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与我二妹鹣鲽情深,若是今日你们中只能活一个,你想选谁

文新谈小说 2024-04-10 22:51:50

荣康十三年,冬。

一场倒门雪下了三天三夜,天寒地冻。

京郊西门头的潭柘山上,岫云庵里,厢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宁悦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闯进来的一对男女。

身穿龙袍的赵偲,和身穿凤袍的宁悦然,均是冠帽歪斜,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你们来了?”宁悦然淡然一笑,“外头,一定是兵荒马乱了吧?他……果然做到了!”

“宁悦然,你简直是疯子,你是疯子!”宁潇跳了起来,“你勾结恶人,败坏偲哥哥的江山,你也不怕天下人唾骂?”

“哈哈哈!”宁悦然大笑起来,一阵剧烈咳嗽,喷出点点猩红来。

她熬了二十年,身体破败,早已经心存死志,笑道,“恶人?这世上还有谁,比你二人更恶?宁潇,你再说说,我弟弟,我父亲,我母亲他们是怎么没了的?祖父又是怎么死的?”

“是你……”

面对这样的宁悦然,宁潇再也不敢说是“克死的”,她张了张嘴巴,崩溃大哭。

“是我克死的?”

宁悦然想起了亲人,心头疼痛。

“你祖母是祖父的续弦,是我父亲的后娘,从我母亲过门起,她想方设法不让我母亲有孕,令掌药膳的嬷嬷,在她每日的药膳里都加旃那叶。”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她又往我母亲的药里放了藏红花,我母亲血崩,几乎没命。幸好外祖家里送来了名医,却也落下了病根。”

“弟弟还不到六岁呢,你知道吗,最近他总是到我梦里来,他是那么可爱,白白瘦瘦的,却生得跟画里出来的一样……”宁悦然的泪水滚落下来,“他喊我姐姐,说他被水淹得好难受,问我什么时候给他报仇?”

宁潇瑟瑟发抖,哭道,“大姐姐,是祖母,是她说煦哥儿活着,侯府世子的爵位就到不了父亲的头上。”

“那个老贱妇指使弟弟的乳母,把他推进了小池塘淹死。不到三天,我母亲就一病不起,也撒手西去,我父亲一夜白发。”

“她犹不肯罢休,我父亲在两淮巡盐御史的任上,接了皇上的密旨,督办一百万两盐税用于辽东战事,他本来都已经收集了那些盐商们的把柄,要是拿出这些,一百万两银子轻而易举可得,可他身边的管事在你祖母的唆使下,背叛了他,将那些账本偷了出去,交给了政敌。”

宁悦然厉目如电,盯着痛哭流涕的宁潇,“可怜我父亲,眼见一百万两盐税缴不上来,怕耽误了战事后,皇上怪罪下来,会牵连一大家子,不得已才自尽。”

却落了个贪污盐税,畏罪自尽的罪名。

“宁潇,你们呢?你们二房,又如何?”

宁潇紧紧地咬住牙关,一个字都不敢说。

宁悦然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道,“祖父抑郁而终,你们二房鸠占鹊巢,你父亲袭爵,你为了后位,败坏我的名声,踩着我往上爬,你们这对狗*男女,今生今世,做尽了恶事,还想江山稳固?”

赵偲怒不可遏,“贱*人,纵然朕为了娶潇儿,利用了你,天下百姓何时得罪过你?大乾江山何时对不起过你?”

“不曾!”宁悦然摇头,“可我的弟弟、母亲、父亲,还有祖父,他们都不在了,这大乾的江山,是太平还是不太平,于我又有何干呢?”

“大姐姐,没想到你竟然成了这样的人!”宁潇哭道,“那些事,都是祖母做的,与我又有何干呢?你若是不伏气,我让偲哥哥迎你入宫,便是将这后位让给你又何妨?”

宁悦然嗤笑一声,“赵偲这种识人不明的蠢货,连忠奸都不分的糊涂东西,我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你竟然让还想用来羞辱我,呸!”

宁悦然一口啐在了宁潇的脸上,她忙用手抹了,后退两步,“你……你敢对本宫……”

门外,响起了杀喊声,眼看追兵近了,赵偲明显慌了。

宁悦然也觉得越来越力竭,她也知道,自己的时辰也快到了,不由得看向赵偲,“皇上,你与我这二妹妹鹣鲽情深,可若是今日你们中只能活一个,你想选谁?”

此言一出,赵偲猛地看向宁潇,而宁潇看到他眼中闪现出来的求生的渴望,惊骇不已。

“偲哥哥!不要,不要听她的,你知道我这大姐姐一向巧舌如簧,惯会哄人,如若不然,那人怎会听她的到这种地步?”

为了她,颠覆江山。

宁潇笑道,“皇上,如果不是他允许,你二人今日,到不了我这里。我可以让他放过你们中的一个人,但只有一个,皇上,皇后,你们商量一下。”

赵偲信了,到了这地步,他也没有不信的资本。

“不!”宁潇噗通跪了下来,膝行两步,“大姐姐,你不能这样,我们同一个祖父,都是侯府的女儿,不能自相残杀!”

宁悦然只当她在放屁,缓缓闭上眼睛,“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们快点决定!

赵偲的手里,已经握住了桌上的铜灯,他眼中闪现出了狠厉,看着宁潇,“潇儿,朕已经为了你做的够多了,封你为后,庄妃、永妃怀了朕的孩儿,你却让她们落了胎,朕也没有怪你。”

“你……皇上,你说过的啊,你当年说过,永远只宠幸我一个人,是你先不守信用。”

“要不是你,朕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娶妻娶贤,朕瞎了眼才会娶了你这个祸害!”

“赵偲,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说过,你一生只爱我一人!”

