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少将刘懋功回忆17:我在西北战场转入战略反攻的日子里(上)

航语的过去 2024-09-28 05:29:37

韩城遇险

1947年8月,彭总指挥西北野战军主力,在沙家店战役中歼灭胡宗南三大主力之一﹣﹣整编三十六师。这次战役是扭转陕北战局的关键一仗,基本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陕北的重点进攻,掀开了我军在西北战场战略反攻的序幕,为我军陈(赓)谢(富治)集团南渡黄河,挺进豫西,创造了有利条件。

到9月,胡宗南既要对付彭总率领的西北野战军主力,又要兼顾抵御已经渡过黄河的我陈谢集团,拆东墙,补西墙,兵力已捉襟见肘。在黄河以西的黄龙山广大地区,仅有6个团的兵力分散驻守。彭总看准了敌军兵力部署的弱点,根据党中央的意图,决定分兵在内、外线配合作战。

1947年9月21日,中央军委发布命令,以警一旅、警三旅、骑六师合编为西北野战军第四纵队,任命王世泰为司令员,张仲良为政委,阎揆要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张、阎是年冬到任)。我也在此时被任命为警一旅副旅长。

10月3日,西北野战军前委决定,组织黄龙行动委员会,以王震为书记,王世泰为副书记,统一指挥二、四纵队出击黄龙的作战行动,在外线配合彭总亲自指挥的野战军主力的内线作战。

10月9日,二纵、四纵会攻韩城。兵力部署是:二纵攻打南、北城门,警一旅二团在城南准备抗击援兵,三团攻占城外制高点西南山头,警三旅五团攻打城东塬畔的赵家集。从9日起,各部队相继发动进攻,打到11日凌晨,守敌五十三旅一五八团及野炮营支持不住,分多路突围逃跑。我军分头堵截围歼敌人。此役四纵共俘敌军900余人,其中我们一旅俘虏了400多人。缴获野炮12门,骡马100多匹。警一旅二团受命往宜川运炮。这野炮太大太笨重,用六七头牛才能拉1门。王震命令拉走6门,把剩下的6门炸掉。韩城解放后,由骑六师驻防。

打下韩城后,部队休整了几天,王震和王世泰决定北上打宜川。部队向北往宜川方向运动。大约在10月17日或18日中午,王震司令员在行军路上坐着等我,命我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去指挥警一旅二团和已在黄龙山的三五九旅一个团剿匪。在打韩城时,国民党韩城县长带百余名骑兵跑到黄龙山里了。他们和黄龙山的反动地方武装勾结一起,流窜骚乱,兴风作浪。黄龙军分区副司令员杨拯民要求派一支部队去帮助剿灭。王震和王世泰研究后,决定派我带两个团去剿匪,具体怎么行动,让我回韩城和在那里的杨拯民同志商量。

二团护送野炮已绕道黄龙山东去宜川。我自己带3个警卫员骑马返回韩城,找到杨拯民,夜已经很深了。我住在王震住过的一间房子里休息,我说:"拯民,有什么情况要通知我,别把我丢下了!"他说:"你放心吧!"到了后半夜,警卫员把我叫醒,焦急地对我说:"副旅长,快起来!骑六师已经撤走了!"我赶快起来走到街上,果然不见部队了。我们从北城门出了城,上到塬上,走到一个村子边见一个打麦场有草垛,就靠在草垛上休息。天亮时,听到枪声,远远地看见敌人向韩城开进,边打边走。

向老百姓问清了去黄龙山的方向,我们沿着西北、东南走向的一条沟里的大路去黄龙山。大约中午时,走到一个村庄,向一户农家要水喝。这家的老乡问:"你们是中央军还是八路军?"我说:"是解放军,也就是过去的八路军。"他说:"那我跟你说,你们不能再朝前走了,前头镇子上有中央军的骑兵,离这儿很近,有100多个。"我问那我们怎么走?老乡说,回头过河向北边山上走。我们谢过这位老乡,掉头就往回走。过了河,到一个村子时,遇到聂德荣的警卫员。他向我报告:"参谋长,聂营长病了,就在这个村子里,你看怎么办?"我说:"这里不敢停,快把他扶上马,赶快跟我们走!"

