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提前两年准备大逃荒》作者:今日不上朝

冰悦谈小说 2024-09-09 16:20:52

《全家提前两年准备大逃荒》

作者:今日不上朝

简介:

赵老汉的婆娘老蚌生珠,一把年纪生了个小闺女,整个村子都震惊了。

赵小宝一出生就被三个膀大腰圆的哥哥,五个虎头虎脑的侄子团团围住,全家喜极而泣。

赵老汉连夜给祖宗烧香,老泪糊了一脸“我们家终于有闺女了!”

然而还未开心一日,刚刚出生的赵小宝凭空消失了!

老赵家一阵鸡飞狗跳后,赵小宝又凭空出现了!

老赵家吓傻了。

自从赵小宝出生,老赵家十八辈祖宗在地下齐齐显灵。

去镇上赶集,赵小宝走半道肚子痛要拉粑粑,挖坑拉臭的地里总会埋着银子;她进山随手揪根草,挖出来下头是根胖嘟嘟的人参;她随便刨两下的田洞眼,里头准有根婴儿臂粗的鳝鱼。

赵小宝=银子!

好事接踵而至,老赵家对赵小宝是仙女下凡这事儿深信不疑……

直到——

五岁的赵小宝被大哥扛在肩头骑马马,小娃子笑声如铃般清脆,哈哈哈狂吐童言稚语“哈哈哈大哥快跑,大哥快跑,要打仗啦,举大刀的官官来抓壮丁啦……”

“……”

“堤坝塌啦!要淹死人啦!”

“……”

“地干干,不下雨,没有粮食吃啦!饿死啦饿死啦,瘟疫啦瘟疫啦!”

“???”

“家里房子塌啦,小宝要被砸到了,爹娘哥哥嫂子侄儿快跑啊!!!”

“!!!”

精彩节选:

近几年,天灾愈发频繁。

前年北方秋天便开始下雪,一连下了好几个月,地里粮食颗粒无收,后头更是闹起了雪灾,饿死冻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晚霞村,位于庆州府广平县潼江镇下的一个小村落,地势偏僻,属于外头打仗都波及不到的地儿。

偏到哪种程度呢?去一趟镇上得走整整四个时辰的山路。

消息传递缓慢,北方闹雪灾的消息传到这里时,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两年。

夕阳斜斜挂在西边,金黄色的光洒满大地,给这处深山绿水平添了几分暖意。

赵老汉和大儿肩挑着满满两大箩筐的物什回村时,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飘起了炊烟。

有眼尖的瞧见他们父子,连忙从灶房里跑出来,扯着嗓子招呼左邻右舍:“大根叔和大山回来了!”

赵老汉在村口大树下卸下担子,没来得歇脚,顿时被一群婆子妇人围住,叽叽喳喳吵的他脑仁疼,还有那不讲究的伸手就去翻箩筐,气得他扯着干到冒烟的嗓子就开吼:“不准翻,翻乱了我咋分!吴家老妹子你还动手?可要我再说第二遍,再翻可别怪我拿扁担打人了啊!”

去镇上的路太难走,家里若非有啥大事儿,村里人等闲是不会出村的。

故而谁要去镇上,村里人都会叫他捎带些东西回来,如家中日日所需的粗盐,妇人家使用的针头线脑,还有小娃歪缠大人要的麦芽糖……反正就没人能空手回来。

赵老汉以前也属于托村民捎带物什的人家,可自从家里生了个幺闺女,那是十天半月就得去一趟镇上,便是只买上一根糖葫芦,他也乐意走上几个时辰的山路。

不过这回倒不是为了给家里的老闺女买糖葫芦,前头家里攒了好些鸡蛋,正好趁着这回赶集,赵老汉带着大儿去镇上卖了,顺道看看能不能寻到啥零工活计。

眼下秋收刚过,因着今年天时不佳,收成不咋样,前儿忙活七八日把粮食从地里收回来,最后晾晒装袋一数,除开要缴税的那部分,剩下的看着就让人一颗心直往下坠。

今年家家户户收成都不好,勤快些的汉子秋收歇几日就会去镇上寻活儿干,他们家在镇上没个熟人,在镇上晃了两圈,活儿没寻到,还遇到个捧高踩低的管事,被狠狠啐了两口唾沫赶走了。