“朕……”

“快点!”宁悦然冷冷地催道。

“不,大姐姐,你救救我,你饶了我,我不想死!”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听得到兵刃入肉的声音,赵偲也越发慌了,他决然地举起了铜灯,朝着宁潇的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宁潇的身体瘫软下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偲,这个曾经许诺会给她万千宠爱的男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始终不肯合上。

“宁悦然,你说话算数!”赵偲生怕宁悦然就此死了,他就没了活路。

宁悦然看着死去的宁潇,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二十年,为了报仇,她处心积虑,钻研医术,历经艰难,走到这一天,等到了这一场好戏。

“宁悦然!”

一人冲了进来,一声惊慌的声音传来,雪光映在他的银色面具和一身铠甲上,如战神降临。

宁悦然缓缓地展开了一个笑,眼里的光芒也渐渐地散去。

若有来世……

第2章 重生,不再让弟弟死

五月里,榴花如火。

位于武定侯府西北角的后学堂里,坐着十多个未及金钗之年的少女,人人拿着书本,正在朗朗读书。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上,身穿粉底玉兰雀鸟棉纱对襟褙子的姑娘,手里拿着书,脸却贴在桌上,睡得口水都出来了。

窗外,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手里正举着一根开了花的石榴枝,轻轻地触这姑娘的手,轻声叫道,“姑娘,姑娘,快醒醒!”

宁悦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弟弟死了,母亲很快就没了,父亲被人陷害而死,她得了‘克亲’的恶名。

她为了报仇,谋划一生,与人联手,终于大仇得报。

梦里,宁悦然如卸下了一生重担,轻松得灵魂都飘上了天。

有人在戳她!

宁悦然睁眼醒来,便看到了一张好年轻的脸,她怔怔地看着这张脸许久,不确定地喊了一声,“紫烟?”

紫烟已经收回了花枝,拼命朝她挤眉弄眼,正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声音当头砸来,“大姑娘,你在做什么?”

宁悦然忙坐起身来,循声看去。

只见她坐在儿时的学堂里,周围是一张张许多年不见,而有些陌生的脸,坐在最前面的书桌边的,正是后来经常在她梦里出现,将她噩梦惊醒的先生,宋梅。

宁悦然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嗫嚅着喊了一声“先生。”

她怕自己在梦里。

“我今日讲的这一段,你背会了吗?”

宋梅年约三十岁,未婚,颇识得几个字,也写一手端正的字,被武定侯府请来给闺阁中的姑娘*们授课。

宁悦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也不知道宋梅都讲了些什么,她更加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会醒来?

“吃吃吃!”有人笑起来了。

宁悦然看过去,见是二叔家的宁潇,比她小两天,被她占了侯府大小姐的名头,而对她一直不满。

“大姐姐方才做梦呢,还在流口水,羞羞!”宁潇用白嫩的手指头刮着俊俏的脸蛋,惹得学堂里一阵大笑。

宋梅大怒,“大姑娘,你若是不想上我的课,这会儿就出去,我不想在我的学堂里再看到你。”

宁悦然应了一声“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果然绕过了几张桌子,走出了学堂的门,而这一切,令众人震惊不已。

紫烟躲在学堂后面目睹这一切,也慌了,忙丢了手中的石榴花枝,一阵烟一样冲到了前面,拉住了正朦朦瞪瞪往前走的宁悦然。

紫烟一把拉住了她,“姑娘,快回去吧,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

紫烟居然还活着,这么年轻,宁悦然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不是做梦。

那煦哥儿呢?

那一生,煦哥儿没了,她一生的噩梦才开始的。

宁悦然却急切地道,“紫烟,今日是初几?”

“姑娘,你睡迷糊了?今日初三,后日就端午了,太太还说要带您和二爷去看龙舟呢!”

二爷啊,她的弟弟还活着吗?

宁悦然看看头顶的日头,快当顶了,她什么都顾不得,松开了紫烟便朝南边冲去。

前世,弟弟就是这个时候,掉进了池塘里淹死的!

“姑娘,姑娘,等等,等等!”紫烟跟在后面,只见姑娘跑得跟射出去的箭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

她哪里知道,此时,宁悦然有多么着急,不管她现在是不是在梦里,她都要去救弟弟一命。

弟弟就是死在端午的前一天,她也是在学堂里睡着了,被先生罚,有人跑到学堂里来告诉她,说是弟弟没了,让她赶紧回去。

她丢了魂一样回到了她和父母居住的西跨院里,看到小小的弟弟被放在床上,已经全身浮肿,面色雪白,一身衣服滴滴答答地挂着水,他双目紧闭,从此再也没有睁开过。

母亲已经哭死好几回了,父亲回来的晚些,看到这一切,失神地站在屋里,后来有人说要为弟弟收殓,父亲抱住弟弟,不让任何人碰,抱了整整一夜。

西跨院的前面,是一个小花园,一排朝北的女墙南边,是侯府的仪门。

小花园不大,约有一亩多地,中间一个小池塘,从后花园里引来的活水,穿过池塘,再从二门处穿过,迤逦流出。

此时,天气尚热,一个身穿红纱小褂子,扎着两个朝天冲的小男孩,虽瘦小,肌肤白皙,一双凤眼炯炯有神。

他手里拿着一根柳枝儿,正在花丛中撵两只小鸭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年约三旬,生得白嫩的妇人。

“二爷,您走慢点,嬷嬷跟不上了!”这妇人边喊,边朝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人,眼里闪过一道阴毒之色。

“咯咯咯!”

鸭子在花间扑棱着翅膀,小男孩笑得天真无邪,指着鸭子对妇人道,“嬷嬷,嬷嬷,娘亲说长大了就能下蛋给我吃。”

“是啊 ,小鸭子喝了水,才会长得快呢!”

