神色从惊愕转向痛苦,而后是茫然无措。
无意识得攥紧了手,赵心悦的声线发着抖。
“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不信!”
“你说过你爱我……”
“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我直接打断了赵心悦的话,盯着她满脸的刻薄和嘲弄。
“你这种想傍大款的女孩我见多了,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也不敢看赵心悦的神色。
现场一片安静,只有烟花爆炸的声音。
围观群众也满脸惊愕。
像是明白了什么,赵心悦双眼湿润的望着我,声音甚至有些卑微。
“陆远,你明明说过我们是天生一对!”
“我马上就毕业了,我的专业课成绩很好,以后我也会努力工作争取能配上你。”
赵心悦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有些不敢看那双沁着水光的眼睛。
宋玉宁摸着手上的戒指,望着赵心悦满脸嘲讽:“行了,跟你玩两年还当真了。”
“当时我就跟阿远说过,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能随便招惹你这种穷鬼,会被赖上的。”
“待会我给你打二十万,就当是青春损失费,别缠着阿远了。”
赵心悦的脸色灰败。
眼泪在她脸上一颗颗落下,像是砸在我心里。
砸的我心脏闷痛。
望了望宋玉宁,深吸了一口气,我面上的神情越发讥诮。
“赵心悦,像狗一样赖在我这里,不合适。”
“我不想跟穷人玩暧昧游戏了,滚吧!”
我的表演应该极其出色。
赵心悦看着我,眼底翻滚着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周围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原来是贫民女孩和陆家大少爷,怪不得人家看不上她,听说陆家和宋家要联姻了。”
“还给二十万补偿费呢,不少了,见好就收吧。”
“这女孩脸皮也是厚,都这样说了还不走。”
赵心悦站在中间,被诸多嘲讽她的声音包围,向来挺直的脊背好像都被压弯了下来。
最终,她还是满脸死寂,失魂落魄的走了。
我的心也像是掀开了什么口子,由内而外得冒着冷意。
我知道,今晚之后我跟赵心悦再无可能。
我们彻底完了。
那天晚上的事被人拍到了网上,还上了热搜。
赵心悦被全网嘲笑。
再之后,就是赵心悦出国。
我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7
思绪拉回。
我听到了赵母不满的声音:“再怎么说,陆远都在我们最难的时候给了我们帮助,你不该一回来就对付陆家!”
赵心悦直接拿出来我之前的求婚视频:“妈!当年我是怎么被陆远羞辱的你忘了吗?”
“我被所有人耻笑,说我耍心机想嫁入豪门,说我配不上陆大少爷,我到死都忘不了,他们这样羞辱我,迟早我会一件件还回来。”
我在一旁苦笑,当年的确是我对不住赵心悦。
但如果不挪用公款,我又怎么护得住他们母女。
总归我现在已经成了鬼魂,有再多的苦衷,赵心悦也听不到。
赵母看着赵心悦神色含怒:“当年的事,说不准就有内情,陆远跟宋玉宁认识那么久,如果真的喜欢她,又为什么要跟你谈。”
“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年前你偷偷回国了一次,你敢说你不惦记他!”
我的眼眶发热。
原来,还有赵母从始至终这样相信我。
而赵心悦,早就深信了我当年的表演。
只是四年前赵心悦回国了?
