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学者胡适怕老婆无论在当年，还是现在都是不少人调侃婚姻常常提起而津津乐道的事。

胡适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怕老婆”理论。他刚结婚不久就跟朋友开玩笑说：

太太年轻的时候是活菩萨，怎好不怕；中年的时候是九子魔母，怎能不怕；老了的时候是母夜叉，怎敢不怕？

人到中年，胡适当上北大校长之后，对着学生也不忘记自我戏谑一番，他说：

全世界100多个国家，就只有德国、日本和前苏联没有怕老婆的故事，所以凡是没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独裁或者集权的国家。

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自由民主的国家或者终将自由民主的国家。

胡博士的自嘲的话，未必有什么根据，也未必严谨准确，但是从这些论调，可以看出他真的很怕老婆，或者很容忍他的老婆。

从1917年胡适与江东秀完婚算起，一直到1962年2月胡适因病去世，撒手人寰，两个人在20世纪的风风雨雨中相濡以沫几十个年头。

相比于那些抛弃发妻，或者对发妻置之不理的人，在时人和后人眼中胡适与江冬秀的婚姻看起来不失为民国婚姻少有的趣谈和美谈。

然而，除去对西装博士与小小太太这种表面看上去就极不和谐的婚姻的打趣与戏谑，他们二人广为人知的相濡以沫背后胡适是鲜为人知的忍耐与包容。

晚年的胡适与江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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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13岁的时候，母亲冯顺弟就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象是皖南旌德县江村的书香门第之女江冬秀。

1917年，胡适一回国，还没有见着江冬秀的面，就又在他母亲的安排下匆匆完婚。

江冬秀是出身书香门第，可她本人所受的教育实在是非常有限，文化程度很低，甚至可以说大字不识。

如果仅仅是文化程度低，也没有什么，因为早在和江冬秀结婚之前，胡适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小脚太太目不识丁。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作为表面看上去朴素平和的小脚太太，一点也不像从山村走出来的扭捏妇人。

她为人强势，在婚后的相处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受不得一点委屈。

最要命的是，江冬秀知道胡适为人谦和，平时最爱面子，不爱和人吵架，尤其是不爱跟自己吵架，所以她瞅准了这一点——

所以生活中一受的委屈，哪怕是受一丁点委屈，她也会选择大吵大闹。

江冬秀｜《觉醒年代》

1924年春，胡适和曹诚英的恋情曝光，在徐志摩的怂恿下，向江冬秀提出了离婚。

江冬秀一听，大怒道：你要和我离婚，两个儿子是我生的，也不用要了。我先杀了他们，再与你拼命。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见江东秀如此，胡适也只好断了离婚的念头。

这件事的全错在胡适，他在养病期间，不但有了艳遇，还和别人暗结珠胎，最后不顾家庭，妻子和儿女，就要离婚。

江冬秀当着胡适表弟石原皋的面大吵大闹，情急之下拿起剪纸刀朝着胡适扔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有时候，江东秀不分场合，不分有人在场与否，只顾大吵大闹，真的让胡适很受不了。

1926年7月，胡适赴英参加庚款会议前夕，得知胡适给徐志摩和陆小曼做媒，江冬秀又在不同场合，当着不同的人的面大吵了好几次，让胡适很下不来台。

离国以后，他在给江冬秀的信中说，自己很受伤。

你自己也许不知道我临走那时候的难过。我志摩和小曼做媒的事，你已经吵了好几回了。

你为什么到了我临走的下半天还要教训我，还要当着别人的面给我不好过？你当了他们面前说，我要做这个媒，我到了结婚的台上，你拖都要把我拖下来。

……

但我这回出远门，要走几万里路，当天就要走了，你不能忍一忍吗？为什么一定要叫我临出国还要带着这样不好过的影像走呢？

胡适与江冬秀

2

脾气不好的江东秀还有很多缺点，比如太会花钱、嗜牌如命、酗酒成性。

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她很会花钱，有的时候花钱到了毫不节制的地步，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

有一段时间胡适给她存了1000元，但她没过多久就用的只剩50元，看着银行账面心就有点痛，说自己太会花钱。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用完好，省得人家说她有钱存银行。

早年间，胡适作为当时北京大学高薪聘请的教授，他还是《新青年》的同人编辑。

另外，胡适还兼职亚东图书馆、商务印书馆的审稿工作，因此开销虽然大，但是还难不倒这时候的胡适。

到了晚年，胡适就有些架不住了。

1949年后，胡适离开了大陆，只在美国找了一个图书馆馆长的工作，江冬秀的花销就有些难以维持了。

因此，他不得不经常往返于美国与台湾之间，靠讲学挣些外快。

到了人生最后两年，他不得不接受蒋介石的邀请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一职。

回到台湾后，胡适对一位同事说，我太太每个月就要用好多钱，仅房租就是一个大负担。

胡适与江冬秀

花钱没有节制的江冬秀，打起牌喝起酒，也是没有节制，甚至达到了成瘾的地步。

他们的朋友回忆，胡适家里来来往往的麻将客就常常爆满，斗室之内，烟雾弥漫。

据说，1958年胡适从美国回台湾任中央研究院院长一职的时候，江冬秀却选择独自一人留在纽约。

一方面是不满胡适年纪那么大了还去担任什么官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江冬秀舍不得和她一起打牌的那些太太们。