妇人嘿嘿笑了两声,指着不远处的池塘,“二爷,您瞧着池塘里的水,多清亮啊!”

小男孩朝池塘看了一眼,很是害怕,摇摇头,往后挪了挪,离水远些,“娘亲说,水会淹死人,怕!”

“二爷别怕,嬷嬷在这里呢!小鸭子喜欢水,二爷把小鸭子赶到水里去,好不好?”

一面说,嬷嬷心里骂着,不死的小东西,今日本就是带你来死,早死了我也早落个好。

小男孩看着米黄色毛茸茸的小鸭子,欢笑着点点头,他用柳枝撵着小鸭子,“米米,黄黄,我带你们去洗澡,洗澡很好玩的。”

嬷嬷见此眉开眼笑,怕夜长梦多,担心一会儿太太抄完了佛经,让人来找,也折了一根枝条上去帮忙。

小鸭子在两人的驱赶下,不得不一歪一歪地朝池塘边走去,脚步缓慢,那嬷嬷自然也很着急。

好容易,小鸭子下了池塘,小男孩却不敢朝池塘边靠拢,踮起脚朝水里看,母亲告诉他,水很危险,会淹死人。

“哎呀,二爷,不得了了,米米不见了!”嬷嬷故意惊叫起来。

“怎么会呢?”小男孩一着急,忙朝前跑了两步,眼看就到了池塘边,就在这时,嬷嬷伸出手来,朝小男孩的后背猛地推出去,小男孩便直接朝池塘里扑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宁悦然肝肠欲断,她凄厉地喊着弟弟“煦哥儿”,奋不顾身地朝池塘里跳了下去。

第3章 让前世那些仇人得到报应

烈阳高悬,地上透出热气来,还没到端午,这天气已然热到了要穿单衣的时候了。

太阳底下,一主一仆,一前一后从仪门的穿堂过来,边走边欣赏着侯府小花园里别致的景象。

武定侯府位于启胜院大街的纱帽胡同里,前朝时,是工部一个侍郎家的住宅。

那侍郎是苏州人,好治园子,将这一处住宅修葺得很有江南风味儿,约有一两亩地的小花园,一步一景,自然野趣。

主子走在前面,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生得剑眉星目,莲华容姿,神秀俊美,穿一身玄色素面直裰,一根玉带束得腰身见窄,长身玉立,风姿特秀。

他外面罩着一件浅蓝底绣云纹棉纱斗篷,下摆迎风卷起,衬得人如玉,气如虹,龙章凤姿,气质天然。

他身后的小厮穿了一身青衣,踩小步走在他身后,问道,“爷,莫不成就在这里等?”

“侯爷不在,既是有急事,且先等着!”

“爷才回京,不知道这京中贵人们给武定侯取了个好外号,叫‘莳花侯爷’,又叫‘遛鸟相公’,每早晚都要往那鸟林子里头钻一次,这大日头下,指不定又在哪个花棚子里头猫着,爷要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就你话多,爷都等得,你就等不得?”

说话间,少年朝前走了几步,拨开迎面拂来的柳条,耳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喊,“煦哥儿!”

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爷,前面有人投湖了!”小厮低呼一声。

“蠢货!”少年骂了一声,朝湖里看去。

池塘里,因周围垂柳依依,遮挡了阳光,虽到了初夏季节,水依旧冰凉。

宁悦然看到水面上浮动着的大红衣袍,一上一下,分明是弟弟在拼死挣扎,不知道多痛苦。

她心疼不已,一面朝弟弟划过去,一面喊道,“煦哥儿,别怕,煦哥儿,别怕!姐姐来了,姐姐来救你了!”

这一次,一定不会让你死了!宁悦然泪流满面。

“呜呜呜……”

五岁的宁煦不知所措地拍打着水面,突然,一股不大的力道托起了他,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攀住了这根瘦弱的胳膊。

宁悦然踩着水,转了个圈,到了弟弟的身后,一把托起了他,弟弟双手没有了着落,也就不再如同树懒一样,攀在她的身上,把她也一同往水里拉扯了。

前世,宁悦然学得一身医术之后,静极思动,听说南边出现了水患,她便带着紫烟和青川两个丫鬟去南边悬壶济世,在湖区待了整整一年,学会了泅水,也跟着那些渔民们学过一两招从水里救人。

岸上,紫烟眼见姑娘扑进了水里,吓得魂儿都没了,只跺脚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突然之间,她的后脑勺上被人猛地打了一棍子,紫烟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了。

宁悦然在水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绝没有想到,这个恶婆子竟然如此歹毒,一棍子将紫烟打翻在地上,顿时怒了道,“李嬷嬷,你要死了,竟敢做下这样的恶事!”

“姑娘,不怪我狠毒,当初我也是一心一意把煦哥儿奶大,谁知,他的命太硬了,生生把我的儿克死了。”

宁悦然虽会水,可这么托着弟弟,她的力气也不继,长时间如此,她就得与弟弟一起淹死在这池塘里。

她又如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再死一次?

可她若是上去,李嬷嬷手里拿着棍子,她在水里,李嬷嬷在岸上,她又不曾学过什么功夫,少不得又要和紫烟一样的下场,最终晕过去后,就抱着弟弟一块儿死。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死!

重活一世,她还没有报仇,不曾让前世的那些仇人得到报应,她这么死了,多不甘心!

“你的儿子分明是从床上一头栽下来摔死的,怎么能说是我弟弟克死的?我弟弟是主子,他不过是个奴才,犯得着我弟弟克他?”