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我曾联系过赵心悦,却被她的朋友沈耀臭骂一顿。
说她赵心悦已经过订婚,根本不屑见我。
就是在那时,我出了车祸意外身亡。
到死都没再见过她。
8
赵心悦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只嘱咐保姆好好照顾赵母,就转身上了楼。
我跟着赵心悦回到房间,看见她进衣帽间待了很久。
跟过去一看,是当年分手时她穿的裙子。
那时的她满心以为,自己会成为我的妻。
现在我只觉得唏嘘酸涩。
如今阴阳相隔。
我跟赵心悦,的确是有缘无分。
窗外狂风大作。
赵心悦叮嘱保姆,不准把我妈在外面的事情告诉赵母。
我飘过去看时,我妈还孤零零杵在外面 。
淋了满身的雪花,远远望去像是静默得雪人。
北方的冬天,我妈在外面站到了半夜,到底是没能求到赵心悦的帮助。
她一瘸一拐的回了家,连灯都没开。
我看见我妈在客厅蜷缩着,抱着首饰盒哭泣。
里面是一条平安锁,黄金打造。
是出生时她和爸爸为我求的。
家里出事后,值钱的首饰早就卖光了,只留下了这把平安锁。
现在拿到拍卖行还能卖到十来万。
我妈将平安锁捧在掌心,不住得用手摩挲着。
这些年来,她总是不愿相信。
自己唯一的儿子,二十多岁就死于车祸。
她将我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不让人进出。
好像只要没人提起,我就还会回家,还会笑着唤她妈妈。
平安锁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念想。
而现在,连这最后一件首饰都要被迫卖掉。
她不得不承认,陆远真的走了。
她的宝贝儿子,已经死了,什么都能留下。
我妈靠坐在沙发上呜咽着。
她的声音发着颤:“远远,是妈妈没用,妈妈留不住你,也留不住你的平安锁。”
“但你放心,妈妈跟你发誓,只要我有钱,一定第一时间替你拿回来。”
正说着,眼泪就滴在了平安锁上。
她准备卖掉我的平安锁凑钱,却被医院打来的电话告知爸爸已经被救了出来。
着急得赶到医院。
我妈才知晓,是宋玉宁交了赎金,并把父亲送到了医院。
我妈一直坚信,宋玉宁跟我的死亡脱不开干系。
她很清楚,我是个硬朗坚强的孩子。
绝不会自寻短见。
四年前我车祸离世,是在跟宋玉宁离婚的第二天。
所以,她一直恨宋玉宁害死了我,哪怕没有任何证据。
“你来干什么!我们陆家不需要你救,你给我滚!”
看着坐在病房门口的宋玉宁,我妈盯着她一脸怨恨。
“阿姨,医生还在办手续,待会我交了手术费就走。”宋玉宁看着我妈,一脸憔悴道。
当年是她主动跟我离的婚。
那么多年不见,我以为她应该会过的不错。
没想到是这样消瘦憔悴的样子。
像是被什么字眼刺激到,我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上手厮打宋玉宁。
“你有钱了不起是不是!就是因为钱,你非让陆远娶你,离婚后又害死了他!”
“我的远远还那么年轻,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给我滚!”
宋玉宁的神情寥落,面对我妈的打骂居然一声不吭。
9
我妈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骂着骂着就变得呼吸急促,直到后面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我在原地急得发颤,怒吼着让护士救命。
我爸还在里面,我不能想象万一我妈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我妈迅速被推进了急救室。
听到护士说没有大碍我才松了一口气。
宋玉宁神情落寞的坐在走廊门口,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旁边站着一脸嘲弄的赵心悦,说是来医院陪母亲体检。
她冷眼看着走廊门口的闹剧,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才发现她瘦了很多,下颌尖尖的没有一丝赘肉。
见我一直没有出现。
赵心悦神情讥讽的望着宋玉宁:“怎么是你,他们儿子呢?还真是白眼狼,一点孝心都没有。”
宋玉宁继续出神,没有理会她。
赵心悦无视他的淡漠,故意在她旁边坐下。
“我跟你说话呢,被打得哑巴了?陆远呢?”
宋玉宁转头望着陆远。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痛苦,嘲弄和其他的一些赵心悦看不懂的东西。
“你不知道吗?陆远来不了了。”
赵心悦嗤笑:“他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死了吧。”
气氛一时静滞,宋玉宁没有说话。
小小的空间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玉宁一眼不眨得盯着赵心悦,神色怪异。
像听到了什么跨世纪的笑话,或者看见了什么怪人。
良久,她自嘲得笑。
“你说得没错。”
“陆远死了,四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