父子俩眼看时辰不早了,只得去卖了鸡蛋,又去杂货铺买了村里人让带的粗盐酱油和针头线脑,还给家里眼巴巴等着的幺闺女买了一包饴糖,便紧赶慢赶回了村。

走了一日山路,活儿也没寻到,赵老汉心里正不爽快呢,见她们吵吵嚷嚷伸手就是一通乱翻,立马举着扁担“哐哐”砸了几下地面,沉着脸吼道:“排队,都好生排好队!二柱家的,把手给我收回去,若是磕着碰着别家的东西,坏了就你来赔!”

赵二柱的媳妇闻言立马把手缩了回去,讪讪道:“六叔,灶头里正烧着火呢,我这不是着急么,你别上火哈……”

赵老汉在村里辈分大,二柱媳妇瞧着和他差不多年岁,都是橘皮老脸一张了,却还得叫他叔。

他拉着张老脸,另外几个婆子也不敢再吵嚷,规规矩矩排好队,探头探脑等着他分东西。

一时间,村头热闹的不行。

两大箩筐塞得满满当当,这一路挑回来着实不轻松,赵老汉记性好,几下就把各家物什分的明明白白,不想听她们虚头巴脑的客气,分完就挥手把人全赶走,只觉脑瓜子嗡嗡直抽疼。

坐在石墩子上歇了会儿,赵老汉便和大儿踩着夕阳余晖回了家。

老赵家在村尾,背靠大山,左树林,右菜地,前边儿是一条通往村子的小路,相隔着好几块水田土坡的距离,能看看见另外几户人家。

竹篱笆扎的小院里,几只母鸡正低头啄着菜杆子。

旁边,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子握着斧子在劈砍柴火,他身后的灶房里炊烟升腾,两个人影正在里头忙活。

见他们回来,赵二田侧头喊了声:“爹,大哥。”

院门没关,赵老汉进院把箩筐放下,冲灶房里忙活的儿媳道:“老大家的,给我舀瓢水来,渴得很。”

说罢,扯过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带出去的水都喝完了,这会儿嘴皮干裂的能崩出血丝。他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靠椅上,问埋头哐哐劈柴的老二:“今儿咋这么安静,家里那几个皮猴儿呢?小宝呢?咋都不在家?”

昨夜,小宝听到他今儿要去镇上,抱着他的腿嚷着要跟着一起去,他好说歹说,许了给她买饴糖的诺才把人哄住,还以为她会在家眼巴巴等着,没曾想眼下天都快黑了,影儿都没瞧见一个。

可见是饴糖吃多了,都不惦记这口了!

不等赵二田说话,朱氏端着两碗凉水出来,笑着说道:“下午日头毒辣那会儿拘在家里,后来几个皮猴子闲不住,就带着小宝去了山里,说去掏兔子窝,要给家里添到肉菜。树林子里晒不着太阳,老三正好在山里砍柴,有啥危险喊一声就能听见,娘也就随了他们。”

赵老汉和赵大山接过大海碗,仰头咕噜噜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可见是渴得很了。

歇了会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赵老汉坐不住了,背着手出了院门,绕过菜地,从屋后那条小路上了山坡。

他站在林子外头,没进去,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幺儿……”

“小宝……”

“天要黑了,该回家嘞……”

这般喊了半刻钟,便听山上传来回应,稚嫩的小嗓音隔着一片浓密的林子隐隐约约传来:“爹,爹,小宝肥来啦!”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奔跑声,伴随着嘻嘻哈哈的打闹,赵老汉眼神好,老远便瞧见五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从林子里跑出来,为首的赵小五背着个胖嘟嘟的小女娃,许是跑的太快,给她乐得龇出一口小白牙,嘎嘎笑得欢。

“爹!”