宁悦然气极了而笑,她一只手将弟弟紧紧地搂在怀里,脚里踩着水,不得已朝岸边划去,打算伺机将李嬷嬷拉下水。

谁知,这奶嬷嬷早有准备,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来,只等着宁悦然靠近,便朝她身上招呼。

“姑娘不必说这些话,奴婢虽是个下人,可也不是个傻子,是老太太屋里的全嬷嬷说的,说是煦哥儿的生辰八字和奴婢儿子的犯冲,分明是煦哥儿克死了他。”

“你……”

宁悦然到底年幼体弱,煦哥儿稍微一挣扎,她的身体便猛地往下一沉,连着往水里没了好几下,宁悦然只觉得胸腔里的气少了好多。

“哈哈,大姑娘,今日真是不凑巧了,要大姑娘陪着二爷走黄泉路了。也不怕大姑娘知道,老太太那边许了奴婢,只要二爷死了,老太太就放了奴才一家的奴契,再给奴婢男人捐个官,将来奴婢也能做个官太太了。奴婢一心为大姑娘,也不叫大姑娘做个枉死鬼。”

“贱婢!”宁悦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以为,你能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我们要是死了,你以为你能活?”

“大姑娘,怨不得奴婢了,大姑娘和二爷不死,奴婢也或不得,谁不知道老太太的手段?”

她话音落,举起棍子,朝池塘边走来,打算一棍子将宁悦然打晕,以免耽误时间长了,出了差池。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李嬷嬷侧身一看,一张艳绝昳丽的脸,偏偏一双墨黑的眸子,杀气凛然,令她阵阵冷汗直冒。

“把她扔下去!”

冷厉的声音传来,令人如置身于寒冬。

紧接着,这道浅蓝的身影纵身而下,如同燕子拂过水面,他一把提起了水中的姐弟俩抱在怀里,在水面一跃,一把抓住垂过来的一根柳条,在枝干上一踩,如灵猴一般,落在了岸上。

宁悦然紧紧抱着弟弟,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入鼻,令她格外熟悉。

一抬眼,宁悦然只看到了一道如刀削斧凿般的凌厉的下颌线,侧脸如切如磋,在她眼里,如十里东风。

她的心随着男子的起跃而上下狂跳不止,方才濒临死亡的威胁解除后,她喜极而泣,却也来不及感谢。

宁悦然忙将弟弟半身放在地上,她曲起一条腿,将弟弟的腹部压在自己的腿上,为弟弟做起了急救。

肩上,落下了一件斗篷,宁悦然知道是那人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给他,心头感激不尽,她一身湿漉漉的,必是有失体面。

可为了弟弟的命,她暂时顾不上,若弟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一生,也难活了。

第4章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出什么事?

宁悦然虽急,却也颇为冷静。

前世,她有“神医娘娘”之名,也名不虚传。

少年本要搭手,见这少女手法独到,经验老到,那孩子虽小,只喝了几口水就被少女救起来,本无大碍,便只立在一边等候。

宁煦腹部的水吐出来后,“哇”地叫了一声,恢复了呼吸。

“姐姐!”宁煦还很虚弱,睁眼看到了姐姐,咧嘴一笑,宁悦然的眼泪便如滚珠儿般落下来,她抱着弟弟大哭,“煦哥儿,姐姐终于把你救活了!”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去水边玩了!”

“煦哥儿没有错,不是煦哥儿的错,是坏人的错!”宁悦然抱着失而复得的弟弟,满心里都是疼爱,她又如何舍得责怪弟弟呢?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响起,只听见前世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煦哥儿,然姐儿!”

“姐姐,是娘亲来了,娘亲要骂我了!”宁煦往姐姐的怀里钻。

抱着弟弟小小的软软的身体,宁悦然只觉得上天待自己实在不薄,她前世念了二十年的人重新回到了怀抱中,盼了二十年的亲人即将重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想要感谢上苍的呢?

二十年佛门参禅,宁悦然并没有参出什么感悟来,唯有每日里侍奉佛祖,让她凭着一腔执念,回到了十二岁的这一年,弟弟殒命的这一天,将弟弟救了下来。

这一刻,宁悦然愿意这辈子一生侍奉佛祖,感谢这份大恩!

“不会的,有姐姐在,姐姐会帮煦哥儿向娘亲解释的!”宁悦然将脸颊紧紧地贴着弟弟的额头,只觉得,怎么也抱不够。

“然姐儿,煦哥儿!”

曹氏领着丫鬟婆子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跪在地上抱着弟弟的然姐儿,她的怀里,煦哥儿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亮闪闪的,海松了一口气。

一双儿女安康,曹氏回过神来,看到两个孩子浑身湿漉漉的,她又心有余悸,“究竟怎么回事?”

“娘!”宁悦然唇瓣哆嗦,一声久违的“娘”喊出口,她的眼泪滚珠儿般落下来,浑身竟然颤抖起来。

曹氏以为女儿是受了大惊吓才会如此,忙上前,也顾不得两个孩子身上泥浆池水,将他们抱在怀里,“别哭,别怕,娘在呢,娘在这里呢,娘的好孩子,别怕了,娘来了!”

宁悦然靠在母亲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自己真的重生了,她回来了,哭得不能自已。

曹氏被她吓着了,她自己也吓着了,只觉得再迟来一会儿,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一双儿女了,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一旁服侍的人,真正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了!

湖的对岸,主仆二人朝这边看来。

小厮啧啧两声,看了一眼宁悦然身上披着的斗篷,问自家主子,“爷,那件斗篷,今日才上身,难不成就这么不要了吗?”

