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旅西班牙:流着中国血液的吉普赛人,在格拉纳达感受魔灵附体的弗拉门戈

机车少女环游记呀 2024-11-07 15:23:42

“魔灵不在喉咙里;魔灵打里面来,从脚底板窜上来。”——老弗拉门戈吉他手。

1、洛尔迦的“魔灵”

到西班牙除了看球赛和斗牛,还要去看一场弗拉门戈演出。“魔灵”只会附身在西班牙的弗拉门戈舞者身上。

在西班牙的格拉纳达,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在国内向西班牙人谈起中国的弗拉门戈乐队时,他居然连礼貌性的赞扬都没有,只说让我一定要在西班牙听听什么是真正的弗拉门戈音乐。

西班牙人太自以为是了,我当时想。

直到我坐在这个吉普赛人的洞穴里,舞者与我只隔了一只鞋的距离,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舞者紧皱双眉,发出惊雷般的响声,吉他手时时刻刻注意着舞者,他的指头要跟上那强有力的舞鞋。

太可怕了,这音乐太可怕了,它比重型金属的摇滚演出更让我感到众神降临的血红与黑暗,就好像数百种不同的动物齐聚在一起分娩,大自然低吼着、尖叫着,所有天气——好的、坏的——居然能一同袭来。

天呐,我好像早就知道必然会来到格拉纳达,坐在吉普赛人的洞穴里听这样一场要命的演出!

我们的签证在离开西班牙之前只能在维多利亚和格拉纳达之间做出选择,这两个城市是在西班牙观看弗拉门戈演出最好的两个地方:前者是大城市,能欣赏到诸如《卡门》这样的大型弗拉门戈演出,剧团剧院都更多;后者更民间,但弗拉门戈最优秀的吉他手,大多出自格拉纳达。

我是凭感觉做出的选择。

前一篇文讲了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精神,因为堂吉诃德,我们去朝圣了风车小镇。

这一篇文也将在开头介绍一位就出生于西班牙格拉纳达的著名诗人——洛尔迦。戴望舒曾译出了流传最广的诗句:“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绿的风,绿的树枝。船在海上,马在山中……”

其实我们都该知道,旅行是“诗和远方”。

如果只谈远方,那旅行就是从自己住腻的地方去往别人住腻的地方。但这么说的人完完全全忽略了“诗和远方”中的“诗”。

正因为有了诗的存在,即有了各种不同思想和艺术的存在,才将“远方”从人的生活空间里解脱出来,得以有了文化这层维度。我们通过艺术才能更了解一个地方,才不会旅行回来只谈治安和奢侈品。旅行不是去逛菜市场,而真正懂得如何生活的人,也不会因为生活腻了才出发。

读洛尔迦会读到他关于“魔灵”的阐述,多半来自于吉普赛人如此激情的音乐和舞蹈。

*在某种力量的掌握中,他的作品有着它的最纯粹的形式、音调、生命、存在,那就是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倾听的。洛尔迦对那种力量有自己的命名。他称之为“魔灵”(“duende”魔灵,也可译为精灵,来自安达卢西亚吉卜赛人口语“duende”,指的是能让表演者进入“迷狂”“着魔”状态的精灵。),恶魔般的灵感,类似于尼采所描述的酒神冲动。

我是在切身听到吉普赛人的音乐和舞蹈时,切身体会到“魔灵”这个词,视频完全不能还原现场的震撼。

如果要理解西班牙的热情和奔放,就应该这样多维度的去理解,不只是人打招呼的热情和酒吧的奔放。

2、吉普赛人和洞穴

为了洛尔迦的魔灵附身来到格拉纳达,我一向认为听弗拉门戈不要去那些大的剧场,一定要是有口碑的小剧院,最好是洞穴。

上篇文就说了,洞乃天地之精。

当然,这跟吉普赛人的历史有关。

票价分两种,带餐的和带酒的,带餐的就可以往前坐,但我觉得中间是效果最好的位置。同价位的都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往里进。这里说的前后是按距离洞口的距离,因为椅子是排成一个圈。

