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海上,船员要是有点小动作,那整个船上的气氛都不会很好,这就和那句“一锅老鼠屎害了一锅粥”是同样的意思。一群爷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没有女人,没有自由的空间,在这种环境下,还有人出来搞事情,那这个人可能活久见了。
没错,我们船上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时我上的一艘国内船东的船,主要航线是走美国,印日本,中国的航线。就这样的航线,按理说会很舒服,很轻松。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会同意上船,可万万没想到,当我上了那艘船后,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当年,在接到公司的通知后,我、船长、三管轮,服务生,共四个人一同前往公司培训,体检,就等着上船。
作为船员,自己的身份还不算高,所以当晚船长请客,我们几个船员都对船长表示感谢,甚至三管轮想要通过船长推荐,希望这一趟能在船上提职,所以和船长拉上关系,喝了不少。
当晚的晚饭吃得不错,大家都觉得船长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晚饭后,我和服务生住一块,回到房间的时候,服务生还私下问我船长这个人感觉如何?还问我曾经是否和他一起同船过?
我也是第一次和他同船,就晚上请客吃饭的体验来看,船长真不错,想必上船后船员的生活也不错。服务生的感受和我是一样的,他开始期待上船后,船员们的生活气氛一定会非常的不错。
可一切美好都发生在想象中,谁也没想到船长是这样一个人,直接让我和当初一起上船的人大失所望,甚至引起了全船船员的公愤,不得不说,从事航海工作遇上这样的船长就得倒霉。
第二天,我们四个人前往上海机场坐飞机,前往日本港口登船。路上,船长特别照顾我们几个人的出行安全,通关安全,总是替我们解决很多问题。在我们的心中,这样的船长确实不错。
我们于当天下午到达日本横滨,于当天晚上在代理的接送下,直接来到了船上登船,和下船回家的人做了简单的交接班后,真正的海上航行工作开始了,为期六个月的海上生活,我和大家都一样,都期待这六个月有一个美好的日子,轻松的日子。
现实中,一步一步的体验,一幕一幕的见证,让我过得苦不堪言,连跳海的心都有了。
我印象深刻,我们从日本上船后,船就开出来了。船舶开始航行于太平洋上,为期四十多天的海上航行,在我的心里这是幸福的日子,毕竟远洋航行是非常轻松的,没有那么多的船舶交会,只要天气好,日子会显得很轻松。
船员们大概和我想的都是一致的,都这么认为现在船上装满了货物,每天只要做一些简单的保养工作就够了。
这样的幸福势头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相互渗透,每天晚饭后,我都能看到有船员在生活区走廊里唱歌,有船员在甲板上趁着月光在静听大海的声音,还有些船员躲在房间里看一些有趣电影。
这大概是一群男人生活在船上的基本样子,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显得还算安详。
上船后首个周末来临,船长自己也是新上船,船员几个也是新上船。为了欢迎新人上船,也为了让新船员融入到已经在船上的船员氛围中,船长举办了全船聚餐。
聚餐往往是船上的主要做法,逢年过年过节,船员晋升,船员家里有喜都会举办餐会,目的都是团结船员,和谐气氛,让海上的工作更加轻松。
周五早上我就听到船长和大副说加餐的事情,让他和大厨说说,安排十几个菜,晚上大家聚聚。
大副也按照船长的吩咐去做了,上海的大厨还算不错,烧的一手好菜,作为福建人,我还是很喜欢大厨的饭菜。
周五下午,陪我值班的水手被安排到厨房帮大厨打下手,可见晚上一定是大餐,否则大厨不会让水手去干活的。
我当时是三副,下午也没有班,睡到三点多后也主动上厨房帮忙。这个大厨我以前没见过,也是第一次同船。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大厨还挺热情的说道“哟,三副,你不会也上厨房来帮我忙的吧?”