少年一言不发,瞥了他一眼,小厮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大热的天,浑身一片冰凉,他家主子的眼神虽有降温作用,也有凌厉挫骨之效,顿觉,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他抬脚朝外走去,武定侯府里的总管侯升跑了进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五皇子殿下请安,侯爷回来了,正在前头下车,让奴才过来请五皇子殿下先去书房,侯爷更衣后就来给殿下请罪!“

少年正是当今皇帝第五子赵慎之,四月十二日刚刚过了十六岁,虽年岁小,可在军中已经历练四年。

去年,北虏犯边,赵慎之随大将军卫弼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今年春,被封为临潼郡王,领湘州都督职。

武定侯的书房就在见山堂,小花园里往北走几步就到了,侯升打算领赵慎之穿过小花园过去,谁知,赵慎之抬脚就往东走,那边是仪门,要穿过大半个庭院。

侯升正要提醒,见这位主子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似有一道血光在他眼前闪过,侯升两腿一软,不得已跟了上去。

他哪里知道,这位主子是不想过去打搅了人家母子三人。再那姑娘一身湿漉漉的,被外男看到,还活不活?

上房院里,老太太韦氏正歪在一张酸枝芭蕉叶镶理石罗汉床上,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打着扇子,屋外,廊檐下,笼子里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越发一派静谧。

一个管事婆子快步走了进来,朝那两个打扇子的丫鬟摆摆手,两个丫鬟忙收了扇子下去了。

“老太太!”管事婆子凑近了,低声道,“李嬷嬷那边出了事儿了!”

“哪个李嬷嬷?”

“就是二爷跟前的奶嬷嬷,姓李的那个奶嬷嬷,不是说了让她今日动手,谁知,竟然出事了!”

韦氏腾地起身,厉声问道,“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出什么事?”

“听说大姑娘不知怎么地就知道了,跑了去,把二爷救上来了,听说那李嬷嬷反而被踹进了水里去了!”

“这等废物,不淹死算了,还留着过年?”韦氏一听,怒从心头起,她没想到,李嬷嬷竟是这般没用。

今日多好的机会啊,难得那小花园里没人,她又想法子绊住了曹氏,李嬷嬷都没有得手,过了今日,再想要下手,怕是不容易了。

“也是大姑娘,不好好儿在学堂里,突然就跟疯了一样跑出来,听说把先生都气得不行,直接就冲进了小花园里。”这管事婆子越想越怕,问道,“老太太,别是走漏了风声,被大姑娘知道了什么吧?”

韦氏一听坐不住了,她忙起身朝外走去,边走,心里头不自在,问道,“她能听到什么?去看看!堂堂侯府大姑娘,半道儿里从学堂跑出来,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事,她还要不要点脸?”

这管事婆子男人名叫周丰,专管侯府在外头收租子的,府上的人称她为周丰家的。

她打韦氏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便是她韦氏的贴身丫鬟,陪嫁跟来专管韦氏的嫁妆,为人精明能干,在韦氏面前颇有体面。

这一次的事也是她经手,谁能想到稳当当的事,竟然出了差池,心里也不由得将宁悦然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宁悦然,这会儿,那边小池塘里,宁煦的尸体都能浮上来了,哪有这么多事儿?

主仆二人一走动,身后便串连串,跟了一堆服侍的媳妇丫鬟婆子,不顾炎热,从上房院出来,穿过大半个侯府,浩浩荡荡地往小花园来。

才进了小花园的门,便听到池塘那边传来一声尖叫,“呀,池塘里有人,有人淹死了!”

第5章 她要是侯府的世子位

池塘里,穿着青缎背心,腰间系着一条酱色汗巾子的李嬷嬷浮出了水面。

韦氏快步走到了池塘边上,看着水里被泡得发了白的李嬷嬷,一腔怒火压也压不住,好好的一桩事,竟然被宁悦然那个死丫头给坏了。

还有李嬷嬷,真是个没用的贱婢,两个孩子都压制不住,还能有什么用?

宁悦然扭头朝池塘里看去,耳边响起了那人的声音,“把她扔进去!“当时听来,森寒可怖,可此时,她心里唯有感激。

知道是那人所为,宁悦然四处看去,人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走了。

也好,这本来就是自家的丑事,若是还把救命恩人牵扯进来,就不妥了。

曹氏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见自己儿子的奶嬷嬷掉进了水里,还以为奶嬷嬷是为了救两个孩子才落水的,落下泪来,忙道,“这可如何是好,快把人捞起来!”

她话音未落,便看到婆母带着众人前来,一张脸铁青,见面后,二话不说就吩咐管事婆子,“好好的罚大姑娘,问问,她如何不去学堂,在这里做甚?”

周丰家的本就对宁悦然迁怒不已,听了这话,就跟奉了圣旨一样,上前来,冷着一张脸,道,“大姑娘,把手伸出来,老太太要奴婢执行家法呢!”

“你是服侍我的,在她一个孩子跟前,还称什么奴婢,没得让她越发没大没小!”

竟是尊卑都不顾了!

一见此情形,曹氏上前来拦在了女儿面前,“老太太,您要管教大姐儿,媳妇原不该说什么,可今日情形不同,要不是大姐儿,煦哥儿今日只怕就没了!”

听了这话,韦氏越发怒气冲天,冷哼一声,看宁悦然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啄出一个洞来。

若不是宁悦然,今日,就是曹氏的死日了,她就不信,没了这个儿子,曹氏还能活得好好的。

“你若非要讲出个道理来,我且问你,然姐儿,李嬷嬷是怎么没了的?你别告诉我,她是自己掉进水里去的。”

韦氏朝躺在地上还晕着的丫鬟紫烟看了一眼,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紫烟肯定是被李嬷嬷敲晕的,旁边还有一根长竹竿,李嬷嬷肯定是被宁悦然这小丫头片子给拉到了水里的,混账婆子,没用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她也正好拿这件事,治了宁悦然的罪,小小年纪,这般恶毒,把她打发进了庵堂,神不知鬼不觉,正好去了这眼中钉!