见到赵老汉,紧紧抱着大侄儿脖子以防掉下来的赵小宝眼睛一亮,小手拍了拍赵小五的肩,催促他跑快点。

赵老汉亦是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见大孙子跟头牛犊子似的往下冲,吓得他连忙喊道:“跑慢点,跑慢点,别摔了你小姑!”

说话间,他那两条老腿根本不听使唤,下意识迎上去,隔着老远便伸出了双手,笑得一脸褶子:“哎哟我的小宝诶,看见爹真开心啊,瞧这小脸笑得多灿烂……乖,慢点慢点,爹给你买了饴糖,咱回家吃糖甜嘴嘴。”

等赵小五背着小姑跑到阿爷跟前,胳膊立马挨了一巴掌,他嘴一瘪,顾不上委屈,便感觉后背一轻,小姑已经被阿爷捞了过去。

赵老汉先是仔仔细细检查赵小宝的小胳膊小腿,见除了脸蛋子脏了些,浑身上下皮都没磕破一点,心里这才放下心,终于抽出心思看了眼几个孙子。

整整齐齐五个小子,一个个长得结实壮硕,除了赵小五背着小宝两只手不得闲,剩下四个小子,人手一只兔子,可谓是收获颇丰。

赵老汉忍不住颠了颠怀里胖乎乎的幺闺女,也没说啥,转身家去。

赵小五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见爷没骂他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也不想带小姑进山的,可耐不住小姑瘪嘴装哭啊,何况家里粮食不足以支撑到明年,这些事儿家里没瞒着他们,吃的不够,他们就想着带小姑进山碰碰运气。

至于为啥要带小姑进山碰运气?当然是因为小姑运气好啊。

这是他们家的大秘密,家里自从有了小姑,那可真是出门都能随地捡到铜板。

阿奶说,小姑是天上的仙子托生到了他们家,是带他们享福的,这是秘密,说出去天上的神仙会不高兴,就不显灵了。

看着弟弟们手里的兔子,赵小五想到他们撅着个大腚累死累活掏兔子洞,结果这几只蠢兔子愣是不知打哪儿钻出来自个撞到了小姑腿上,撞完还不跑,就那般傻不愣登和小姑大眼瞪小眼。

这兔子抓的,真的半点不费劲儿。

他们原本还担心阿爷从镇上回来,知晓他们把小姑带进山,回家要挨收拾。结果没想到许是今儿收获不错,看在兔子的面儿上,阿爷竟是没骂他们。

五个小子满脸喜色,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往灶房里钻,把今日的收获递给了掌管灶房活计的朱氏。

留下一句:“今晚要吃兔肉,一定要吃!”

说完,又一窝蜂跑出家门,赵登和赵喜去林子里帮赵三地担柴火,赵谷和赵丰则去地里找阿奶,帮着拿锄头农具啥的。

赵小宝被爹放下后,怀里被塞了一包油纸裹着的饴糖,她坐在屋檐下,晃悠着小短腿,仰头望着已经冒出一颗星星的天空。

全家各有各的忙活,唯独她最悠闲。

夕食已经做好,娃子们却捉回来几只兔子,朱氏晓得家里人的习惯,猎到野味当晚就得吃,万不可能把肉留到隔夜,她拎着两只兔子去了院子,手起刀落麻溜放了血。

兔皮得留下来,这个步骤赵小宝没机会围观了,赵二田见她一脸好奇,大步走过去连人带椅子给她挪了个方向,哄道:“小宝不要看,小娃子不能看这个。”扒兔皮啥的忒血腥,小姑娘还是不要看的好,免得夜间会魇住。

赵小宝虽然很想看,但更听话,鼓着腮帮子点头:“二哥,小宝不看了。”

