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拿九稳的项目被毙了。
发现甲方大佬居然是曾经向我表白，却被残忍拒绝的白月光。
多年不见，他从一个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为独角兽科技公司的合伙人。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他面带微笑，我却咬碎了后槽牙。
「有你在，怎么会好？」
重遇后的第一次交手，我铩羽而归。
01
助理边开车，边从后视镜往后瞄。
「白姐，这个项目。。。」
「退出。把A组的项目资源全部调配给B组。」
「不再争取下吗？」
我倒是想争取。
新越是我们今年拓展新行业的重点项目，所以才由我这个做老板的亲自跟进。
结果流年不利，遇见一个结过梁子的甲方，人家一下把桌掀了。
正面刚是不可能的，乙方只有当孙子的份。
我仰天长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自从认识你以来，」 他斟酌了下用词，「从没见你那么。。。激动过。」
我猜他想用的词是「暴躁」。
真是见鬼，十二年没见，他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击溃我的理智。
心烦意乱，我闭上眼假装休息，脑子里的思绪却一刻没停。
这位掀桌的大佬叫林木，是我初中同学。
遥想当年，我是前排生，他是后排生。
每个班级最后一排的混混，是早预定了中专技校名额的。
所以我跟林木一向没什么交集。
变化发生在距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
我们班女生在楼道口被几个小混混堵住，是隔壁三班的。
这是他们常玩的把戏。
拉帮结派堵在楼道口，对经过的女生指指点点，言语调笑。
那天居然动手拉扯起来，吓得几个女生尖叫大哭。
我眼尖脚快，在他们合围前就冲了出去，跑进教室，大喘气指着楼道方向：「三班。。。欺负我们班女生」。
正围在一起笑闹的混混们闻言「哗」地一下全部起身，以林木为首，抄起堆在角落里的凳子腿，操着国骂就冲了出去。
随后就听到楼道口传来叫骂声，打斗声，踹门踢桌声，玻璃碎裂声。。。
那几个女生在震天响中尖叫着冲进班级，抱在一起发抖。
后来班主任将他们领了回来，时而痛心疾首，时而疯狂暴走。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国骂满口。
全班低着头，安静如鸡。
「老师，我不服！」林木喊道。
班主任骂骂咧咧地一脚踹过去。
「报告老师！」我刷地从座位站起，握紧拳头喊道。
班主任被我吓了个踉跄，一下子失了准头，踹空了。
「是三班男生先对我们班女生动手，我才喊林木他们去帮忙的。帮助了同学，却要受惩罚，这不公平。」
「谁能证明白曦说的？」
那几个女生承受不住全班的目光，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好。班长带他们几个到校医室检查包扎，剩下的人在教室自习。」
我松了口气，重重坐下。
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停留在我头顶，我抬头，正对上林木的目光。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朝我露出微笑，一笑眼睛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血从他的额角一直滑落到左耳上方，凝固成一道曲折的线。
我蓦地收回眼神。
他们伤的有点厉害，被送去医院缝针。
班里同学们轮流去探视，被吓哭的那几个女生是第一波去的。
经此一役，同是混混，待遇却不一样了。
林木他们成了英雄，三班那群人成了狗熊。
从那以后，楼道口再也没人堵着了。
02
曾经桀骜不驯的混混，成了如今斯文儒雅的成功人士。
着实令人费解。
回到公司，我便钻进办公室，在电脑搜索框里输入「林木」。
常春藤名校
全额奖学金
王牌专业
信息技术类专利数的记录保持者
拒绝了国际IT巨头的优质offer
新越科技合伙人
。。。
这还是当初那个打架打到头破血流还梗着脖子跟老师对峙的林木吗？
不确定，再看一眼照片。
宽阔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微笑时弯成月牙的眼睛。。。
是他！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上一炷香。
以他在业内的影响力，要是存心为难我，那朝曦进军科技行业的路岂不是要被堵死？
我当初就不该招惹他。
也不该揍他。
更不该在拒绝他时说那些诛心的话。。。
还没反省完，接到了林木的电话。
「今晚有空吗？想和你叙叙旧。」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探探他的态度。
我一口答应。
「可以，地方我定。」
先把握主动权，至于怎么掰回一城。。。
眼前浮现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自从为林木解围后，我下了晚自习在街上溜达时，他总会跟着我，声称要保护我。
「哎，你好像不怎么爱笑。」
「为什么要笑？」
「模考年级第一，不值得你开心么？这不是所有学霸的目标吗？」
成绩从来不是我的目标，只是我实现目标的手段。
我要考到外地去，拿到全额奖学金，逃离那个家。
这是我为自己想到的唯一出路。
现在离目标很近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卷起嘴角。
「你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甜甜的，特别好看。」
。。。
「你别这样盯着我，跟个小大人似的。小姑娘还是要多笑笑嘛。」
说着竟然朝我伸出手。
我条件反射往后躲了几步，撞翻了路边的垃圾箱。
他两根食指还伸着，愣在原地。
原来是想用手指在我脸上撑出一个笑容。
我若无其事地说：「我饿了，请你吃串儿去。」
几分钟后，他一手举着几串炸臭豆腐，一手捧着一碗臭面筋。
两只胳膊抻得直直的。
五官扭曲，满脸嫌恶。
「不是说请我吃嘛？也不问问我爱吃啥。」