我们于是向西北山上爬去,到半山腰看到镇子里的敌骑兵出来了。幸亏老乡提前向我们报了信,使我们和敌东西错开大约1里路的距离,没有迎头相遇。这里虽是新区,老乡的心也是向着共产党、解放军的。敌骑兵向东南边韩城开进,也是边走边打枪。我让聂德荣他们先走。爬到山上后,我在山头前沿观察,用望远镜看,警卫员数数,一共是120余人马。

接令北上打榆林

敌骑兵过去后,我们顺西北方向山地向黄龙山前进,山区树林很密,走着走着下起了小雨。傍晚时走到黄龙山主脉东侧一条山梁,发现我们部队行军走过的痕迹。我们沿着痕迹折向东北下山,天亮时找到二团驻地。休息片刻吃了饭,我带二团到了石堡镇(今黄龙县城)驻下,去找三五九旅那个团,找不到。军分区说,已经开往宜川去了。

第二天早上正吃早饭,敌人骑兵来了约有一个团。考虑硬拼对我不利,我和团的几位领导同志商量后决定撤到洛川县的土基镇。这个镇有敌人的十几个保甲团丁,我们派副营长陈汝义带一个连去把这个据点拔了。

第二天,敌军的骑兵又追来。我率二团南下过洛河到达白水县境,敌军追至河边。我们迎头予敌痛击,敌骑兵仓皇退走。我们在白水县境住了两天,又南进到蒲城北塬,在这里驻了一个星期左右,接到纵队电报,要我带部队立即北上,准备第二次打榆林。我令部队尽快准备了一些干粮,就立即带二团北上,经白水、洛川南塬,再沿洛宜路向东北翻沟越岭到南泥湾南边的一条沟宿营。接着又北进,下山时发现一个团的敌军由延安方向向东南宜川方向行进,我立即命部队隐蔽。当敌大部队走过后,我在望远镜里发现有稀稀拉拉的掉队敌军,便留下郝文泉带一个排截击。郝文泉埋伏在路边,乘敌军不备,突然冲出,将100余名敌军官、士兵生俘。将其缴械后,进行教育,释放了军官及士兵,带了30余名愿意参加我军的士兵回来,补充了我们的部队(从俘虏口中得知,该部是敌六十一旅)。这个智勇双全的郝文泉同志,后来在瓦子街战役中英勇牺牲了。

我们从延长南塬上绕到东边到达安河,这时已是10月底了,天已经很冷,我们在这里领了棉军装。沿安河继续北上,经延川到清涧县城。清涧县城是许光达司令员带三纵打下的,城墙已打得稀巴烂,此时三纵已经北上了。我们继续向西北方向行军,经过几天跋涉到了横山。在这里见到阎揆要同志,他是到四纵就任副司令员兼参谋长的。一见面他就问我带吃的没有?我说有干粮,剩的不多了。他一边吃,我一边向他汇报情况。这天晚上,我们就驻在横山。第二天一早,阎揆要同志随我们二团一起向榆林开进。半晌午,碰到四纵司令员王世泰等领导同志。他开口也是问有没有吃的,这一路够苦的,首长们都饿坏了。可我们带的干粮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两顿饭已消耗了不少。他急忙过来掏摸搭在马背上的干粮袋,找到了不多一点儿,几个人连吃带拿。王世泰叫我们先走。他要等后面的部队。阎揆要和他一起留下了。我率领二团到榆林城西南10里的西沙西南边一个小村,警一旅旅部驻在这里,我们就算归队了。

后来,我见到杨拯民骂他:"你这家伙,跟你说叫我叫我,你还是把我丢下,差点儿叫敌人捉了去。良心长到哪儿去了?"他解释说,派了人去叫我,那人没找到。

一次难以忘怀的批评

我们在西沙以西休整了几天。四纵首长带我们团以上干部去看地形。远远望去,榆林城像一口灰乎乎的大铁锅倒扣在黄色的沙漠上,显得非常荒凉。守榆林的是左协中的二十二军,大部是老兵,比较有战斗力。此时,敌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邓宝珊也从包头进了榆林,加强了防御力量,加之城高墙厚,工事坚固,攻坚的难度很大。

11月6日,宁夏马鸿逵派马敦静率3个旅及4个保安团增援榆林。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决定消灭这支援军。13日到15日,我们四纵、三纵的一部分和罗元发、徐立清率领的六纵,向驻扎在榆林城西元大滩宁马部队发起攻击。激战一夜,共歼敌4200余人,迫使敌仓惶逃回宁夏。这一仗除了缴获的武器弹药外,还缴获一批粮食和马料,这给我们即将断粮的部队暂时救了急。