洞里很窄小,洞的上面挂满了锅碗瓢盆。

建初说我们之前看的音乐演出,现场做的是消音,乐器和演奏者的声音是从音响里出来,各种手段都是为了让声音更加真实、清晰、干净的出现。但这个剧场上方的锅碗瓢盆并不是装饰品,它们的作用是放大声音,增加混响。且这种小剧场是不用音响设备的。

每个人都点了自己喜欢的饮品,多数人点了桑格利亚,是一款西班牙的国民果酒。极个别点了橙汁和啤酒。

全场二十来个人,除了我俩是亚洲人外,还有几个独自出行的台湾妇女。我们也没去吹牛说自己是骑摩托车过来的,只说已经在外旅行半年多,就够让她们吃惊得了。

不是每场演出都允许拍摄,需要提前看清介绍,不少演出都是禁止摄像的。

其实大剧院的票价并不会更贵,那为什么选择在洞穴呢?这就要谈及什么是真正的弗拉门戈音乐的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同认识,在同样的技术经验上,编排更重要,还是发自内心的释放最重要?这也要落到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场合,是大剧院、咖啡厅还是洞穴,不同的场合都有非常优秀的弗拉门戈表演,也会带来完全不同的观感和体验。当然如果有时间,全去一次是最好的,我们的时间和金钱都有限,只能三选一。

选洞穴基于对吉普赛人的认识。

吉普赛人是流浪的民族,曾经他们和犹太人一样全世界漂泊——5—7世纪,一群吉普赛人最早出现在伊朗。11世纪,他们经由西亚抵达巴尔干半岛和北非,15—16世纪已经遍布欧州,从北欧到俄罗斯都有了他们的身影。

我们现在都知道吉普赛人是小偷的代名词,这其实很像二十年前的中国,我们在街上遇见的新疆人都是贼——他们并不能代表全部新疆人,甚至只是非常一小部分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新疆人而已。

吉普赛人并没有固定的工作和居所,即使欧洲政府给他们划分过生活场所,但他们似乎都更喜欢流浪——以大篷车为家和交通工具,以卖艺为生,在一个个城市间游荡,逐渐成为世界闻名的流浪民族。

男人多以贩卖家畜、驯兽和充当乐师为业,妇女从事占卜、卖药、行乞和表演。

他们像犹太人一样经常遭到驱逐,他们就住进山里,在洞穴里生活。

吉普赛人在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名字,在西班牙他们被称为弗拉门戈人,因此他们的音乐被称为弗拉门戈音乐。

*弗拉门戈是非常融合性的音乐,源于吉卜赛、安塔路西亚、阿拉伯还有西班牙犹太人的民间歌舞,十四、十五世纪,吉卜赛流浪者把东方的印度踢踏舞风、阿拉伯的神秘感伤风情融合在自己泼辣奔放的歌舞中带到了西班牙南部,内容多是关于本民族的悲惨命运。那时的西班牙还处于阿拉伯的统治之下。

*十九世纪起,吉普赛人开始在咖啡馆里跳舞,并以此为业。最初是非常低俗的音乐,直到1922年古典作曲家曼努尔·德·法雅(Manuel de Falla)和诗人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Federico García Lorca)在格拉纳达举办弗拉门戈歌手大赛(el Concurso de Cante Jondo),弗拉门戈与知识分子之间的间隙才逐渐弥合。聪明的商人在此时发展出弗拉门戈歌剧(Ópera flamenca),弗拉门戈才登上了大雅之堂,涌现出弗拉门戈舞蹈团和各类舞台剧。

艺术家大多会被分成学院派和个人派,我会喜欢个人派的艺术家,所以去洞穴里观看更有历史感的弗拉门戈演出。

洞穴里才能彰显出他们紧皱眉头的高歌。

3、魔灵和弗拉门戈

第一节讲了洛尔迦的诗歌以及他提出的“魔灵”,第二节讲了弗拉门戈的历史,正是这些让我来到了格拉纳达,第三节将讲到演出给我的震慑。

弗拉门戈演出远远超过我俩的预期,此前只是听过弗拉门戈音乐,仅仅了解到弗拉门戈舞蹈它是热情奔放的。舞蹈大多是陪衬音乐的,可弗拉门戈舞蹈才是主律动,吉他手得死死盯着舞者的脚,被舞者带着走。

弗拉门戈音乐的节奏非常有难度。相比3拍的华尔兹、3连音的摇摆乐、律动分家的拉丁、附点的探戈、2或4拍的广场舞都要难太多——主要它有非常密集的连音,一拍里能够出现七连音,还有难以协调的律动分家,以及反拍同切的律动点——这些完全出自舞者的脚!!!

