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藏《全芳备祖》刻本时代考

善本有墨香 2024-05-28 14:18:43

日藏《全芳备祖》是宋刻还是元刻,迄今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该本字体、版式与南宋建本《方舆胜览》、《事类备要》等基本一致,当出于宋末建阳同一书坊系统,是宋本无疑。避讳不严,多有简体、俗体字等现象,也见于同时《事类备要》等南宋建本,不能作为否定《全芳备祖》为宋本的依据。元大德二年(1298),方回已记及《全芳备祖》坊本。保守地说,其刊刻时间在宋理宗宝祐五年(1257)至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的四十年间,但一般不会延至元朝,最有可能在宋度宗咸淳年间(1265-1274)。

《全芳备祖》是南宋后期编辑、印行的植物(“花果卉木”)专题大型类书,被植物学界、农学界誉为“世界最早的植物学辞典”[1]吴德铎:《〈全芳备祖〉跋》,陈景沂《全芳备祖》卷末,〔北京〕农业出版社1982年版。。其大量辑录“骚人墨客之所讽咏”[2]陈景沂:《全芳备祖序》,《全芳备祖》卷首。,尤其是宋代文学作品,因而堪称宋代文学之渊薮。所辑资料极为丰富,“北宋以后则特为赅备,而南宋尤详,多有他书不载,及其本集已佚者,皆可以资考证”[3]永瑢、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三五《全芳备祖》提要,清乾隆武英殿刻本。,是宋集辑佚、校勘的重要资源,为文献学界所重视。1982年农业出版社出版影印日藏刻本,使这一在我国久已销声匿迹的原刻在七百多年后重新与国人见面,为植物学、农学、文学、文献学界推为当时盛事。

然而日本所存刻本究竟出于何时?一般称它为宋本,而包括唐圭璋先生等不少学者都怀疑其为元本,迄今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笔者近年承农业出版社之约整理《全芳备祖》,对这一问题有所涉及,最终我们认为,日藏《全芳备祖》刻本应属宋代无疑。兹就我们的探索和思考,与学界方家同仁分享。

一、宋刻、元刻分歧的由来

该书藏于日本,日本方面的情况不太明确。仅就民国间我国学者东瀛访书的有关记载可见,当时多认该本属于元刊。董康《书舶庸谭》卷二记载,1927年2月28日在京都帝室图书寮所见《全芳备祖》残本为“元刊本”,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卷十著录该书也称“元刊本”,附注“己巳(引者按:1929年)十一月十一日观”。两人记载如此一致,说明当时日本帝室图书寮的该书题签、目录索引或有关著录即称“元刊本”。这一说法在日本可能由来已久,据天野元之助《中国古农书考》一书有关日本文政八年(1825)抄本《全芳备祖》的著录中既称该抄本题“影钞元椠残本”,该本卷数与今见刻本完全相同,显然是指该本的影写本。这表明,所谓“元刊本”的说法在文政八年之前就已出现。

董、傅二氏访书后不久,关于该书是“宋本”的说法也已出现。1928年,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等人赴日访书,曾商议以交换资料的方式请日本拍摄此书,几年后、大约三十年代中叶胶片寄达上海[1]杨宝霖:《〈全芳务祖〉版本叙录》,〔北京〕《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第214期(1989年)。,时任暨南大学中文系主任的郑振铎有可能见到胶片,今国家图书馆可见郑振铎所藏钞本前集卷十四葵花门“碎录”有8处标明用“宋本”校过,所谓“宋本”,应即指这套刻本照片。郑氏称其为“宋本”,或出于自己的论断,但也有一种可能,日本方面这时有了新的说法。至迟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据科技史学者吴德铎回忆,在有关书目中已发现日本皇宫图书寮藏有《全芳备祖》的宋刻残卷[2]吴德铎:《文心雕同》,〔上海〕学林出版社1991年版,第246页,第249页。,也就是说,至迟这个时候有关日藏刻本所属时代已由原来的“元刻”转向“宋刻”。日本天野元之助《中国古农书考》也提供了这方面的信息,1972年日本内阁文库的木藤久代曾建议他将文政八年抄本改称“影宋”本,因为该影写本的底本是宫内厅书陵部所藏是宋末刊本[3]〔日〕天野元之助:《中国古农书考》,〔北京〕农业出版社1992年版,第108页。。也就是说,至迟这个时候,日本方面也已有了“宋刊本”的明确说法。