击溃敌援兵后,各纵队会攻榆林。因重武器少,守敌又拼死顽抗,屡攻均未奏效。采取挖坑道、埋炸药爆破城墙的办法,也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加之补给困难,靠晋绥往这边运粮,路途遥远,接济不上,开始每人每天四两粮(老秤,相当现在的二两半),后来减到二两连稀汤也喝不上,仗就没法打了。彭总下令撤兵。二次打榆林虽没打下来,但完成了牵制胡宗南,配合我军挺进中原、豫西的战略任务。

四纵从榆林向西南撤,经过毛乌素沙漠,进入定边境内。这里有人家了,也能买到儿一点粮食、牛羊肉了,总算有吃的了。11月27日,我们警一旅奉命攻打安边。守敌是从靖边县宁条梁逃来的清乡团,有400多人。攻城之际,敌弃城而逃,被我二团追击歼灭了一部分,收复了安边。纵队接着东进,到张家畔(今靖边县城)休整。

休整期间,纵队开了一次团以上干部会,由司令员王世泰、政委张仲良主持,主要批判警三旅黄旅长同志的错误,但未作任何处分,把五团团长撤了职,团政委也受到批判。黄旅长作了一般性检讨,态度满不在乎。黄旅长是陕甘红军的老同志,有过光荣的历史,但在解放战争时期,几次犯这种错误,既害了兄弟部队,也害了自己的部队,最后还害了自己。

大会批判结束后,纵队首长晚上又把我叫去谈话,对我进行批评。批评我有两条错误:一,和高锦纯关系不正常,臭味相投;二,好战分子。我感到批评得没道理,就作了辩解。我说高锦纯是旅长兼政委,我是参谋长,在一起的时间多、说话多,完全是为了工作,是正常的工作关系,怎么说"不正常、臭味相投"呢?纵队首长说,为什么高锦纯的意见你都同意?还举例子说,1947年7月刘戡率部围攻关中时,司令员决定部队去陇东,为什么高锦纯和你都主张去渭北?你们一旅打通润镇时,司令员命令你们撤,为啥高锦纯和你都不同意撤?这不是"臭味相投"是什么?我一听就感到有点儿好笑。我说,开会研究行动方案就是让大家发表个人意见的,发表不同意见也是正常的,要不开这会干什么?领导下命令不就行了!我们虽然出自己的看法,但还是服从了司令员的决定,并且坚决执行了决定,这有什么错误?我们派作战参谋李波带一个连,从侧翼攻击从通润镇出来的敌人,已经把敌逼进沟旮旯里,将要消灭这股敌人时,硬要叫我们撤,高锦纯和我都不同意撤,但最后还是服从命令撤了下来,把将要到手的胜利就这样丢掉了,这有什么错嘛!纵队首长听我说完,没话好讲。至于"好战分子",首长们也没有讲出什么事实,到底是指我好提意见、好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是对敌人"好战",我就弄不清楚了。这么批评一通,我解释了一番,就到后半夜了。他们最后说:"懋功,你自己也要端正态度,多做点儿自我批评。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你回去休息!"我叫上警卫员骑马往回走,在大沙漠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12月的陕北,零下20多度的严寒,把手脚都冻木了,直到天快亮时才辨认出了方向,回到了旅部。

这次批评已经过去50多年了。批评我的都是我参加陕甘红军以来的老首长、老上级,十多年的共同战斗使我们互相亲密无间。他们作为领导,都曾多次批评过我,无论正确与否,都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多批评,时间长了,我早就忘记了。而这次批评让我难以忘怀的原因是,作为革命军人,该不该积极求战,或"好战"?回顾我的军人生涯,我感到,军人积极求战的情绪是非常可贵的,应该保护、引导;相反,消极避战则是应该坚决反对的。

在张家畔休整几天后,纵队南下到安塞县化子坪,这时已近年末,我们在这里开始了冬季整训。

"抢"俘虏

我带二团去黄龙山剿匪时,警一旅三团配合二纵攻打宜川,夺取了凤翅山,迫敌弃城而逃,赢得王震司令员夸奖"你们打得好"!