“乖。”赵二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转身继续去码柴垛子。

此时,天已微微擦黑,赵三地担着一捆柴火从山上下来,跟在他后头的赵登和赵喜也各自担着一小捆柴,俩小子进院后卸下担子,脚尖一转就往赵小宝面前凑。

赵小宝早等着了,他们一过来,她偷偷瞄了眼二哥,见他背对着她,麻溜地往两个侄儿嘴里各塞了一块糖,小手挥道:“好了好了,快走开,不要让二哥瞧见。”

“嗯嗯。”赵登和赵喜立马装出一脸淡然的样子,你推我攘着往屋里跑。

傍晚的天一眨眼一个样,此时村里异常安静,偶有几声犬吠伴随着咳嗽声。各家灶房的火已经熄了,只有低浅的说话声和碗筷碰撞从堂屋传来。

王氏带着两个孙子从地里回来,脚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味儿,她抬头看了眼灶房方向,门窗紧闭,没有露出一点缝隙。

村里人大多沾亲带故,这年头各家日子都过得紧巴,有啥好吃的都藏着自家人偷偷吃,连炖个肉都得提前把门窗关紧,就怕飘出香味儿引来别家娃子,到时眼巴巴守在你家门口流口水,给还是不给?

为了避免麻烦,少些争端,各家也是想尽了办法,老赵家自然也不例外。

见娘回来了,赵小宝赶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举着一块麦芽糖,蹦跳着要她吃:“娘,娘,吃糖。”

“娘不爱吃糖,小宝留着自个吃。”王氏慈爱地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随意找了个借口哄骗过去。

赵小宝见娘真不吃,也不歪缠,扭头冲着赵谷他们挤眉弄眼,示意侄儿们跟小姑过来,然后率先跑进了屋。

王氏就当没看见他们的眉眼官司,在水桶里洗了手,把脖子上的汗巾取下来搓洗一遍,随手搭在晾衣裳的麻绳上。

“老大家的,夕食可做好了?”

“娘,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

说话间,灶房门被推开,孙氏率先端着一大盆稀粥出来,随后罗氏抱着一摞碗筷,最后是端着满满一盆兔肉炖菜的朱氏,妯娌三个就没一个空着手的。

“那就吃饭吧。”王氏扭头喊正在后院拾掇鸡舍的儿子,“老三,过来洗手吃饭了。”随后又冲几间屋子喊道:“小宝,还有几个小子,都出来吃饭了……”

他们家老娘就是天,老娘就是地,老娘开口喊吃饭就没人敢墨迹,连几个躲在屋里偷偷分糖吃的娃子都一溜烟跑了出来。

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整整一大家子,坐得满满当当。

赵老汉和王氏共生了三子一女,分别是老大赵大山,老二赵二田,老三赵三地,老闺女赵小宝;三个儿子又各自娶妻,分别是大儿媳朱氏,二儿媳罗氏,三儿媳孙氏;孙子辈的赵五和赵丰是大房的儿子,赵谷和赵登是二房的儿子,赵喜则是三房的儿子。

五个小子的名字取自“五谷丰登喜”,图的就是一个粮仓收获满满的喜庆。

儿子三个,孙辈五个,再加上赵老汉,家里统共十四口人,光是汉子便占了九个!

别家十四口人,打个大些的桌子挤挤挨挨也能勉强坐下,老赵家却不行,门楣都比别人家的要高些,不然直起腰板走路会撞到脑袋。孙子随儿子,儿子随老子,就看赵老汉,长得那叫一个魁梧健壮,底下的儿子孙子那是有一个随一个,身板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身子骨莽实,吃的便多。

一人强过别人三张嘴,胃口一个比一个大,家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想想就让人愁的很。

不过好在上天怜悯,把小宝托生到他们家,这日子才有了盼头。

王氏夹了个兔腿放到闺女碗里,然后朝赵二田使了个眼色。

赵二田抿抿唇,伸筷夹了另一个兔腿放到幺妹碗里,低声道:“小宝吃。”

一下子得了两个兔腿的赵小宝笑得眼不见牙,嘴甜哄道:“娘最好了,二哥也最好了,小宝喜欢娘和二哥了。”

