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让我顶替他的心上人去和亲。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我身份暴露,早已惨死异国时。
我在他们大婚之时回来了。
1
贺郁之跟李丹云成婚那日。
我蹲在屋檐上观了全程的礼。
喜乐不绝,锣鼓喧天。
年轻的朝臣娶了当朝代帝王掌权的平昭公主,往后合该风光无限,平步青云。
怎么看都算是一段良缘佳话。
只可惜在世人眼中,新郎是为权势富贵抛下发妻的薄幸郎,新娘是满腹算计逼死原配的毒妇。
五年前,北魏退兵,与南梁议和的同时请求平昭公主李丹云入魏和亲以维持两国安定。
作为南梁使臣的贺郁之恰与李丹云生了私情。
在李丹云的怂恿下,贺郁之让他的发妻燕如意顶替了李丹云的身份入北魏和亲。
再而后燕如意杀了北魏皇子慕容濯,身份败露,惨死于北魏。
而这对狗男女在燕如意死后恩爱缠绵,直至今日修成正果。
林易蹲在我旁边,给我递了壶酒。
临行前他装满了烧刀子。
少年人眼睛雪亮,同我道:“都部署好了,贺郁之围在公主府外的私兵已经全杀了,待会把他掳走,是剐是阉全凭你做主。”
我慢悠悠开了口:“数月绸缪,今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贺郁之的为官路今天就得断在我手里。”
不巧。
我正是贺郁之那倒霉催的原配燕如意。
世人以为我死了。
可我不仅活着,今日还要坏了贺郁之的好事。
我喝了口烈酒热身,看向我那位被人群簇拥着的夫君。
一身喜服也遮掩不了他的恶人相。
眼睛狭长带着邪气,表情阴鸷,容色苍白。
浑似毒蛇成的精。
瞧一眼便觉得他又似憋了什么坏。
果然下一刻,我还未动手,便有人替我射了支冷箭,擦过李丹云的盖头,死死钉进了大厅正中的囍字上。
宾客喧嚣中响起数声尖叫,李丹云猛地掀开盖头冷冷看向放箭之处。
唯有贺郁之一脸悠然,拿出一把匕首就抵上李丹云的喉,在一片震惊的怒骂声中道:
“公主府已经被我的人包围。
“各位大人安生待在此处,投诚于新主,待襄阳王入主皇宫,我自可保各位性命无虞。”
贺郁之野心甚大,原要借这次大婚助襄阳王李秋迟谋反。
今日重臣皆来庆贺,皇宫正是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李丹云代皇帝李缙掌权,只要控制住李丹云与前来恭贺的宾客,李秋迟便会带兵直攻进皇宫取李缙而代之。
贺郁之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我还活着。
府外贺郁之的私兵已被我燕家的铁骑就地格杀,府内躲在阴影中的暗卫亦不足为惧。
我在众臣针对贺郁之的怒骂声中现身。
数十铁骑破门而入,我亦吹了声口哨自屋檐跳下。
世人都说我同李丹云多有龌龊,说的我自己都信了。
哪怕她为君我为臣,我连礼都懒得同她行,只眼不斜视,朝李丹云说了声:“臣燕如意救驾来迟。”
李丹云早有预料神色自若,贺郁之则怔立当场。
我轻易弹出一枚石子打在贺郁之手背,震掉了他架在李丹云脖子上的匕首。
贺郁之似乎因为瞧见我还活着,心虚的脑子卡了壳。
以至于他连挣扎都没有,就被我一把扛在肩上。
我同李丹云道:“他如今一介罪臣,不再是你的驸马,我同他有些私怨,人得交给我处置。”
第2章
李丹云还要入宫救驾,顾不得我。
因而我将贺郁之掳走的轻易,只留了燕家铁骑于都城扫尾,当日就扛着贺郁之出了都城。
贺郁之被我甩在马车上时,面色惨白。
捂着被我颠的难受的腹部蜷缩在马车一角。
我乐于见贺郁之一副狼狈落魄的凄惨模样。
继而箍着他下巴取出他藏在口中还未咬破的毒药。
此时林易在外面驾着马车,车里就剩我和贺郁之两人。
夫妻时隔五年相见,我到底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够狠,直将贺郁之打偏了头。
“贺郁之,你出息了,五年不见,什么混账事都敢做。”
在我看来,贺郁之是个深谙成王败寇之道的小人。
此时鬓发凌乱,眸里含尽被我欺凌后的恨意。
没什么威势,倒显尽了委屈。
他捂着面颊,看着我道:“燕如意,你才是混账。”
贺郁之为人是远近闻名的恶毒。
此时落在我手上,骂我却骂得很平静。
“燕家从未出过叛臣贼子,你可真给我长脸。”我冷笑。
他落在我手上依旧不会说人话:“我不是燕家人,真反了也不干你事,倒是你,将我一介叛臣掳走不怕惹祸上身?不如趁早与我撇清关系。”
我一向瞧他不惯,此时听得他的话更是一股邪火冲了头。
只蓦地将他抵在马车上,死死揪住他衣领,开口近乎咬牙切齿:
“入赘的王八羔子,我燕如意一日未死便算你一日的正头娘子,若连你这被吃了心肝的狼崽子都治不住,那往后也不要混了。”
贺郁之的情绪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太大波动,此时敛眸与我对视,半晌才问:“你要如何?”