1979年,日本有关方面将该书全部照片运来我国,同时中日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均称该本为宋本。1982年,我国农业出版社影印本卷首梁家勉序言、吴德铎跋文也均称该本为宋本。这应是当时中日双方学界和媒体一致的说法。这一影印本的出版,为社会各界使用此书大开方便之门。

也正由此开始,关于宋刊、元刊的分歧再次挑起。就在农业出版社版面市不久,李裕民、杨宝霖等学者陆续撰文提出异议,认为该本不会出于宋代,应属元刊[4]李裕民:《略谈影印本〈全芳备祖〉的几个问题》,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编《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第99期(1982年12月20日);杨宝霖:《〈全芳备祖〉刻本是元椠》,《黄石师院学报》1983年第3期;吴家驹:《关于〈全芳备祖〉版本问题》,〔上海〕《图书馆杂志》1987年第6期。。综合他们的意见,主要有这样四点理由:一是日人称作“元刊本”在先;二是书之行款、装饰风格等更多体现元版的特征;三是有不少未避宋讳的现象;四是出现不少简化字、俗体字,这也是元版书的一个特征。这些意见似乎产生了一些影响,如唐圭璋先生在稍后《记〈全芳备祖〉》一文即称“刻本似为元刻而非宋刻”[5]唐圭璋:《词学论丛》,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693页。。最典型的莫过吴德铎,吴氏是农业出版社版影印本的主要发起人,在该书跋文中曾盛赞该本为宋刻。但到了1990年的《〈全芳备祖〉述概》一文中则改变了先前的说法,称“可能是元朝刊本,更可能是部分宋版、部分元刊的递修本”[6]吴德铎:《文心雕同》,〔上海〕学林出版社1991年版,第246页,第249页。,自称受到了李裕民、杨宝霖等人的影响。

但似乎这种否定的意见并未得到普遍的认同。2002年线装书局《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宋元版汉籍影印丛书》、201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宋元版汉籍选刊》影印该本均仍称宋刻,编者的有关说明对前人的异议只字未提[7]安平秋、杨忠等:《〈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宋元版汉籍影印丛书〉影印说明》,〔北京〕《中国典籍与文化》2003年第1期。。因此,至少在我国,谈及此书版本者仍多是各持己见,并未发生实际的交集和碰撞。关于该本是宋刻还是元刻,至今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必要认真对待。

关于刻本的时代,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明、清两代,迄今未见有任何明、清新出刻本的信息,剩下的就只有宋、元两代。现存刻本并不完整,十四卷前的部分即在缺失之列,有关该书的序言之类只能从抄本中寻觅。抄本只见两篇宋人序言,未见有宋以后的任何序跋、题记之类文字,因此该本被视为宋本,有其当然之理,但仅此一端,远不充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否定的意见是否可靠。在否定的四条理由中,日人关于宋本、元本的说法,都未说明具体根据,因此孰先孰后意义不大。如今原书俱在,应该回到残存刻本本身来考察。以下我们首先就否定宋本的关键理由逐一进行考察,进而综合其他信息,提出我们的思考和看法。

二、《全芳备祖》刻本与宋末同类建本版式、字体如出一辙

图1 左为上海图书馆藏宋咸淳刻本《方舆胜览》目录书影,右为日藏刻本《全芳备祖》后集目录书影。

图2 左为国家图书馆藏宋刻本《事类备要》书影,右为日藏刻本《全芳备祖》书影。

宋本否定者认为,《全芳备祖》刻本的字体、行款、版面风格、标题装饰等都与元广陵泰宇书堂刻本《类选群英诗余》、安椿庄书院刻本《新编纂图增类群书类要事林广记》、四部丛刊影元刻本《朝野新声太平乐府》等比较接近,而与常见的宋版书差异较大,因而不能视为宋本。

这显然是将宋版书的特征简单化了,其实宋版书本身从事者有官刻、家刻和坊刻,时间上有北宋、南宋,区域上有浙刻、建刻、蜀刻,内容上有经、史、子、集等诸多不同,不能简单地、教条地一概而论。近三十年,随着古籍版本学的深入发展,人们对现存宋版书的了解、掌握越来越丰富。按照杨宝霖氏的论证方法,我们拿《全芳备祖》刻本与目前已经确认的同类宋版书来对比,会发现有更多接近,甚至完全相同的情景。