王氏见状笑着点了点头:“慢些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赵老汉则举着筷子招呼儿孙们:“开吃吧。”

话音落,底下几个男娃最先伸出筷子,稳准狠各自夹了一块兔肉,连肉带骨塞到嘴里,嚼得咔嚓咔嚓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赵大山兄弟仨则是先夹了一块兔肉放到媳妇碗里,然后才是自己的。

今晚只杀了两只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耐不住他们家人多胃口大,一人几筷子下去便夹了个盆底空。

一时间,吸溜野菜粥的声音和咔嚓咔嚓嚼肉嗦骨的声儿此起彼伏,素日里觉得不咋顶饱的稀粥,今儿配上一大盆兔肉炖菜,倒是相配适宜,一顿夕食吃的很是满足。

饭后,朱氏和两个妯娌手脚麻利收拾碗筷,王氏则去灶房里烧热水准备给赵小宝洗澡。

几个小子满院子打闹,你追我赶闹的欢腾。

赵小宝爬到大哥怀里,伸出短短的手指挨个数着夜幕中的星星,支起耳朵听爹和哥哥们说话。

一家老小坐在院子里纳凉,赵老汉剔着牙叹道:“前两年北方遭雪灾,今年咱们南方又遇旱情,我这心头啊,不踏实的很!”

他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几年风不调雨不顺,若非他们晚霞村有条小河,今年村里人日日从河里担水浇灌农田,否则收成真不好说。

他一双粗大的手掌无意识摩挲着,眉心夹的死紧。

赵大山扶着小妹胖乎乎的小身子,生怕她摔了,闻言也道:“今年去镇上寻活计的人都变多了,往年在码头扛大包一日能赚十几个铜板,今儿我拉了个兄弟询问 了一嘴,八、九文都有的是人愿意去,就这还抢破了头。”他没说的是,几文钱他也乐意干啊,但爹不乐意,为此还被管事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不干问啥问,瞎耽误他工夫。

扛大包是个力气活儿,糟践身子的很,但这世道有把子力气的穷人不少,码头从不缺人,工钱开再低都有人干。

家里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搁往年爹定不会阻他。

可眼下不同,秋收虽过,瞧着是闲了下来,但他家其实正当忙呢……

“水烧好了,小宝过来洗澡。”朱氏站在灶房门口唤赵小宝。

赵小宝滋溜一下从大哥腿上滑下去,蹬蹬蹬便跑了过去。

王氏往木盆里掺了凉水,用手试了温度不冷不热,等赵小宝过来,她顺手掩上灶房的门,一把捞过闺女,几下扒了她的衣裳就开始给她洗头擦身。

“小泥猴,让娘瞧瞧今儿去林子里造的多脏。”王氏用皂胰子搓了些许泡沫,抹在她头发上,边搓边逗她,“哎哟,瞧这搓出来的泡泡都是黑的,咱家小宝脏的嘞。”

“小宝不脏。”赵小宝仰躺在娘的腿上,闻言蹬了蹬腿表示反抗。

“还不脏,脖子都挂上了泥链子。”王氏紧紧摁住她,“日后可不能再跟着小五他们去山里耍,你还小,山里危险着呢。”

赵小宝哼哼两声没说话。

王氏也没多说,小宝生下来就比别的娃子聪慧,别个三岁还支支吾吾说话流口水,她却是口齿伶俐,心里有主意的很。家里一向顺着她,除了危险的事不能干,几乎她想要啥就给啥,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洗完澡,王氏接过朱氏递来的布巾,抱着被洗的香喷喷的闺女回了屋。

赵老汉在院子里点艾草熏蚊虫,主屋的窗户半开着,见闺女躺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小人儿双眼迷瞪,已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他连忙扭头朝老二招手,赵二田扛着锄头早已准备就绪,见老爹朝他使眼色,连忙迈着长腿走了过去,父子俩放轻脚步鬼鬼祟祟进了屋。

赵小宝已经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的小手被谁握住了,粗糙的手指摩得她掌心痒痒,下意识攥紧。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二哥紧张的声音,问她:“小宝,今天二哥给你夹兔腿了,二、二哥好不好?”