江冬秀还喜欢喝酒。

在她给胡适的信件中，不止一次的出现“昨晚吃酒太多”“今日害了酒病”“十多年吃酒，没有这样醉过”。

——不是今天在方太太的家喝了五杯白兰地，就是昨天在洪共太太家喝了七八杯高粱酒。

而且每回都是酒过三巡，必搓麻将五圈。

每当收到这些信件，即使胡适只再忙，也会抽时间回信，并苦口婆心的劝说江冬秀，少打牌，少喝酒。

1938年5月5日，胡适出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前夕，还给江冬秀写信，规劝她说：

我盼望你不要多打牌，打牌最伤神，你身体已经不那么结实。而且这个时节不是整天打牌的时候。

胡适希望江冬秀能买点书看看，做一些有修养的事，并且多管一管孩子。

江东秀与孩子们

3

花钱也好，打牌、酗酒也罢，这些在夫妻之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事。

江冬秀最大的问题是不会照顾、教育子女。

胡适的长子生于1919年3月16日的胡祖望，是江冬秀在安徽老家上庄产下的，大概在十岁上下的时候，胡祖望就独自一人去了苏州读寄宿学校。

所以母子俩平日里是靠写信交流的，在江冬秀给长子祖望的信中，既没有慈母的关怀，也没有严母的教导，只会说：

你还不写信来给我？快写信来！你好好的读书，不听话我回来要打你！

好在祖望生性醇厚，颇有胡适之风，而且那时的胡适还不是特别忙，常常也写信给祖望，教导他读书为人。

祖望读书没有胡适那样突出，但是也在中上水平，后来考入康奈尔大学，1942年获学士学位。

相比祖望，胡适最宠爱的小儿子，则完全是由江冬秀一手养育的，也是由江冬秀一手养废的。

胡适与自己的小儿子胡思杜

1940年11月9日，有人给远在美国为抗日奔走的胡适写信，说胡思杜读书毫无长进，也染上了一些上海青年惯有的恶习。

同年9月，江东秀也在一封信中提到，胡思杜曾经让邻居吴家的女仆怀孕，并在八个月大的时候找传统产婆堕胎。

结果胎儿没有剁掉反而生了出来，女仆生产过程中大出血，被送到了红十字会抢救。

胡思杜知道以后，吵着闹着要跳黄浦江，江冬秀没有办法，只好报警处理，警察打了胡思杜几下，把他送回了家。

胡适的小儿子是废了，但至少还活着，而胡适的侄子胡思永和女儿胡素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胡思永是胡适三哥的儿子，从小患有先天性残疾的他才思敏捷，又肯用功，所以胡适就把他带在身边，一边照料，一边培养。

但不幸的是，胡思永到北京后不久，就染病死了，原因是江冬秀不相信西医，且救治不及时一拖再拖，导致病情恶化。

无独有偶，江冬秀的小女儿素斐，也是因为治疗不及时，由肺炎拖成了肺痨，最后恶化成脊髓炎，不治身亡。

胡思永和胡素斐的死，固然不能全怪江东秀一个人，可就像胡适所说，如果早点请好医生医治，也许不会死。

少了女儿的胡适一家

结语

虽然最宠爱的小女儿和小儿子以及最看重的侄子，要么被江冬秀养废，要么被养死——

但是终胡适一生，他都很包容、同情、理解和感激江冬秀，在给她的信件中，胡适都称呼她为“冬秀贤姊”。

一方面，是出于对母亲的孝心，因为这门亲事是寡母给他定下的。

另一方面他确实很感激江冬秀，因为她确实也在很多方面给予了胡适支持与帮助。

然而，无论是发自内心的孝，还是发自内心的同情理解和感激，都不是爱情。

年轻的时候胡适认为：没有爱情的夫妇关系都是不正当的夫妇关系，只可说是异性的强迫同居。

胡适之

到了晚年胡适却又以过来人的身份总结说：

我认为爱情是流动的液体，有充分的可塑性 要看人有没有建造和建设的才能……我则是结婚之后才开始谈恋爱。我和我的太太都时时刻刻在爱的尝试里，所以能保持家庭的和乐。

由此可知，他和江冬秀相濡以沫几十年，两个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家庭和乐，但是胡适过得并不幸福——

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尝试去爱，却从来没有爱过。

无爱且不幸福的婚姻无非两种：一种是得过且过的将就，另一种是发自内心的迁就、忍耐与包容。

胡适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