我们来看刻本《全芳备祖》和宋末建本《方舆胜览》的书影(图1):这是两书的目录,版心细黑口,双黑鱼尾,左右双边,上下单边,类目的黑块白文,大字的颜体风格,小字的欧体风格等都极为相似。

再看《全芳备祖》与宋建本《事类备要》的正文(图2):标题上的燕尾加圈装饰(一般都认为是元代建本的特征之一),“事实祖”与“事类”的长方块墨围装饰,“后集”、“别集”等椭圆型黑质阴文,更重要的还有大、小字的字体风格等,都几乎如出一手。三书的行款,《方舆胜览》与《事类备要》均半叶有界14行,《方舆胜览》行23字,《事类备要》行24字,《全芳备祖》半叶有界13行,行24字,可见行款相似,大同小异。

如果再仔细地审视一下杨宝霖氏所说三种元刻本,虽同为细黑口,与《全芳备祖》一致,但线口象鼻较《全芳备祖》稍粗。第三种即《朝野新声太平乐府》更是四周单边,字体也明显带有赵体风格,与《全芳备祖》差异最大。因此,我们说,就字体、版式风格而言,《全芳备祖》刻本与宋建本更为接近,甚至完全吻合。我们用于比较的《方舆胜览》为祝穆所编,今见刻本《全芳备祖》每卷编者署名有“祝穆订正”字样,《事类备要》中的植物类内容主要是抄录《全芳备祖》[1]请参见杨宝霖:《〈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草木卷与〈全芳备祖〉》,〔北京〕《文献》1985年第1期。,三书编者为同时人,三书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综合编者、体例编排,尤其是上述版式、行款、字体等因素可见,《全芳备祖》应与宋本《方舆胜览》、《事类备要》一样,均具祝家编刊风格,同属宋末福建建阳一带的坊刻本[2]关于南宋建本的版式、字体特征,可参阅黄永年《古籍版本学》,〔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5-87页。。

三、刻本避讳不严不能作为否定宋本的依据

否定者认为刻本多有不避宋讳的现象,因而不出宋代。李裕民、杨宝霖、吴家驹氏都指出这一点,且举示不少例证。帝名避讳有正讳、嫌名之不同,三氏所举多为嫌名。《全芳备祖》刻本中帝名正讳一般都回避了,只有少数疏漏,而对嫌字则避之不严。

宋人避讳之例最繁,世所公认。但像学者所指出的,官刻和坊刻有所不同。一般说来,官刻较严,而坊刻较疏[3]黄永年:《古籍版本学》,〔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6页。。尤其是像《全芳备祖》、《方舆胜览》、《事类备要》这样的类书,避讳尤多苟且不严的现象。兹举《事类备要》为例,该书与《全芳备祖》性质、内容、序署时间最为接近。我们就《中华再造善本》所收该书中明确的宋刻页面(另有一些缺页由他本配补)统计,涉宋光宗名讳“惇”字共36处,其中缺书1处,缺末笔19处,以“厚”、“焞”字改换2处,而直书未避达14处。孝宗名讳“慎(昚)”字共有169处,其中有50处直接书写,未作任何处理。我们只是挑选了与《全芳备祖》书序署时最近三世中,笔画比较特殊(惇)或出现频率较高(昚、慎)的两个帝讳进行查验,就有三分之一的讳字疏漏不避。还有钦宗名讳“桓”字,《事类备要》续集卷二八“桓”姓条,全部内容为一页(今影印本两页)篇幅,有大字、小字、黑质阴文等共13个“桓”字,均未见缺笔。

这些都是正讳,至于嫌名,避之更疏。如理宗名“昀”,“筠”、“匀”均为嫌字。《事类备要》的宋刻部分共出现“筠”字30处,只有3处缺笔,“匀”字26处,无一处缺笔。不仅是《事类备要》、《全芳备祖》这样的市俗类书,即便是同时文人正规别集,这样的现象也不在少数。如宋端平刻本杨万里《诚斋集》[4]此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宋元版汉籍选刊》影印端平初刊本,《四部丛刊初编》缪氏艺风堂影宋本大致相同。,全书“恒”字凡4见,均缺笔(卷九五、卷一○九);“曙”字共两见(卷七、卷一○七),均不避;其他御名如“顼”(卷九五)、“煦”(卷一一四)、“扩”(卷九二)等都有漏不及避的现象。可见宋人避讳,其例甚繁,而实际操作远不像清朝那样严格,在《事类备要》、《全芳备祖》这样的坊刻类书中,尤其明显。因此《全芳备祖》刻本诸多不避宋讳之例,并非如论者所说,是元刻本回改未尽,而应是宋刻原就避之不严,不能作为否定其为宋本的依据。