曹氏一听这话,震惊极了,她不明白婆母为何要这样问,难不成,她以为是然姐儿把李嬷嬷推进了池塘里去了?

“老太太,李嬷嬷救了然姐儿和煦哥儿,她没命了,媳妇会重金赏她这样的忠仆。”

曹氏将李嬷嬷的死定义为忠义,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不管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这是对武定侯府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家里出个恶奴,千万张嘴一传,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若宁悦然是她的嫡亲孙女儿,不用曹氏说,韦氏都会这么做,只可惜,宁悦然不是。

她父亲是侯爷原配所出,而韦氏自己只是侯爷的续弦,没有血缘的牵绊,长房这边还占了侯府世子的位置,韦氏如何能容得下?

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做这武定侯府的世子,要让自己的嫡孙做这武定侯府的嫡长女,她要本该属于自己儿孙的位置抢回来,而不是让这些多余的人占了去。

这便是韦氏的谋划!

前世,宁悦然每每看到韦氏疼爱对二房好,而对母亲不断磋磨,她就特别心疼母亲,想要讨老太太的欢喜,以为老太太喜欢她,就会爱屋及乌,对母亲要慈善一些。

她在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无论老太太说什么,她从来都是温顺服从。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们瞧瞧,这天底下还有这样当儿媳妇的,我这当婆母的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开始顶嘴了,这就是你平国公府嫡长女的闺范?”韦氏的手指快戳到曹氏的鼻尖上去了,当着下人们的面一阵奚落。

曹氏面红耳赤,低垂了螓首,一个字都不敢吱声。

宁悦然站起身来,看向老太太的一副嘴脸,她的心在砰砰砰地直跳,若是可以,她真想一针戳死这个恶毒的婆子,可是她知道,杀人殒命,况从大义上,韦氏是她的祖母。

若她敢对韦氏有任何不敬,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而她重生归来,不是要与仇人同归于尽的。

深吸一口气,宁悦然朝前站了一步,对韦氏道,“老太太,李嬷嬷是自己钻进池塘里去的,她身为弟弟的奶嬷嬷,将弟弟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本就是大罪……”

“大罪?这里是后花园,本就是供人玩乐的地方,李嬷嬷把煦哥儿带到这里来,为何是大罪了?”不等宁悦然说完,韦氏就高声尖说着,全然没有侯夫人的半点风范。

宁悦然却不能与她一般没有气度,按下心头的仇恨,声音平静道,“我母亲早就三令五申,不允许李嬷嬷将煦哥儿带到这小花园里,特别是不能来这池塘边。侯府里,老太太也一再说,主子有令,当下人的若是不从,要以大过论罚,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尽管宁悦然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了,可这话语里的强硬依旧透了出来,韦氏简直是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对自己言听计从,温顺如猫的孙女?

“你这是在和我说话?”韦氏嗤笑一声,“我竟不知道,你还是我孙女呢!”

眼见韦氏要抓毛,周丰家的生怕老太太被大姑娘带偏,误了大事。

她在一旁笑道,“老太太,怕是李嬷嬷没了,大姑娘心里不自在呢,也是,好歹也是把煦哥儿奶大的嬷嬷,纵然犯下了过错,大姑娘要了她的命,也实在是不该,这传出去,外头的人可怎么说呢?”

一条人命啊!

大姑娘才多大点,怎地如此歹毒?

唧唧咕咕的声音响起,老太太带来的这些下人们都低声议论起来,朝宁悦然指指点点,而西跨院这边,曹氏身边的婆子媳妇们虽然没说什么,可看宁悦然的目光也充满了忌惮。

曹氏上前去,就要下跪求情,她怎能让这些人毁了女儿。

却被宁悦然拉住了,她道,“老太太,李嬷嬷非死不可,因为她说,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才将煦哥儿推进了池塘里,老太太,这是真的吗?”

第6章 这一耳光!

“老太太,这是真的吗?”

周遭里,一片死寂,连鸟叫声,池塘里的蛙鸣也一下子都消失了。

韦氏震惊不已地看着宁悦然,而其余人,包括曹氏都极为惊骇,一双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觉得,大姑娘这是疯魔了吧?

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周丰家的浑身爆出冷汗来,她便是极为恐慌了,老太太的眼角余光挪到了她的身上,她只感觉到了千钧重担,两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宁悦然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十二三岁懵懂无知,看不透人心,不懂人情世故的傻白少女了。

她将所有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包括周丰家的眼底的躲闪,心底里冷笑一声,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回,她再也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歹毒之人。

为了利益,竟然舍得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动手。

“胡说!”韦氏两道眉竖了起来,“那黑了心肝的下*贱种子说的话,你也信?你是侯门千金,何等尊贵的身份,混账老婆嘴里混唚的话,你不说当没听到,还跑来问!”

韦氏是没想到,李嬷嬷竟然还能把这话说出来。

她哪里知道,李嬷嬷也是第一次害人,她也怕姐弟俩死了,变成恶鬼找她算账,她才把幕后主使说出来,让这姐弟俩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好放过她,该找谁算账,就找谁算账去!

被宁悦然当场捅破,今日,若她敢让李嬷嬷之死稍微沾染一点到宁悦然的身上,那她指使李嬷嬷谋害孙子的事,就为成为京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一辈子维系的怜贫惜弱,菩萨心肠的形象,就要坍塌一地,她还如何做人?

好狠的小蹄*子!