韩城和宜川战斗,我们警一旅俘敌3700多人。当时我军的兵员主要靠俘虏兵补充,这是因为国民党部队的士兵绝大多数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只要俘虏过来加以教育,他们大都会掉转枪口成为能征善战的"解放战士",连训练都省了。所以打仗时,大家都愿意少毙伤,多俘虏。10月21日打下宜川后,警一旅三团把3700多个俘虏押到城北的河滩上,进行清理登记。这时二纵司令员王震同志来了,对三团长葛海洲说:"把俘虏交给我,你们走吧!"当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哪个部队俘虏的,归哪个部队处理。三团8月中旬在宁县九岘塬和青海马家军作战时损失很大,这次抓的俘虏多,正是补充兵员的好机会,葛海洲舍不得交。他对王震说:"王司令员,这是我们俘虏的,我们自己得补充呀!"王震生气了,说:"你不服从命令?听我的还是听你的?"顺手把拄着的棍子敲过来,葛海洲赶快躲开了,继续要求道:"司令员,那你也不能全要走呀?得给我们留一点儿!"王震也笑了,说:"好,一家一半!"他走到俘虏队伍前边,用棍子在河滩的沙地上划了一道说:"那边你带走;这边归我!"葛海洲一看,他那边一大半,这边只有一小半,但再不敢说什么,赶快把人带回来了。当时我不在跟前,后来听葛海洲说"王司令抢俘虏"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概王震觉得他们二纵打宜川抓的俘虏少,"吃了亏",才亲自出马来"抢"的。其实王震在我们心目中的威望是非常高的,南泥湾大生产搞得举世闻名,打起仗来亲临前沿,指挥若定,的确是一位难得的虎将。后来,王震还为这次举棍子的事,借着喝酒的机会向葛海洲道了歉。

铁锤砸烂枣卜条梁

1947年年底到1948年1月底,按照野战军的指示,四纵在安塞县化子坪进行了近50天的"新式整军运动",深入开展忆阶级苦、忆民族苦,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的"两忆三查"运动。许多同志用自己家庭的苦难遭遇,控诉旧社会和地主阶级的罪恶。经过"两忆三查"极大地提高了指战员的阶级觉悟,坚定了革命信念,总结了战斗经验,增强了战斗意志。同时也批判了保守思想、狭隘的地方观念、游击习气、自由主义等,使部队焕发出勃勃生机,呈现一种崭新的面貌。毛主席对这种"新式整军运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进入1948年时,胡宗南因不断损兵折将,已丧失了战略主动权,从"重点进攻"转为"重点的机动防御"。彭总在深思熟虑后,决定西北野战军进攻宜川,"围点打援",集中主力消灭增援之敌。

1948年2月2日,春节刚过,四纵由安塞县化子坪出发,向东南方向开进,经延安北到东边的甘谷驿集结,进行"解放黄龙诸城镇"的战前动员。22日,向南朝宜川方向攻击前进。27日,进抵瓦子街以北地区。在西北野战军部署战役时,四纵警一旅被作为预备队。当时警一旅驻扎在瓦子街以北海洲塬西边的山沟。彭德怀司令员带领旅以上干部看地形,王世泰、张仲良、阎揆要、高锦纯等和我都去了。看完地形后,彭总和各纵队首长都走了。我和旅侦察科长没走,留在山上观察。经过两个白天的观察,我们发现敌军在南边山上有几个帐篷,估计敌军的指挥机关在南边山上(后来,刘戡果然死在南边山下的一个土围子里)。这儿的山沟里有一家从河南逃荒来的难民,我们夜晚就在这户难民家住了一晚。

我军围攻宜川城的守敌二十四旅,是为吸引敌大部队来援。果然,胡宗南得知宜川被围后,电令刘戡率整编二十九军军部、整编二十七师、整编九十师等共5个整编旅,沿洛宜公路日夜兼程驰援。2月27日赶到宜川西南20余里的瓦子街(属黄龙县)地区。28日继续东进,受到我军阻击。野战军主力在任家湾、丁家湾、铁笼湾十几里的狭小范围将敌团团包围,形成"铁壁合围"的有利态势。