「我请你吃，当然是我决定。」
「这是什么歪理！」
看他俩胳膊抻得发抖，咬牙忍得辛苦，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03
我精挑细选了一家融合创意餐厅，特地让助理定了个包间。
晚八点，准时推开包间门。
林木已经在里面了。
穿着一身铁灰色休闲西装，内搭一件黑色T恤，显得身高腿长，斯文儒雅。
呵，衣冠禽兽。
入座后才发现他手边居然还放着一束香槟玫瑰。
「送你的。」
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颗甜枣？
我不动声色接过花，然后开门见山。
「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
他一脸无奈。
「说好来叙旧的。十二年没见，你对我这些年的经历一点不好奇吗？」
我还真有点兴趣。
「还记得十二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对我说的话吗？」
来了！果然要翻旧账！
「你对我说，暴力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只会把你拖向更黑暗的深渊。」
「你痛恨暴力，还有像我这样遇事只会使用暴力的人。」
「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真是记仇啊。
他好像洞悉了我的心思。
「我没想报复你。其实，我应该感谢你。」
上来就搞黄我的项目，这感谢方法挺别致的。
「那件事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可笑。你走后，我就去了国外读书。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向，有了点成就。我不是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林木了。」
他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中考前最后一个月。
那天，我路过校园宣传栏，一大群人挤在那儿叽叽喳喳。
「我去，林木跟白曦？不会吧！」
「哎让一下，我看看！」
我走过去，他们立马闭了嘴。
但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探究和兴奋。
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一种事不关己又有热闹可看的样子。
宣传栏上贴着一张粉白色的信笺纸。
【Dear 白曦，】
！
我心下一凛，直接看向最后落款：
【love you，
林木】
一个红色水笔描出的爱心。
我一把撕下信纸，狠狠拽进手心。
那一道道兴奋的目光似乎要当场把我扒光，让我无所遁形。
我简直能读出他们的心声：
「呦，这个怪胎，居然有人肯跟她表白哎！」
「对啊，总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要不是成绩好，我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傻子。」
「她应该会感激涕零地答应林木吧」
「啊那也太可惜了吧，林木又高又帅又开朗，跟她在一起真是浪费了。」
公开示众的屈辱让我失去理智。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心头涌起一股熟悉的暴戾感，还有一种恐怖的失控感。
我只记得我疯狂地冲向教室。
回过神后发现，比我高大半个头的林木，竟然被我揪着衣领抵在教室后门上！
左手腕被他紧紧握住，我目光移过去，赫然发现左手里竟然握着一只圆珠笔。
瞬间清醒，我慌忙扔掉笔，松开他的衣领。
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木的桌椅东倒西歪，课本试卷洒了一地。
班里其他人离我们起码有2米远，目瞪口呆。
走廊的每扇窗户都扒满了其他班的学生，还在一个劲儿地往里探头。
班主任已经闻声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 」
班长颤巍巍地伸手指着我。
「刚才白曦杀气腾腾地冲进教室，往林木脸上砸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踹翻了他的桌子，一把就把他拎起来，还薅着他的头发往门上撞！我们都。。。都不敢拦。」
。。。
被吓到的不止他们，还有我自己。
原来，失控会这么可怕！
我第一次在别人看向我的眼神中看到恐惧。
就像我看向我爸时那样。
我低下头，眼神飘忽，不敢跟任何人对视。
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弃。
林木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团。
「这。。。怎么会在你那儿？」
他死党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徐老师，这事跟白曦没关系，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
苦主不追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我没办法顶着那样的眼神继续出现在学校。
我向班主任提了在家备考的申请，再三保证不会影响中考发挥后，他终于同意了。
镇上新开了一家网吧，我就在网吧的包间里复习，甚至过夜。
远离熟人，可以让我平静下来，让我觉得那天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只要实现目标，以后应该会变好的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
隔两三天挑我爸上班的时间回去一次，梳洗收拾。
那天推开院门，却看见他坐在院里。
「进来，关门。」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虚掩上门扇，方便必要时逃跑。