四、刻本的简字、俗字与宋本《事类备要》相同

否定者又说,《全芳备祖》刻本出现大量的简化字、俗体字,这非宋本之应有,而是元刻之常态。这一说法错误性质同上,都是将宋本、元本之差异过于简单化。坊刻类书,以赢利为主要目的,书商贪图速度,刻工为求简便,使用简体、俗体,由来已久,宋末建本尤为明显,并非元朝坊书才有。上海图书馆藏宋末建本《方舆胜览》中,“無”作“无”,“於”作“于”、“國”作“国”、“雙”作“双”、“盡”作“尽”的现象不在少数。而同时《事类备要》中,这类现象就更为频繁,访书续集卷四九“诚斋与陈提举”一条中,“齐”、“无”、“举”、“礼”等简化字就出现了10处,别集卷四○荔枝门“事类”中,“无”、“宝”、“迁”、“齐”、“誉”、“于”、“尔”、“数”、“体”、“与”、“兴”等多为简体或俗体。这些简体、俗体字的笔画写法,《全芳备祖》、《事类备要》两书均完全相同,另如“學”作“斈”,“叉”作“义”等也都完全一致。结合两书内容上的部分抄袭雷同,我们可以说,《全芳备祖》刻本与宋刻本《事类备要》应出于建阳同一家书商、同一班写刻匠手。因此以字见简体、俗体来否定其为宋刻,也不可靠。

五、刻本出于宋代的其他证据

上述三点不难看出,否定《全芳备祖》为宋刻本的几点理由都不能成立,而诸多迹象表明,刻本《全芳备祖》与宋建本《方舆胜览》、《事类备要》同出一炉,属于宋末建阳同一书坊系统的刻本,应即祝家编刻之产品。除了上述三点外,还有两方面的信息可以进一步证明我们的判断。

1.《全芳备祖》序言和正文中凡遇“国朝”、宋帝庙号及其他指称宋帝处多顶格和空格书写。以农业出版社影印本为例,第561页“哲宗”、第912页“国朝”、第1052页“宸”、第1395页“太宗”、“上”、第1456页“仁宗”诸处或顶格,或空格,或为该条起首,上为小字,余无例外。这些都是刻本存卷所见。刻本残缺而见于抄本的部分,也有这种情况,今南京图书馆所藏、原丁丙八千卷楼所藏抄本是现存抄本中与刻本最为接近的一种。该本后集卷二五山药门事实祖之“山药本名薯蓣,唐时避德宗讳,改下一字,名曰薯药。及本朝,避英宗讳,又改上一字,名曰山药”。一段中,“本朝”、“英宗”前均空格,这显然是刻本原来的面貌。最值得注意的是,该抄本卷首的韩境序称赞《全芳备祖》“尝以尘天子之览”,“天子”另起一行顶格书写。从抄本行文状况看,“天子”前一行下空半行,这绝不是换页或换行的自然需要,而是顶格以示尊崇的特殊格式,保留了刻本的原貌。如果该书属于元刻的话,上述这些顶格和空格应该首先予以清除,至少开卷序言中不当赫然保留宋朝的书仪。那么是否存在元人仿宋的可能呢?众所周知,明中叶以后,宋本始受推崇,而在元代尚无此风气。上述这些迹象都进一步表明,刻本《全芳备祖》当属宋本无疑。

2.元初方回对刻本的记载。方回《桐江集》(清嘉庆宛委别藏本)卷四《跋宋广平〈梅花赋〉》:“近人撰《全芳备祖》,以梅花为第一,自谓所引梅花事俱尽,如徐坚《初学记》梅花事,其人皆遗之,书坊刊本不足信如此。”这是宋元明时期有关《全芳备祖》刻本的唯一记载,方回此文署时“大德二年正月初三日”,也就是说《全芳备祖》刻本出现的时间至迟应该在元成宗大德二年(1298)之前。大德初年去南宋灭亡仅过去18年,整个元世祖忽必烈时期,东南沿海的形势尚未稳定,宋室残余义勇和海盗山寇仍较活跃,社会民生处在逐步恢复之中,而此时政治上科举未行。在这样的社会状况和政治形势下,像《全芳备祖》这样的辞藻类书是否广受社会欢迎,而书坊能否积极投资经营、付刊行售,都是值得怀疑的。元代建阳一线刻书业依然兴盛,但今存元建本多出元代中叶以后。如果此书刊于元世,也当出于元中叶以后。今该书除两篇宋人序言外,未见有元人序跋。今所见各类《元史·艺文志》补辑本均未见有《全芳备祖》的记载,整个元代除前引方回文中所说外,未见有他人齿及,并整个明清时期均未见有刻本的记载。这种现象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这就是《全芳备祖》刻成于宋之末祚,印刷数量本就有限,紧接着世事剧变,兵荒马乱,传播和保存极为困难,入元后存量即极有限,此后又一直未再刻印过。根据这些情况,《全芳备祖》刻于宋代的可能性应该最大。