“上了镣铐先押你回燕家祠堂跪上几日,在祖宗面前磕头请罪,再而后把你囚禁起来,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我恶狠狠开了口。
他不挣扎,不辩驳,全无方才起事时游刃有余的狠劲儿。
“好。”贺郁之应承的干脆。
总归如今是我的阶下囚,他无路可选。
林易在马车外听得我的话,贴心的递进来一根粗壮的麻绳,声气犹足:“大人,这次出门急,未带镣铐,这个先给你你把他捆上。”
贺郁之乖觉的很,歪了歪头,任我摆布般的伸出了双手。
我掩饰性的干咳一下,也未曾接过麻绳真给他绑上。
只横了车帘外的林易一眼,直觉这小孩混没眼力见,遂赏了他一个字:“滚。”
麻绳甚粗,而贺郁之袖袍下的腕子又白又细,真给他绑了是要留勒痕的。
第3章
贺郁之从幼时便是个恶毒小人。
别的少年人十四岁啊,合该簪星曳月,走马观花,正是最潇洒恣睢的年纪。
贺郁之十四岁,亲手杀了自己的灭门仇人。
他十一岁那年,其父贺成肃遭太宰冯越嫁祸,被指为叛臣,抄家灭族。
唯有贺郁之活着,不仅认贼为主,在冯越身边虚与委蛇了整整三年。
直至冯越落败,我爹奉旨拘冯越入狱时,却发现冯越已死去多时。
死相甚惨,冯越是被人划开腹腔,内脏尽数溢出,生生看着自己血流尽而死的。
而凶手就坐在一边,血糊了满身,瞧见我爹闯进来时,没什么表情。
瞧人时如毒蛇扫视领地般,让人毛骨悚然。
贺郁之十四岁便用那般酷烈的手段杀了自己的仇人。
骨子里透着阴邪。
然我爹老好人做惯了。
他年轻时曾做过贺成肃麾下副将,与贺成肃也算战场上的生死至交。
当年他知道贺家消息时,贺家已经被灭了门。他始终悔恨没能帮贺家翻案,没能护下贺家独苗。
偏在冯越倒台时遇上了贺郁之,发现贺郁之未死的事实,亦从这少年模样里窥出故人八分相似的影。
他瞒下了贺郁之擅杀朝廷罪臣的事实,伪造了冯衍自尽的假象,将贺郁之认作义子给带了回去。
只将他当做亲生儿子教养。
我比贺郁之小上两岁。
正是猫嫌狗弃的年纪,犯了事没少挨我爹打。
当时偷听我爹同心腹谈话。
笃定了我爹要收养的是个擅会开膛剖腹,挖人心肝的恶鬼。
那会禁书异闻看多了,一心觉得我爹被这小鬼勾的丢了魂,竟将他认作干儿子。
我年幼没什么畏惧,还有股子顽劲儿,提着刀成日风风火火的挥霍后院花草。
我爹身边那些小将军们教导我武艺,被吹捧多了,小小年纪便以为登了天。
自觉什么恶鬼魔头落在我手上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在贺郁之被接回燕家那日。
我从我爹屋中顺走银钱,去了道观,直言我家闹鬼,那只鬼啊,三头六臂血盆大口,是百年难遇的厉鬼。
一大包银锞子换了张符。
继而埋伏在树上,在我爹带着贺郁之走过时跳了下来。
将贺郁之整个人扑倒在草地,我跨坐在他身上,振振有词喊着急急如律令,便将符贴在他脑门上。
厉鬼没有现行,我后脑却狠狠挨了我爹一巴掌。
实际上,待我爹提着我领子将我从贺郁之身上拎下来时,贺郁之将符纸自面上揭下,我亦看愣了。
恶鬼是个眉清目秀,生得还十分好看的少年人。