「还知道回来？又去哪儿鬼混了？」
「我在复习备考。」
一脚踹在我膝盖窝上，我一下子跪在地上。
「撒谎！老师说你这段时间根本没在学校！」
又抓住我头发，把我往树下蓄水的水缸边拖去。
「撒谎，逃学，打人，谈恋爱？」
「还勾得那男的为你打群架，招来一群混社会的小流氓把五个学生打进了医院！镇政府都惊动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一边说一边把我的头往水缸里摁。
我来不及细想他说的话，双手紧紧抓住水缸边缘，憋住气。
「你干什么？松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水下听不太清。是。。。林木？
一时岔了气，呛了几口水。
我爸一松手，我立即抬起头呛咳起来。
缓了一会儿才看向院子里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愤怒，暴力，疯狂。。。
明明就要熬到头了，明明就要彻底摆脱这一切了。
为什么！
我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就向滚在地上撕扯的俩人冲过去。
只听见坚硬物体击打骨骼的声音和我爸的惨叫声。
「白曦，停下！快停下！」
快停下。。。可是身体仿佛被魔鬼控制了，根本停不下来。
「白曦！」
林木在身后紧紧抱住我，把我的双臂箍在身前。
手里的铁棍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我爸抱着一条腿在地上翻滚，头破血流，疼得直叫唤。
我掰开林木的手，蹲在我爸身前，欣赏他狼狈的模样。
「你家电话在哪里，我去叫救护车。」
林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冲进了屋里。
我麻木地离开院子，林木却很快追上来。
面对他难以置信的目光，我鼻子有点泛酸，又感到一丝邪恶的快慰。
「觉得我可怕？变态？」
「你之前不是见识过了吗？」
「现在还觉得我笑起来很甜，还觉得我是需要你保护的小姑娘吗？」
一字一句，像恶毒的针一样扎向他，也扎进我自己的心里。
最好是被我吓跑。
结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成心形的粉白色信笺，递到我面前。
「本来想中考结束后给你的。」
「三班那群人一直想报复我，不知道怎么拿到这封信，还贴了出去。」
「我没有保护好这个秘密，让它伤到了你，对不起。」
「如果你愿意，我会继续保护你。」
这回换成我难以置信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信纸。
在他欣喜的目光中。
展开，对折，撕裂，再对折，再撕裂。。。直到碎得不能再碎。
然后指着他头上裹的纱布问道：
「你就想这样保护我？」
「暴力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它只会把我拖向更黑暗的深渊。」
「我痛恨暴力，还有像你这样只会使用暴力的人。」
恨我爸，恨你，但最恨的是失控的自己。
「我不想再见到你。」
04
包间里，我俩相对沉默。
他有点忐忑。
「现在的我，你还会讨厌吗？」
我心情复杂。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叹了口气。
「项目的事很抱歉。 给我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顿了顿，又补充道：
「但，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利益的事。」
语气严肃，神情认真，不像在敷衍。
我眯起眼审视着他。
他让我丢了签单的机会，却说没有伤害我的利益。
难道我签了单反而会利益受损？
也许他只是在骗我。
可是以他的身份和影响力，有的是法子整我，完全不用在这儿虚以委蛇。
难道是新越内部的问题？
可能还涉及到林木。
否则以他在新越的位置，这种小型项目根本惊动不到他，更别提亲自毙方案了。
看来林木在新越遇到麻烦了。或者，他就是制造麻烦的那个人。
「你。。。不喜欢这个花吗？」
我回过神，才发现琢磨事情时竟无意识地把那一束花都扯秃了，面前铺满了香槟色的花瓣。
「哦，没，我挺喜欢的。」我随口敷衍道。
无心跟他闲扯，赶紧把对话拉回来。
「你刚才说，过段时间给我个交代。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可以一直相信我。」
我斟酌了一下。
「好。」
他锲而不舍：
「其实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心跳快了一拍。
忽而想到此行的目的。
我和善地微笑道：
「饿了吧，我这就让服务员上菜。」
按下服务铃。
门开了，服务员鱼贯而入。
瞬间，一股诡异的气味在包间里弥漫开。
「您好，现在为您上菜。」
「正宗长沙油炸臭豆腐」
「臭豆腐烩肥肠」
「螺蛳粉臭豆腐鸳鸯锅」
「特色臭鳜鱼」
「凉拌酸辣折耳根」
「满分芝士焗榴莲」
「您的餐上齐了，请慢用~」
林木的脸一寸寸变绿，憋气憋到面红耳赤，好一个青红交加。
我戏谑道：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心意。」
「这个，真不行。。。」
他直接从座位弹起，冲向门外。
「洗手间，洗手。。。呕~」
心意变没变不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没变。
我可以给你时间，先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可惜了这么一桌好菜。
「服务员，帮我打包~」
助理打来电话。
「白总，你今晚喝酒了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没喝酒，我自己开车。」
「好，那你注意安全。」
服务员提醒我。
「女士，您的餐打包好了。」
「对了，你想吃宵夜吗？」
「啊？」
「你待公司别走，我给你送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