兔腿好香好香,赵小宝吸溜着口水,手指头往嘴里塞,迷糊回道:“二哥好,小宝喜欢二哥。”

赵二田扭头看爹,赵老汉瞪了他一眼,看我干啥!

赵二田轻咳一声,黝黑的脸通红,八尺大汉蹲在床头,一手握着锄头,一手攥着幺妹,夹着粗狂的嗓音哄道:“小宝,二哥想去神仙住的地儿耍耍,你,你捎二哥……”

话音未落,赵老汉双眼猛地一缩。

就见原本赵二田蹲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赵老汉一人站在床头发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仍被眼前一幕吓得心肝乱颤,双腿发抖,险些控制不住给空荡荡的床磕一个。

仙、仙子显灵了!

赵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王氏老蚌怀珠用了老命生出来的小闺女,她身怀一处神仙地儿!

那里常年被浓雾笼罩,大概有一个晚霞村那么大,平地中央生长着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桃树,树的前方是一条流淌的小溪,溪的更远处则是一处峭壁断崖。

里面四季分明,昼夜更迭,有天晴,会下雨……就是不太规律。

赵家人之所以这般清楚,全因所有人都曾进去过,包括最小的赵喜。

连他都知道,只要在白日里哄得小姑欢心,夜晚趁着小姑将睡未睡时,拉着她胖嘟嘟的手指头求她捎带一程,她定会带着你去神仙住的地儿瞅瞅稀罕。

这是全家人用了整整三年、费尽各种办法尝试出来的结果。

当然,一开始只是瞧瞧。

现在么,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了,那当然是要把这处地儿利用起来!

有一条好似永不干枯的小溪,有一个村那么大的肥沃土地,赵老汉和王氏一合计,决定每隔上一日,就让三个儿子轮流去小宝跟前刷好感,夜间好哄得小宝带他们进去开荒。

先尝试垦出一块地来,再用小溪引水灌溉,试试能不能种出粮食。

毕竟那啥,神仙不归朝廷管,神仙的地自然和朝廷没关系,若是能在里面种地,那收获的粮食就全是他们家的,种多少得多少,日后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今夜,赵小宝又梦到自己来到了那处白雾笼罩的地方。

她从第一次吓得哇哇大哭直唤爹娘,到现在已经能非常淡定地四处张望,因为她知晓,定是爹娘哥哥嫂子侄儿们……中的谁来找她玩了。

原来今夜是二哥呀。

赵小宝绕开桃树,走到另一个方向,她寻了个地儿蹲着,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小脑袋看着前方挥舞着锄头吭哧吭哧垦地的二哥,笑得软乎乎的:“二哥,你又跑到小宝梦里来啦。”

前日大哥进来垦了一宿,今儿赵二田顺着继续往下垦,闻言头也不抬道:“二哥担心小宝害怕,来梦里陪小宝耍。”那是张嘴就来,半点没带磕巴。

“二哥,小宝困了。”赵小宝打了个哈欠,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说罢往地上一坐,再一躺,微张的嘴立马打起小呼噜。

赵二田随手把锄头一丢,走过去把挂在桃树枝丫上的褥子取下来,小心抱起幺妹,认真地给她裹好小被,做完才扭头继续去垦地。

那棵桃树的不远处,已经搭建出一个木屋雏形,木头是他们兄弟仨在后山林子里寻的,爹每回都会带些进来。他们准备在这里建几间房屋,再打一张小床,日后他们在外头干活儿,就把小妹放床上睡觉。

小宝每次只能捎一人,不管是建房子还是垦地,进度都十分缓慢,只能慢慢来。

挥舞锄头干了大半夜,赵二田半点不觉疲累,反而浑身充满干劲儿。嗅着沁人心脾的湿润空气,闻着若有似无的桃子清香,他只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流淌出的汗水都带着一股畅快之意。

咋恁好闻呢?