我看大厨笑得那么开心,我也显得很轻松,回了一句:“是呀,我也很爱做饭,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洗洗菜,洗洗碗,我还是愿意的。”
就这样,我和大厨瞬间熟悉起来,关系上好像自来熟,一点陌生感也不存在。
当天下午,大厨没把我当小弟看,总是把我当成高级船员三副的身份对待,所以非常照顾我,总是让我干一些轻活,显得特别会来事。
当时,我对大厨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可这样的感受再后来成了感慨,没想到人不可貌相啊。
厨房里,大伙儿忙活了一个下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有俄罗斯帝王蟹,贝类,虾,三文鱼等等硬菜。
晚饭的时候,船长像别的船长一样,老样子,搬了一箱啤酒,两瓶红酒,一瓶白酒,一条烟出来。这样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都是一贯的做法,船员们也没觉得船长这么做就是大方。
不过,晚饭开始后,我们的船员们都觉得这个船长真心不错啊。按理说,大伙儿应该都是新认识刚上船的新船,都应该会主动举着酒杯上船长那桌敬酒。
可是,当时是相反的。还没有船员主动向船长敬酒,船长反而举着杯子先找到普通船员那两桌喝了喝酒,大家相互敬一敬,还嘘寒问暖,提醒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
这样的一波操作,让哪个船员也觉得船长是不错的船长。所以,当晚每个人都喝得不错,迟迟才退场。
然而,这样的美好日子算是从这一次戛然而止,我们的船员还沉浸在幸福的美餐中,可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苦日子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一大早我就上驾驶台去了。上驾驶台去的时候必须经过船长办公室,所以当时我看到了船长办公室有大厨在,而且他们两个正小声的聊着天。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什么,还以为是大厨向新上船的船长述职呢。
从那天开始,我明显发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船员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另一个是大厨越来越会来事了。
起初的时候,我认为船上的伙食量有限了,大厨考虑到船上二十多个船员的生活,必须控制好日常伙食量,才能保证船舶四十多天的海上航行。
所以我当时也没有往心里去,有时候中午十二点下班后,等回到餐厅,留给我的是最不好吃的菜,而且菜量非常少。
刚开始那几天我没想太多,觉得可能是个别船员贪心所为,把我的菜拿去吃了,可是到了后来,我逐渐听到别的船员也在议论船上的伙食问题。
可见船上的伙食问题出现了大问题。
有一个晚上,机工散步到我的驾驶台找我聊天,我们聊起了伙食的事情。机工和我的感受是一致的,还说大家都认为从那一次加过餐后,船员的日常伙食是一天不如一天。
机工这么说,我也很赞成。本来不想站边说话,可是既然有人主动说出来了,我这个做驾驶员的也要表达表达自己的意见,告诉机工自己每天中午的午饭根本不成样子。
机工听我说了,和我的感受是一样的,甚至他还听别的老船员说大厨之前是不会这样的,就是因为我们上船后,才导致他们的伙食越来越差。
这么说,我们几个上船还影响了老船员的日常饮食了。
为了了解清楚这件事,我可是下了点功夫。
有时候吃过晚饭,我就会刻意往生活区走廊上走,去看看大家都聊什么,甚至看看大家的动态。那些日子,我明显发现大厨不在生活区,好几次碰上都是在厨房里忙着工作。
见到这种现象后,我很纳闷大厨不累吗?白天忙活一天,晚上不赶紧休息,早上四五点还要起来干活,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冒着被人嫌弃的心,有一个晚上,我故意往厨房去。看到了大厨正在做好吃的,而且做了三道硬菜已经放在了厨房的案板底下,用几块破布遮蔽着。
我上前和大厨闲聊了几句,大厨明显有些慌张,还以为我要刁难他。
作为大厨,我可不敢随意得罪,毕竟在船上他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得罪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当时和大厨聊了会,我便装着拿了一包泡面离开了。
离开后,我还在想这个大厨真会来事,照顾底下的兄弟们还是不错的,一日三餐不说,晚上还偷偷做几个硬菜,请兄弟们私下在房间喝一喝确实不错。
我在别的船上的时候也是遇到这种情况的,很多大厨为了搞好船员之间的关系,都会给自己开小灶,然后邀请普通船员偷偷到房间小喝一下。
我当时想的挺好的,所以也没有特别往大厨身上去想。
又过了几天,机工带着服务生来驾驶台玩,说是服务生初次上船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船舶驾驶台。所以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在驾驶台聊得很晚。
不聊不知道,那天大厨做的硬菜可不是请普通船员吃的,他们的反馈是根本没有吃上什么硬菜,而且大家的抱怨更加深刻,都嫌弃大厨不会做饭,做的饭菜也是难以下咽。