2月29日上午,一纵已穿插到洛川到宜川之间。彭总命令一纵由西向东打,以合围瓦子街之敌。但一纵电台尚未架起来,于是彭总打电话给我,要我向右邻的一纵转达他的命令。我们一旅的电话架在海州塬西边的一个小土地庙内。我和二团政委许尚志正在电话旁说话,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一听是彭总的声音在问是谁,我即答是刘懋功,又马上叫许尚志拿上本子和笔做记录。话筒里传来彭德怀司令员果断的声音:"你给一纵传达我的命令,命令他们沿洛宜公路由西向东打。"我格外谨慎地边听边复诵,好让许尚志记录下来。但"沿公路"那个"沿"字我没听清,他的湖南口音又重,听着像是"原"字。我着急地问:"什么原公路?哪个原字?"彭总解释道:"沿,就是三点水,右边上边一个口字不封口,下边一个口字的那个沿!"我仍然听不明白,怎么也构不成一个"原"字的印象,也想不起这个字的意思。我一连问了四次。他解释了四次,我还是听着糊涂。他﹣下子火了,骂道:"饭桶!沿就是顺着公路往东打,连这也听不懂!"他这句话的声音很大,吓得许尚志捏在手里的大号金星钢笔"扑"地一下掉在地上。我一下子明白了,是个"沿"字嘛,我怎么老听着"原、原"的、我夺过许尚志手上的记录本,把漏记的补充上,交给通讯参谋,让他带通讯员飞跑到一纵去转达彭总命令。

这天夜里,天降大雪,地面积雪盈尺。参加围歼敌军的我军各纵队顶风冒雪,做最后的总攻准备。9时左右,我接到纵队转来彭总的命令:"着警一旅从预备队改为担任主攻,由北向南先夺取枣卜条梁,然后配合友邻,歼灭南山及公路附近之敌。"高锦纯旅长同我研究后,决定二团主攻,三团为二梯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扩大战果。又因原部署攻取枣卜条梁为独一旅的任务,改变为我旅任务后,还须同他们商谈协同作战问题。于是,我立即和作战科长刘协,冒着大雪,一步一滑地翻过一条深沟,到右邻一纵独一旅和旅长王尚荣同志协商作战方案。我们商定次日(3月1日)拂晓总攻时,请他支援。待我回来时,天已快亮了。高锦纯旅长让我抓紧时间先睡觉。

枣卜条梁在我旅的西南方向,是一条牛脊背似的狭长山梁,山高坡陡,长着密密实实的荆棘枣刺,地形险恶,加之天寒地冻,又刚降大雪,敌经一天两夜赶修工事,调配兵力,防守十分严密,的确易守难攻。次日凌晨,战斗打响后,我旅炮兵用炮火压制敌军,步兵发起冲锋,但两次冲击都被反击下来。敌人的火力很猛,炮弹打得树林都着了火。此时高锦纯已到枣卜条梁沟底下的隐蔽处,立即派人叫我去研究怎样进攻,到后简要谈了谈。据抓来的俘虏说,守敌已有很大变化,原来的1个营两个排,现已经增加为两个整团及敌九十师师部。其作战意图是:这两个团准备配合南边瓦子街被围的1个团,联合向我独一旅阵地反扑,妄图在此撕开一个口子突围。然后,我就去前面观察敌情。但沟深坡陡,仍无法看清。这时见到许尚志同志。他说沟边与枣卜条梁相对的斜坡上有孔破窑,窑外还有半截墙,是个便于观察的位置。我上那儿去观察,没一会儿,敌人发现了,机枪冲着我们打了过来,火力很猛。许尚志冲出去时,几乎被打着。我正要接着往出冲,副指导员安国民同志(解放后曾任西宁市长)向我喊道:"不能动,等一下!"他背靠着斜坡,用铁锹挖了一条四五米长的壕,让我顺壕溜了下来。根据变化了的敌情和我观察到的情况,同高锦纯旅长又研究后,决定将旅山炮连、三团迫击炮连集中使用,支援二团进攻,又重新部署了二团的进攻兵力,令三团也准备投入战斗。

第三次攻击开始后,旅炮兵连和两个团的迫击炮连都克服了山险坡陡泥泞的困难,抵近射击,打得又准又猛,有力地支援了攻击部队。二团乘势全力往上攻,三团三营向敌左侧后迂回往上攻击,三团其他两个营跟在二团后面往上攻。我紧跟着进攻部队往上爬,已到半山腰时,通讯员来找我,让我下去。原来高锦纯旅长接到总命令要传达。彭总命令:"根据变化了的敌情,你们旅长、政委要亲自带部队冲上去,坚决砸烂枣卜条梁!"