弗拉门戈舞者传递的并非优雅,不是展现柔软唯美,与想象的热情奔放也存在很大区别,男女舞者都强劲有力,似乎不是在演出,而是通过肢体、神态、律动,犹如大祭司般与神灵互通。

舞蹈的主力跟婀娜多姿扯不上一点关系,甚至在我们看来是丰满过头,但事实上,看弗拉门戈演出就要看这样的舞者,越娇媚的反而越不吃香。

他们也不取悦观众,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只剩下神明的注视。脚底踏出来的节奏跟弗拉门戈音乐呼应着,时而交错,时而同步,时而跳脱出律动,时而又反拍,时而将节奏完全填满,时而又只切一个点。

野性,某种从血液里迸发的力量。

像暴风雨前所有树叶一起爆发出的雷鸣。

这时再去读洛尔迦的《梦游人谣》,要知道这本就是诗人写的吉卜赛谣,“绿的肌肉,绿的头发”,那每一句词让我看见了“打开黎明之路的黑暗的鱼”。

你必须坐在格拉纳达的洞穴里,切身看一次弗拉门戈演出,才有可能理解洛尔迦的诗,也能瞬间明白他说的“魔灵”是什么,才能再反过头,感受到弗拉门戈的魅力。

*在西班牙吉卜赛男人的语言中,这力量,这存在,是“duquende”,一个有着无边魔力的人物,一个可能被神灵所支配的歌手或舞者。它的重要性,它在艺术和生命中的全部神秘,是一个取之不竭的主题,它在洛尔迦的作品中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不是任何一种规划的构造或解释,而是一种约定的存在。在他自己关于“深歌”的文章里,他引用了一位著名的吉卜赛歌手曼纽尔·图雷的话:“所有拥有黑色声音的,都拥有魔灵。”

我一向觉得,我必须在这样的状态下创作。

我也觉得,我们必须这样活。

4、流着中国血液的波西米亚人

当吉普赛人的名声越来越臭时,另一个词变得流行:波西米亚,如今它被当作一种自由浪漫的穿衣打扮风格流行起来;同时雅皮和嬉皮结合的一种生活方式被称为波西米亚式生活:没有钱却拥有爱,是穷苦艺术家生活的基调。

波西米亚人是法国对吉普赛人的叫法,它在十九世纪就出现在很多艺术作品中,但现在已经不局限于吉普赛人,成了一种选择这种穷苦、漂泊、自由、追求艺术的生活方式——简而言之是一种反资本主义的生活。

就像大理和拉萨聚集的那群不想有稳定工作、居无定所、以摆摊儿卖艺为生的文艺青年,大多可以称为波西米亚人。

很多人提起吉普赛人是一脸鄙夷,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城市中的游牧民族,愿意过这种失去标签的生活。

这不是一种民族的归属感,而是精神的寻找。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中国人就应该在自己的根上寻找,但对于思想而言,我们不应该有民族和国界的界限。就像西方人也来东方找寻东方精神,修行和瑜伽。这不是崇洋媚外,而是这是一个文化融合的时代,我们都在吸收着来自外界的精神。平心而论,民族和国家对于文化和思想,总是起了敌对的作用,越融合越发展,越自然越传承,我们奋力推翻的远比我们学到的多。

这是阿兰·德波顿《身份焦虑》的目录,书里更清楚的讲了波西米亚,感兴趣的可以下载微信读书App或买实体书看看。

我也时常戏谑的称自己是流着中国血液的波西米亚人。

5、后记

又是4000字,希望这篇文能带你了解弗拉门戈、吉普赛人、诗人洛尔迦,以及何为波西米亚生活。

总有人问我旅行久了不无聊吗?这在于你是如何旅行的。我想说的不只是旅行,生活也是这样,活得更有好奇心,活得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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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少女环游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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