他没忍住扭头看向那棵桃树,打从娘第一次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今年是第三年了,这棵桃树才抠抠搜搜结了三个青桃子。

可该说不说,这桃真香啊,还没成熟就香的让人口水泛滥,忍不住想爬树摘桃了。

翌日,不知谁家的大公鸡一声高亢打鸣,沉寂一夜的村子渐渐苏醒。

赵二田“咻”一下被挤出神仙地,抬头便对上老娘的双眼。

王氏看着凭空出现的儿子,一巴掌拍在一把年纪还赖床的老头子大腿上,掀开被子下了床:“回屋歇息去,家里的活今儿不用你干,安心睡你的。”

赵二田点头,离开前瞅了眼床上特意空出来的位置,见小妹裹着小被呼呼大睡,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拿着锄头开门出去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锄头,每次拿进拿出还怪麻烦。

赵小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躺在床上抱着脚丫子玩了一会儿,听见外头喜儿嚷嚷着要去田地捉泥鳅,她这才一翻身,扒拉着窗户朝外嚷道:“我也要去捉泥鳅!”

“小姑你醒啦?”赵喜屁颠颠跑过来,扭头冲正在灶房里煮猪食的孙氏喊道:“娘,小姑醒了!”

“哎,来了!”孙氏擦了擦粘在手上的猪食,进屋给赵小宝穿好衣裳,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抱着她去了灶房。

婆婆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了,两个嫂子在河边洗衣裳还未回来,家里留她一个人守着,一早上剁猪草煮猪食,这都快忙完了,正准备去屋里看看,没想到小妹今儿自己就醒了。

她语带笑意,温声道:“饿了吧?三嫂给你煮了粥,再不起床都要凉了。”

赵小宝坐在三嫂腿上,叫伸脚就伸脚,乖乖让穿鞋子:“三嫂,我想去捉泥鳅。”

“吃了朝食再去。”穿好鞋,孙氏去灶台把温着的米粥端过来。

赵小宝从小到大的吃食都侍弄的精细,她的早饭是一个水煮蛋和一碗不掺杂麦麸的大米粥,孙氏把碗放在她吃饭的小桌上,见她不需要人喂,就去忙活喂猪了,猪圈里都要闹翻了天。

村里许多人家一日只吃两餐,赵家是雷打不动一日三餐,虽顿顿野菜稀粥,时常肚里哐哐响,但喝三餐稀粥总比喝两餐强。

不吃真不行,饿啊,饿得头晕眼花两腿发软,实在受不住。

家里没有懒汉,儿媳们也勤快,王氏心疼儿孙,老的小的整日不是扎根在地里干活儿,就是进山四处寻吃食,甭管是挖野菜还是套野物,大家伙都宁愿累些,都不想饿着。

晚霞村临山而居,只要不懒,便是挖树根充饥,咋都饿不死人。当然,这玩意儿没到要饿死那日,没人乐意吃,故而日子虽过得清贫,但熬熬也能过下去。

不过,家里人能顿顿吃拉嗓子的麦麸大豆饭,赵小宝却不行。这是全家统一的认知,苦着谁都不能苦着她。

于是赵小宝的一日三餐,便是早间熬煮一大锅白米粥,分成三顿而食。虽也是水多米少,但在农家已是极好的饭食了。

吃完朝食,孙氏又拘了她半个时辰,消了食,才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把她放了出去。

赵小宝得了自由,像阵风一样跑到院子里,张嘴喊道:“喜儿,走呀,捉泥鳅去!”

“小姑,你可终于出来了。”赵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跑去堂屋拿了草帽往她脑袋上一盖,带着她便往田里跑。

“小五他们呢?”