综合以上五点论述,我们可以大致肯定地说,刻本《全芳备祖》应属宋末建阳一线的坊刻本,而不是有论者所说的元刊本。

六、刊刻时间的臆测

由于刻本第十四卷之前全佚,南宋建本常见的书坊牌记或题识之类不知其有无。

今所见抄本卷首韩境序署宋理宗宝祐元年(1253)中秋(八月十五),陈景沂自序署宝祐四年(1256)孟秋(七月),后者应该是陈氏自己最终编定书稿的时间。陈氏定稿后,到了麻沙书商手上,又经由所谓“建安祝穆订正”。今所见《全芳备祖》收有祝穆作品六条:卷十二菊花门“七言散句”一条、卷十六紫薇花门“乐府祖”《贺新郎》词一首、卷二十一山礬花门“七言绝句”一首、卷二十五素馨花门“五言散句”一条、后集卷十九豫章门“杂著”《南溪樟隐记》一篇、“七言绝句”一首。这六条均见于所在类目中的最后一条或是该类唯一的一条,多应是祝氏“订正”时自辑己作附于其末,或其子祝洙在其身后补入。其中有明确时间可考的是《南溪樟隐记》一文,记其麻沙居处的幽雅环境,末署时间为宝祐四年冬十一月。这去陈景沂自序时间仅四个月,据祝洙跋文所说,这是祝穆的绝笔之作,也就是说,祝穆当卒于此后不久。以短短的四个月的时间,能对陈景沂的原稿作多大的修订,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祝氏的订正稿肯定完成于此后,也就是说《全芳备祖》付诸梨枣的时间不得早于宝祐四年(1256)十一月。因此最保守地说,《全芳备祖》的刊刻时间应在宝祐五年(1257)到方回记载前一年即元大德元年(1297)的四十年间。

而实际时间有可能在宋末偏后。编成于宝祐五年(1256)十二月的谢维新《事类备要》,草木部分的内容主要采撷《全芳备祖》,但却未及收入祝穆此篇记文,从旁也进一步证明这篇作者绝笔不可能是由祝穆自编到《全芳备祖》之中,而只能是祝氏后人补入。同时正在补刻中的祝穆《事文类聚》续集卷六也补收了此文[1]关于《事文类聚》的刊刻与版本情况,请参阅沈乃文《〈事文类聚〉的成书与版本》,〔北京〕《文献》2004年第3期。,祝洙的跋文对此有深情说明,署时为宝祐六年(1258)八月上旬。《全芳备祖》所收此文,也应是此时前后由祝洙补入。这样,《全芳备祖》付梓的时间应该在宝祐六年之后。

还有一个可以揣摩的时间节奏。祝穆《方舆胜览》今存两种宋刻本,刻于宋理宗嘉熙三年(1239)的为初版,另一是祝洙重订本。重订本中,国家图书馆所藏一种时间稍早,上海图书馆所藏一种刻于宋度宗咸淳三年(1267),时间最晚。三本相较,后出重订本除内容和编排体例上有所调整外,初刻之繁体字多有改为简体的现象,而这种情况在上图所藏咸淳三年刻本中出现最频。这说明愈近南宋末祚,建本的写刻愈益苟简陋劣,简体、俗体字出现频率愈高。以这样的情景推想,像《全芳备祖》、《事类备要》这样简体、俗体字高频出现的刻本应该出现较晚,可能也与《方舆胜览》重订本一样,刊刻于咸淳年间(1265-1274),这去宋室灭亡只有十年左右。《全芳备祖》刻本如今只存孤本独籍,与其刊刻时间接近宋室悲剧落幕应该不无关系。(程杰)来源:江苏社会科学 2014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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