只是眸光阴寒,看着总让人身上发凉。
贺郁之自幼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他跟在仇人身边三年,自练得一番虚伪面具。
他拍了拍身上尘土,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先是同我躬了躬身,既而转向我爹道:“燕伯父莫要生气,如意妹妹年岁还小,爱玩闹些亦是正常。”
贺郁之的出现,分走了我爹一半的宠爱。
他在我隔壁院子住下,鸡鸣时起,读书不辍,而我日上三竿未起,只知玩乐。
他待人恭敬有礼,我愣爱折腾,三天两头就被我爹按在书房拿戒尺训话。
以往没有贺郁之时,我爹总说他上辈子做孽才生了我这么个讨债的逆女。
如今有了贺郁之,我爹说的最多的便是贺郁之哪比我好,哪比我强。
那会儿心肠直,自觉得贺郁之虚伪做作,没少给他下绊子。
抢他的例钱去斗蛐蛐儿,往他屋里扔蛇,还在他墨里掺水。
无一例外,都被我爹知道了,次次都讨了一顿好打。
我幼时当过两年李丹云的伴读。
她绣花读书,我便在她旁边舞刀弄剑。
书不曾读上几个字,倒没少带李丹云上树掏鸟,出宫观灯。
因太过顽劣,被宫里生生退了回来。
我爹因此打我打断了一根戒尺。
但并不妨碍我同李丹云交了好。
因而我没少同李丹云说贺郁之的坏话。
毕竟冯越一倒,贺家自也翻了案。
没必要再去藏贺郁之的身份。
李丹云是公主,自幼有脑子有主见,瞧人亦准。
她瞧贺郁之第一面,便提醒我让我离他远些。
她直言贺郁之这人背负了灭门之仇,是个浸在仇恨里的亡命徒,能要了人性命的。
我瞧不出来,只觉得贺郁之细胳膊细腿,真打起来只有挨我揍的命。
没多久我便遭了报应。
贺郁之人前有礼得体翩翩君子,实际最是记仇。
那夜我偷饮了酒,软了身体,稀里糊涂地醉倒在池塘边。
贺郁之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拽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尽数闷在水里,任我如何挣扎扑腾他都不曾松手。
按在我头上那只手若有千斤重,口鼻呛进了水,兜头而来的窒息感让我如何都呼吸不得。
毕竟还是个孩子,哪经历过这等污糟事。
贺郁之的确是个不要命的,在我手脚彻底软了后,将我提上来,依旧死死拽着我的头发。
另一只手拿着削尖的树枝抵住我喉咙。
戳的我生疼。
贺郁之狠起来同恶鬼没什么两样,连眸光都能将人杀死。
他差点就把我杀了。
我陷在濒死的恐慌里,当时就给吓哭了,边呛着水边抽噎道:“我爹救了你,你把我命给讨去,这不合道义!”
我自幼舞刀弄枪,却连只鸡都没杀过。
因而轻易就被贺郁之吓的神魂不附,嚎啕得甚为凄惨。
我就这么将贺郁之逗笑了。
他笑得也冷,凑在我耳边,吐息冰凉如蛇,声音却轻轻柔柔:
“如意妹妹,我全家都死光了,总归孑然一身,不怕死的。
“我也是真的杀过人,你再招惹我,大不了我拽着你一同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