这时已近中午,太阳很大,雪晒化了,满山坡的黄泥浆,举步艰难。经过"新式整军运动"后的指战员们,勇敢顽强。团、营领导干部身先士卒,带领部队冒着敌人的炮火和12架飞机的轰炸扫射,抓着树丛枣刺向上冲。经过两个小时7次反复争夺、白刃格斗,又用手榴弹打退敌人3次反扑,我警一旅以伤亡1名团级干部、6名营级干部及200多名连以下指战员的代价,终于用我们的"铁锤"砸烂了枣卜条梁。敌整编九十师中将师长严明就在这个山梁上指挥,他看到大势已去,一瘸一拐地(从山西过河进攻陕北时翻车摔断过腿)往山下公路跑去,企图坐担架逃命,被我旅一机枪手紧追扫射击毙。我旅仅此一役就俘敌900余名,其中有严明的机要秘书。他向我指认了严明的尸体。敌整编二十九军中将军长刘戡也在二纵的围歼中用手榴弹自杀身亡。

宜川、瓦子街战役共歼敌2.94万余人。这是西北战场上我军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的一次决定性战役,改变了西北战场的形势,也是"新式整军运动"后取得的第一次重大胜利,同时也是警一旅第一次在参加野战军大兵团作战中完成了重要任务。毛主席为这次战役的胜利写了《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一文,指出"这次胜利改变了西北形势,并将影响中原形势。"还称赞说:"在西北战场上,这是第一个大胜仗。"

战斗结束后,当天晚上我和新调来的旅政治部主任胡友之等,就住在枣卜条梁东边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里。胡友之他们用缴获的罐头做饭吃,招呼我吃饭。我说,两天没睡觉,困得很,现在光想睡觉。胡友之说:"那你就先睡吧,给你留点儿饭,睡醒再吃。"

第二天早上因为敌机来轰炸,我们拂晓就出发到达海州塬。路经一个小村时碰见彭德怀司令员,他正背着手向远处眺望。我们赶快下马走近向他敬礼。他见到我们,很高兴地笑着,和我们一一握手。和我握手时,他关切地问:"昨天晚上你干什么了?"我回答:"在山下睡觉。"他说那就好,睡一觉就缓过来了,接着告诉我们警一旅的位置,说:"敌人的飞机可能要来,这地方不安全,你们赶快走吧!"我们说:"司令员,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他说他马上就走。我们敬了礼,上马向西北方向奔去。

过了两天,西北野战军司令部通知旅以上干部参观宜川敌军工事构筑。我在前往宜川的路上遇到野战军政治部主任甘泗淇同志,他是到二纵去的。我一见到他,立即跳下马向他敬礼问好,并问大嫂(李贞)好吧!他亲热地抱住我说:"你们一旅打得真好!那天彭总和我都在你们旅炮兵阵地的后边,看得很清楚。彭总多次说你们打得勇敢,打得坚决!"分手后,走了一段路,又碰上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张德生同志,他也高兴地拉住我说:"枣卜条梁打得好,勇敢顽强!彭总一再表扬打得好,我们的部队就是要能打这样的硬仗!"我心里很感动。我们的彭总,给人的印象总是很严厉,实际是一个心热似火,爱憎分明的统帅。他严格要求你,不当面表扬你,免得你忘乎所以,骄傲起来,这是对部下的真正的爱护,也是高级领导干部一种极可贵的品质。

我们到宜川县城后,看到敌军的子母堡、交通壕、铁丝网、地雷区,搞得十分严密、很正规。此外还看了周边高地凤翅山、老虎山、内、外七郎山等处的战壕、碉堡。野司组织参观的目的是了解敌军工事的结构和特点,使我们对以后的攻坚战做到心中有数。

在这次战役中,牺牲了很多十分优秀的同志。战后,领导干部带头掩埋烈士遗体,做善后工作。如已调到野战军政治部工作的张午同志,下到我旅参战并了解情况,还去抬下来崔连成和刘振有两位烈士的遗体。遗憾的是,忙乱中也有疏漏之处。李波烈士原是作战参谋,聪明精干,一直跟在我身边协助我指挥作战。二团三营营长石中玉同志和教导员车兆先负伤,副营长郝文泉牺牲后,由他代理营长。结果,他也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家人一直没有得到他牺牲的消息。直到1962年,他的堂弟找到陈汝义同志,才得到确切消息。李波同志被追认为烈士。这件事,我是最近在征求老同志们的意见时才知道的。我们工作中的这种疏漏真是万分不应该的。

【刘懋功(1916年8月23日—2009年12月23日),甘肃庆阳人。1934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空军第四航空学校政治委员、第十航空学校校长、空军第三军军长、昆明军区空军指挥所主任、南京军区空军司令员、兰州军区空军司令员等职。1955年9月,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7月,荣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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