韦氏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却听到宁悦然轻轻浅浅的声音,不疾不徐道,“我没想问,是怕老太太误会,以为我小小年纪,就敢做出害人性命的歹毒之事,不得已才出言解释。”

韦氏气得浑身颤抖,这该死的小蹄*子,一张嘴什么时候这么利索了?

韦氏也听出了宁悦然言语中的威胁,当然,她绝不认为宁悦然有这个胆量威胁她,只以为,这就是宁悦然先前的想法罢了,可听到“害人性命的歹毒之事”,韦氏又不淡定,只觉得宁悦然话里有话,是在点她的穴。

“听听,这就是我武定侯府的大姑娘的风范,我一句话还没说呢,她就说了十句八句出来了。真正是十个会说话的男人,都没她一张嘴会说话!”

韦氏不敢让自己谋害世孙的事传出半点来,也怕了,心怦怦跳,不敢拿煦哥儿奶嬷嬷的事说话了,又不肯服输,便说起宁悦然没规矩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过来了。

一个媳妇婆子笑着帮腔道,“大姑娘,快别这么说话,要是被外头的人听到了笑话,不说姑娘没有学好规矩,反倒说是世子夫人没好生教姑娘。”

宁悦然上前去,一耳光扇向那媳妇婆子,一下子把人打懵了。

韦氏也不敢相信,指着宁悦然道,“你,你还有没有规矩?”

世家大族的规矩,长辈们屋里的猫儿狗儿都得敬着,别说是个活人了。

宁悦然摇了摇手,她这一耳光,手掌都疼了,却也解气。

眼下,她还没有做好令韦氏一败涂地的准备,没法朝韦氏下手,却并不代表,她拿这些多嘴的下人婆子没办法。

“我是为了老太太好!这也不知是哪个屋里的媳妇,实在是没有规矩,主子之间说话,竟也有她插嘴的份。又不是教我规矩的教养嬷嬷,又有几个身份在这里指指点点,没得让人笑话,以为咱们府上,老太太御下无方,连上下尊卑都没有,太没规矩!”

这媳妇婆子自然是老太太屋里的,这番话说出来,没得就是拿老太太的话来骂老太太罢了,偏偏宁悦然说得句句都在理。

韦氏气得吐血,却也无法,这一巴掌,简直是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立着的曹氏,“你要是没本事教养她,就把她送我屋里来,我帮你好好教她规矩。”

曹氏也甚是为女儿的变化感到惊诧,但方才,女儿质问老太太的话,也不得不让她留了心了,她如何还敢将女儿送到上房院去?

“媳妇不敢!媳妇养的孩子,没得送到老太太的屋里烦老太太教养的,若是被媳妇母亲知道了,媳妇还如何做脸?然姐儿处处为老太太着想,她只是嘴笨,不会说话,一颗心没有不向着老太太的。”曹氏不软不硬地顶道。

韦氏气得七窍冒烟,曹氏竟然敢在她面前将娘家人抬出来,可偏偏,韦氏却不能置之不理,曹氏一门两国公,在朝中举足轻重。

而韦氏的娘家原本是卖豆腐脑的,只因太妃在世,又有抚养过当今皇上的恩德,才得以封伯。

比起以军功出身,祖上出过给太祖高皇帝当奶嬷嬷的奉圣夫人的曹氏来说,份量太轻了些。

“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姑娘没有不孝顺老太太的,都是老太太平日里教的规矩好。这会子,日阳儿也毒了,要怪都怪李嬷嬷那下流贱妇惹出这般事来,让一家人都不得安生,不如先回去,也到了您该午歇的时候了。”

眼见周丰家的没用处了,日常服侍老太太梳头的婆子常婆子,上前来,劝道。

她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同是韦氏从娘家带来的人,万没有站在曹氏母子这边说话的份。

但她怕宁悦然也冲上来扇她一耳光,那就真是没脸了。

“走!”老太太转身,领着媳妇婆子们,浩浩荡荡地转身离去。

曹氏海松了一口气,忙一把抱住了儿子,惊呼道,“煦哥儿,你怎么样了?”

韦氏的脚步一顿,看都不往后看一眼,就吩咐周丰家的,“把煦哥儿带到我院子里去养着,既然他娘带不好他,出了这样大的事,差点把命都丢了,就由我来养着吧!”

终究是不甘心,韦氏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要是这么回去了,会气得几宿都睡不着。

曹氏一听这话,简直是如雷轰顶,她眼下如何敢把儿子送到老太太的上房院养着?

哪怕没有出这事,儿子和女儿都是她的命根子,一日不见都要活不下去,怎肯送离了跟前?

“老太太上了春秋的人了,媳妇活该在老太太跟前侍奉,哪里还敢劳烦老太太帮忙带孩子,万没有这样的道理!”曹氏恭敬地道。

眼见曹氏如此紧张,韦氏觉得扳回了一局,不由得趾高气扬,“听说,平国公府里,你母亲国公夫人不也把你那侄儿养在跟前,怎么,你怕我养不好你儿?”

她娘家二兄的儿子曹珏便是养在她母亲的跟前,可那能一样吗?那是嫡亲的亲孙子,她母亲宝贝得命根子一样,又如何和这家里比?

第7章 比猪都不如

“老太太说笑了?大太太哪里是这个意思?天底下哪有不疼孙子的祖母?老太太平日里待大姑娘和二爷如何好,大太太岂有不看在眼里的?”常婆子笑着道。

周丰家的听了这话,一个个眼刀子朝常婆子甩过去,她今日不过是差事办得失了手,又是头一遭,常婆子就把她挤兑得没地儿站了,真以为老太太以后就用不上她了吗?

