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邻居
作者：于博
原载《广西文学》2022年第4期
原标题《油事》
01
二嫂姓张，大个儿，大眼睛，大长腿，一说话笑盈盈。
张二嫂长得漂亮，嘴巴还甜。她不叫你点啥不说话，不先笑不说话，一样的话在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听。
人们都爱和张二嫂唠嗑，说听她说话像听“水萝卜”唱二人转。水萝卜，民国年间奎县二人转的角儿。
偏偏二嫂还不是麻鞋帮上绣牡丹——中看不中用，而是家里外面样样拿得起放得下。
张二嫂嫁给二柱，立马拉长了全村男人的目光，扯歪了全村女人的嘴。
张二柱子，你小子真有福气。啧啧，老天爷，不公道，好事咋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
张二柱子脸上跑着笑，腰板拔溜直，说话都带着几分自豪与得意，村里的女人不免对自己家的男人多看了几眼。
大大咧咧的王桂兰从来没有管过他男人，这回也上心了，一边站在大街上用围巾擦手，一边喊，振堂啊，回来吃饭吧！一贯大嗓门的她，语调低了许多，还有了点温柔的味道。
人们听了都笑，大兰子，你这动静咋还拐好几道弯呢？桂兰一瞪眼，你们老爷们不就乐意让我们多拐几个弯嘛！
02
张二柱子和我家是邻居。我们两家院子中间只隔着一米多高的堡子墙，自打张二嫂进了张家门，我媳妇也温存了许多。
王三冲我媳妇高声念叨：近水楼台先得月，防火防盗防近邻哪！
我媳妇一撇嘴，你以为我是你家那娘们，心眼跟针鼻似的？
有一天，张二嫂从院外背了半袋东西，不知道里面装的啥，但看她的样子很吃力，我回头往屋里瞅瞅，迟疑一下，还是一咬牙从堡子墙跳过去，跑到她面前，但是张二嫂说啥也没让我替她背。
等我又从堡子墙跳回来时，媳妇开门出来了，说你力气挺大呀，赶快去粉料，还等猪饿得嗷嗷叫啊？
我说，晚上小峰的四轮子就回来了，那么远我还能扛去？
媳妇瞪了我一眼，咋不能，溜光大道，也不用你跳墙！
我一听，连连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媳妇，我去粉料，你收拾收拾锅台碗架子！
咋了？
好像什么东西坏了，咋那么大酸味呢？说完，我嘿嘿地笑了。
正笑着，一个笤帚疙瘩从房门里飞了出来。
03
1985年的秋天到了，湛蓝的天空中，一行大雁向南斜飞。田野一片金黄。人们在金色的稻浪中，像一条条小鱼。红色的蓝色的四轮子在奔跑，像游弋在稻浪里的小船板。二柱迎来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的第二个丰收年。
今天，张二嫂家来了不少娘家人帮助收稻子。
一大早，我们正要下地，张二嫂也跳过堡子墙，手里拿个空瓶子，她来我家借豆油。
张二嫂红着脸，显得很难为情，但脸上写满了灿烂。
大嫂，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原来只是说，这回体验到了。我也是新媳妇没经验，早应该向你学习，啥都提前预备好了，这临时抱佛脚还真有点手忙脚乱。今天人多，豆油不够了，烙饼没油哪行，丢咱二佐媳妇的手艺呀！
我媳妇嘿嘿一笑，借油直接说就行，邻居住着有啥客气的！
张二嫂急忙把空瓶子放到锅台上，好呀，谢嫂子。
我媳妇找了漏斗，坐到瓶嘴上，拎起油帮壳倒油。张二嫂说道，好了嫂子，行了，别冒喽！我媳妇收起油桶，说没满呢！张二嫂笑着说，正好，满了我还不好拿，洒了，可惜了！
一个多月后，张二嫂还油。
我媳妇说，你就客气，我那瓶油没满，你这浮溜的，要冒出来了！张二嫂笑，没事，我倒的时候也没把握住，啥多少的，邻居嘛，咱们之间不斤斤计较的。
张二嫂走了有一会儿了，我媳妇突然喊我，她拿起张二嫂还的油，放下，又拿起我家的油，来回看了几遍，抬起头，一脸疑惑。
你咋了？我不解地问。
媳妇说，你看看。
我看啥？
你看这油好像两样色。一个深，一个浅。一个发红，一个发黄。
我说是吗，也歪头仔细看，然后直起身，晃了晃脑袋，我啥也没看出来！媳妇伸手点了一下我脑袋，你能看出啥？你等着我给你做个实验。说完，媳妇把张二嫂还的这瓶油放在了窗台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媳妇拉着我去看，结果我大吃一惊。
张二嫂还的豆油在瓶子里有了明显的分界线，大部分色泽深，一小部分色泽浅。
我说这是咋回事？
媳妇阴阳怪气地说，掺米汤了！
媳妇对我说，她必须把油换回来，但也不和张二嫂吵吵，也不往外张扬，这件事情就咱们两家知道！不过，这女人的心眼挺辣，以后咱们离她远点。我使劲儿地点点头，但心里却好像爬进一只小蚂蚁。
半个小时后，媳妇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不过，事情没出一个月，屯子人提起张二嫂，都先哈哈地笑两声之后，叫她米汤二嫂。
半年后，张二嫂家悄悄地搬走了。
去年，听人说张二嫂得病去世了，我媳妇抱着我一个劲儿地哭，她说她这辈子就做了一次丧良心的事。我问她究竟，她自始至终咬着牙，没有透露一个字。
但我哼的一声，摔门而去，心里又多了一只蚂蚁。
END.
- 作者简介-
作者于博 ， 黑龙江省作协会员，绥化学院客座教授。
有小说、散文见于《小说月报》《啄木鸟》《安徽文学》《山西文学》《北方文学》《辽河》等杂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传奇.传记文学》转载。出版小小说集《寻找蓝色的眼睛》。合作编剧《一个不能落下》和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把家虎》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