“大哥他们早就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里等小姑,赵喜嘀嘀咕咕,表情非常不爽。

这一路遇到不少村里人,赵小宝辈分高,见赵瘸子担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冲着比她爹小几岁的老头张嘴就喊:“二哥,砍柴回来啊?”

赵瘸子眼皮子一抽,每次遇到赵小宝他都觉得心累,个屁大点的奶娃子和他“称兄道妹”,那滋味别提了。

幺房出长辈,尽管已经出了五服,但按辈分就是这么算的。他被赵小宝叫哥还罢,他那一脸络腮胡的儿子还得臊眉耷眼唤她一声“小宝姑”呢。

有儿子作对比,他顿时感觉好受了不少。

“啊,是小宝妹子啊,这是打哪儿去啊?”张瘸子支支吾吾开口。

“我和喜儿去地里掏泥鳅呢。”见赵喜已经快跑没影了,赵小宝忙腾挪着小短腿去追。

秋收刚过,田里一茬茬稻桩子还杵着,一块块纵横交错的田野里,一群小孩挽着裤腿弓着腰正聚精会神捉泥鳅,旁边的木桶里,有人收获满满,有人忙了半日啥都没摸到。

赵家的农田里,赵小五和几个弟弟各占一个方向,撅着个大腚捉的正起劲儿。

赵小宝哼哧哼哧跑到田坎上,麻溜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就要下田。

远处正在地里忙活的王氏瞧见,遥遥喊道:“小宝,玩一会儿就上来,当心受凉!”

“好嘞。”赵小宝应了声,也不管娘听没听见,见喜儿已经掏上了,屁颠颠跑到他那头,脚丫试探了两下,然后毫不犹豫踩了进去。

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泥鳅,哪里顾得上脚凉,学着侄儿们的样子在田地一通乱戳,短胖的手指见着洞眼就一顿抠挖,却半天都没抠到一条。

“小姑,看!我捉到一条好大的泥鳅!”理她不远处的赵丰双手捧着一坨泥巴,一条短粗肥的泥鳅在他掌心疯狂扭动。

赵小宝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拍着脏兮兮的小手夸他:“丰子真厉害!”

赵丰嘚瑟地哈哈大笑,连泥带泥鳅往木桶里一扔,转身继续去寻洞眼。泥鳅没啥肉,他想捉黄鳝,他听阿爷说过,镇上有人卖黄鳝,那种婴儿臂粗的大黄鳝一条就能卖上几钱银子。

镇上的大户人家会收,越粗越贵!

田里时静时欢,捉到泥鳅黄鳝的嗷嗷叫,啥都没捉到的埋头不吱声。

眼看着日头开始毒辣起来,王氏在地里叫了好几声,赵小宝还没捉到泥鳅呢,咋乐意上去,故意装作没听见,挨挨蹭蹭挪到田坎边缘藏着,弓着小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一个正在冒泡的洞眼。

手指头刚戳下去,赵小宝两条秀气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咋滑腻腻的,还在动?

豁,是泥鳅!

她眼睛刷的一亮,双手齐上阵,对着洞眼就是一通瞎刨。

赵喜扭头见小姑玩的欢腾,压低声儿道:“小姑,你赶紧上来吧,我瞧见阿奶过来了。”

“喜儿,你快来帮我挖泥鳅,好大一条,我摸到了,好粗好粗。”

赵喜不信,泥鳅能有多粗?

“丰子,丰子你过来!”赵小宝感觉泥鳅已经跑了,急的要哭,连忙喊离她近的赵丰。

赵丰是个乖孩子,闻言立马走过来,他先是伸出食指往里头掏了掏,随后眼睛骤然一亮:“小姑,你往后站些。”

赵小宝见娘过来了,手忙脚乱往田坎上爬。

赵丰两腿岔开,双掌伸直往下猛地一插,这处松软的泥就被他挖出一大坨,一根成人三指粗壮的黄色尾巴在泥浆中一闪而过。

“啊?!”

赵丰一愣,回过神来后扭头兴奋大喊:“哥,哥你快过来,这里有条好粗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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