周丰家的不敢再闭嘴了,也跟着道,“大太太,快把二爷给我吧,我把他抱过去。一会儿,我亲自去请了大夫来,给二爷把脉。”

说着,周丰家的不管不顾就从曹氏的怀里抢孩子,宁悦然见了,已是杀气凛然,只恨此时手上没有针。

她上前一步,一耳光朝周丰家的脸上扇去,“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悦然。

从来,武定侯府的规矩,爷们姑娘知书达理,越是谦越是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

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小主子们的行事。

周丰家的还是老太太屋里的管事嬷嬷,若是宁悦然等人言行举止有了过错,周丰家的都能代老太太管教,眼下,宁悦然竟然伸手打人了。

不是宁悦然愚蠢,沉不住气,实在是她今日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重生、弟弟差点淹死,好不容易救上来了,她急着给弟弟诊脉,老太太这个罪魁祸首的带着一干子帮凶打上门来,她如何忍得住?

韦氏也是没想到,宁悦然居然还会出手,这还了得,她今日若是不拿出点态度来,以后,她在这个家里,还如何行事?

还有谁会将她放在眼里?

“你这个该死的奴才何等歹毒!老太太素来敬重你,因你是从荣昌伯府跟着老太太过来的,在老太太跟前得了最大的体面。你这奴才,不但不知道感恩,竟然还想陷老太太于不慈不义的境地。”宁悦然先声夺人道。

韦氏气笑了,“我竟然不知道我跟前的人,还要陷害我!然姐儿,你可真是好样儿的,你且说说,我听听,瞧瞧有几分道理?”

那意思,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这事,就别想了,说不得,宁悦然还要被家法伺候,一个未议亲的姑娘,在家里受了家法,这辈子还想有个好姻缘?

做梦去吧!

曹氏也紧张极了,她一面紧紧地搂着煦哥儿,一面为女儿心疼,她哪里不知道女儿的一片心,都是为了弟弟。

曹氏也很怪自己,没能在老太太跟前把一双儿女护住。

“若没有今日这事,别说老太太为了母亲着想,把弟弟接到上房院去养着,母亲自己就想有这份体面!”

这话一出,韦氏脸色稍微好看一些,毕竟,这是宁悦然在奉承她。

“只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我亲眼看到李嬷嬷把弟弟推进了水里,我下水把弟弟救上来的时候,她还用竹竿打我,想我和弟弟淹死,还说……”

宁悦然朝周丰家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韦氏一瞧,便心头不妙,紧张不已,正要开口让宁悦然闭嘴,已然来不及了。

“李嬷嬷还说,若她把我和弟弟弄死了,周丰家的许了她,给她男人捐个官,她也能当上官太太了!”

四下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到了这份上,还有谁会怀疑,今日这一出,不是预谋的?

就是老太太带来的那些媳妇婆子丫鬟们也都惊讶不已,眸有深意地看向老太太。

“胡说八道!”

韦氏只觉得浑身一派寒凉,分明在大日头底下站着,她却如同置身寒冬里。

真是后悔,方才应当一走了之,而不是节外生枝。

“出了这样的事,周丰家的不但不避嫌,竟然还强行要将弟弟抱走,她分明是想陷老太太于不慈不义中,这样的刁奴,难道不该罚吗?”

宁悦然义正词严地道,“只可惜,我人单力薄,不能为老太太严惩恶奴,还请老太太对她执以家法,以儆效尤!”

韦氏的胸脯剧烈起伏,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口,她气恨不已,不管不顾地道,“既煦哥儿无事,就不必请大夫了吧!”

这还了得!

曹氏正要说话,宁悦然却拉住了母亲,“谢老太太慈悲!”

见山堂位于武定侯府向南大堂的西边,一共两进四间,南边是个小院子,门前一左一右种着两株银杏树,上了年头,冠盖如伞,遮天蔽日,浓荫如盖。

此时,朝南的窗户开着,廊檐下一阵阵鸟叫声传了进来,叽叽喳喳,如山野中一般,令人耳朵响亮。

屋子里,南窗下的矮几旁边,两把椅子上,武定侯宁阕与临潼郡王赵慎之见过礼后,分尊卑落座。

赵慎之转动着手中的青花盖碗,略垂了一张容颜昳丽的脸,笑道,“一直到今日,本王的小厮还在跟本王说,宁侯有‘莳花侯爷’的美称。宁侯二十八年前开始养花,时至今日,二十八个年头,本王以为,便是一头猪也学会种花了。可本王瞧着,宁侯何等聪明人,却连一头猪都不如。”

宁阕眼里闪过了一道精光,面上显出几分怒意来,“年轻人,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难道不是吗?宁侯廊檐下有一盆墨兰,想必宁侯是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却不会养,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赵慎之将茶碗放在了桌上,“宁侯,想知道哪儿养坏了吗?”

“哪儿?”那盆墨兰,是宁阕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虽说是附庸风雅,可死了也怪可惜的,关键是,他将比猪都不如了。

“水浇多了罢了!”赵慎之叹了一口气,道,“宁侯,壬午宫变,您不偏不倚,父皇也不怪您,那时候,您已经不问世事,持中立,父皇唯有感激。”

宁阕不言语。

赵慎之继续道,“看到宁侯养那盆墨兰,本王是不相信宁侯真正已经放下了所有心思来莳花弄草,可在宁侯的小花园里,看到了那一幕,本王真相信,宁侯是万事不管,只缅怀故人去了!”

“什么事?”宁阕自认为,不会有任何事能够打动他的心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五皇子的来意,是为了让他能够重新站出来为朝廷出力,便不会意动心摇。

“今日,在等宁侯回府的时候,本王也是无意间走到了小花园里,恰好看到府上的恶奴正在谋害两位小主子,若非本王出手,想必,此时,宁侯已经被告知,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宁阕腾地站起身来。

转载自公众号:皓轩悦坊

主角:宁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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