既然如此,我就知道这个菜肯定不是给普通船员的,那一定是给船长送去的。
为了了解真实的情况,每次晚上下班也好,上班也好,我都会特别注意船长办公室的动态。
从那一次开始,每天都很在意这件事,可是有时候根本没有碰上什么动静。
直到有一天周末,我们船上没有举办聚餐,过道里没人,船员们吃过晚饭也早早躺在房间休息去了。我上班的时候,我看到了船长的办公室的房门是关着的,而且里面就是有大厨说话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十二点下班,下班回来,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人不见了,船长办公室的茶椅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酒瓶子,还有几碟吃剩的菜。见到那一幕,我就知道大厨经常大晚上是给船长加餐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厨就糟糕了。平日里,船员们吃的都是猪食菜,难以下咽,船员共有的伙食都给了船长,而且都是他们几个吃了独食,这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是不舒服的,但我不敢随意说话。我深知这件事要是从我的嘴巴说出来,那船员会很快起哄,甚至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很有可能闹得个你死我活。
可是,有那么一句话:“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这件事并不是只有我在注意这件事,就连别的船员,尤其是那些老船员,一把年纪的船员特别在意这件事。
所以我们船上的水手长在一次找大厨问点事的时候,到处找大厨,也找到了他那里,发现他的异常后,开始着手他的事情。不了解不知道,他也和我一样,发现了大厨每天做的硬菜都是拍马屁去了。
这件事一出来后,水手长立马告诉了机工长。要知道,船员中,普通船员里面,水手长和机工长可是水手们,机工们的部门长,所以他们两个人很不服气,将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来了。
船员们怨气很大,从此对大厨非常有意见,也知道大厨拿着船员拍船长的马屁,让兄弟们的生活陷入焦虑中。
船员们的心情很焦虑,那船上的氛围自然就不会很好。所以,久积成怨,忍无可忍,有一个晚上,水手长和机工长商量好对策后,直接在半夜找到大厨的房间。
他们不仅仅是找到大厨将他弄醒,而是手里都是拿着刃具。
我印象很深,当时我正好下班回来,经过大厨的房间,听到了大厨的房间传出求饶的声音。
我透过门缝看到是水手长和机工长在警告他,甚至问他为何要隔三岔五的给船长做好吃的,别的船员却吃得一塌糊涂。
大厨大概是被惊吓到了,瑟瑟发抖,告诉水手长和机工长,说是刚上船的时候,船长见他那天晚上做的菜太过丰盛,一大早就让大厨去办公室找他。
船长要求大厨把船上的那些高端食品,比如帝王蟹什么的都留下来,不要留给大家吃,希望大厨有空的时候,晚上单独给他加加餐。
大厨是上海人,船长也是上海人。大厨仗着船长是老乡,又想拉拢船长,让自己在船上能过上一个好日子,所以才这么做的。
令人没想到的是,大厨这样做真的太过分了,明明有很多高端食材,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给大家吃,反而偷偷拿给了船长吃。
水手长听了非常来气,当场就警告了大厨,提醒他小心在船上失踪。机工长甚至说要将他沉入大海,永远消失。
大厨其实早就感知到了压力,可是又觉得只要船长能保护他,什么事情都有人保护。他万万没想到水手长和机工长会如此火冒,更没想到他们如此狠毒。
当晚,大厨向水手长和机工长连磕几个响头求饶,表示自己再也不会这样了,还让水手长和机工长在第二天中午在餐厅演一出戏,这样的话,他也好做人。
水手长和机工长并没有听大厨的话,要大厨自生自灭。
从那一个晚上起,大厨再也不敢那么做了。这还不是重点,第二天中午的午餐明显变了,大厨也不敢出现在餐厅吃饭,船员们也私下交谈,说伙食费发生了明显改变。
为了活命,大厨一定是觉得在这艘船的工作压力非常大,每天晚上都是反锁门睡觉。当我们的船到达美国港口后,提前提出了辞职申请,最终从美国休假回家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们船上来了一个山东大厨。这个大厨很有个性,以前我就认识他。他这个人很好,什么都向着普通船员,认为普通船员在船上才是辛苦的,干的活脏,拿得工资最低。所以,他并不吃船长那一套,最终让船员们吃得都很好,船长也因为他这个人不爱拍马屁,也不爱来事,性格还不好相处,所以没有为难他,也知道为难不了他。
从那一刻开始,船上船员的生活又好起来了,船员们之间的关系也好起来,生活在船上,工作在船上的氛围也好起来了。
那一次,算是一次难得的体验,也让我看到了人善被人欺的真理,也让我明白了做人不要太自私,要做受人拥护的人,才不会吃亏。这件事大家不找到船长身上就不错了,否则船长也一定不会有好的下场。
再说了,作为一船之长,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不仅自私,而且就不配做船长。我只是一名驾驶员,我不敢和他抗衡,因为我要赚钱养家,所以不敢在船上惹事,不想有个万一,那我连命也可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