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类的思想世界中,关于上帝的存在,或更广泛而言,关于神性的终极探求,始终是哲学、神学以及科学领域共同关心的核心议题。无论是古希腊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还是中世纪的托马斯·阿奎那,以及近现代的康德、黑格尔,每一个思想家都试图通过理性、经验、逻辑等方式解释这个问题:上帝到底是被发现的,还是被推导出来的?
我们可以从修墨先生的观点中开始。他指出,通过信仰改变的是宗教,通过事实改变的是科学,而通过思想改变的是哲学。这个观点引领我们去区分三种不同的思维范式,并理解为什么科学、哲学和神学是彼此独立、但又相互影响的体系。在这种思维中,科学与哲学的桥梁是数学,而哲学的尽头则是神学。我们尝试在这一框架中讨论上帝的存在。
科学与哲学的起点:因果律康德在其著作《纯粹理性批判》中,深入探讨了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关系。他指出,科学的基础在于因果律。任何科学推论,无论是物理学、化学,还是生物学,都离不开因果链条的联系。对于科学而言,所有的现象都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具备可观测、可重复的特性,才能够纳入科学范畴。
然而,康德也承认,科学的因果律是基于人类的感官和理性在时间与空间中的经验范畴。换言之,我们的科学认知,只能处理“现象界”的问题,或者说是可以观察和验证的事物。例如,自然科学借助望远镜观测到天体的运动、通过显微镜观察到细胞的结构,而这些认知方式归根结底是基于“有限”的工具和“有限”的感知。
康德的论断实际上揭示了科学认知的边界:我们可以通过科学工具观察到物质世界的有限范围,但我们无法通过这些工具认知到“无限”或“绝对”。正如拉朗德所说,“望远镜遍寻宇宙,未见上帝”。这句话揭示了科学的局限性:科学能处理的是物质世界中的因果现象,却不能回答关于形而上的终极问题。
数学与哲学:从有限推向无限在康德的体系中,科学与哲学的桥梁是数学。数学不同于其他学科,它具有抽象性和直观性的特点。数学的本质在于,它并不需要依赖经验,而是通过理性推理达到某种必然性。例如,1+1=2并不是通过实验得来的结论,而是通过纯粹的理性和逻辑推理得出的。这种逻辑的精确性,使得数学成为所有科学的基础工具,同时也为哲学提供了认知“无限”的路径。
然而,数学虽然是一种抽象的工具,但它依然属于“有限”的范畴。即便数学可以通过推理建立无穷数列或处理极限问题,数学推理的结果依然在理性和逻辑的框架内,无法突破经验的边界。因此,尽管数学能推导出极限、无穷等概念,它无法真正触及“无限”的本质。
哲学的作用,恰好是弥补这种理性和逻辑的缺陷,进一步探讨“无限”和“绝对”的概念。在这一点上,康德将理性划分为两种不同的类型:一是通过知性认识现象的有限理性,二是通过超越经验的理性来把握无限的形而上问题。哲学不仅关心现象界的经验事实,还试图通过理性推理超越这些经验,进入更高层次的思维领域,这就是玄学的范畴。
上帝是理性的推导,而非经验的发现康德明确指出,形而上的概念,例如“上帝”“灵魂”“自由”等,不能通过科学工具进行验证,它们属于理性推理的结果,而非感官经验的发现。简单来说,上帝不是通过望远镜或者实验室发现的,而是通过理性的推导得出的。
举例而言,康德的“道德证明”便是一种典型的理性推导。他认为,基于人类内在的道德律,我们可以推导出一个道德上的最高存在,即上帝。这个推导的过程并非基于科学的观察和实验,而是基于理性对道德的必然性推论出的结论。因此,上帝的存在不是可以通过望远镜或显微镜观测到的经验事实,而是通过理性的思辨和逻辑推理得出的哲学结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宗教信仰与科学探索始终存在冲突。科学要求所有的结论必须基于可验证的证据,而宗教信仰则是一种超验的、不可证伪的信仰系统。上帝作为形而上的存在,超越了人类的感知和经验范围,因此无法通过科学工具加以验证。
庄子与道家对“玄学”的理解让我们回到中国哲学的视角,庄子在《齐物论》中曾说过:“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这句话非常精妙地解释了形而上问题的本质。对于庄子而言,六合之外的世界——即超越现象界的“玄学”范畴,不需要过度争论。无论你认为上帝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这些问题都无法通过经验得到验证。上帝的存在,存而不论。
庄子的观点实际上与康德的认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康德认为,人类的理性虽然可以推导出上帝等形而上的概念,但这些概念终究无法通过经验得到验证。因此,关于上帝的存在与否,无法通过科学实验加以证明,也无法通过经验加以确认。
道家则认为,世界本质是“道”,而“道”不可言说,无法通过有限的语言和逻辑完全表达。上帝作为“道”的一种表现形式,不在感官和经验的领域之内,而是超越性的存在。因此,关于上帝的讨论,常常进入一种悖论之中。我们无法通过经验确定上帝的存在,但我们也无法完全否认他的存在。正如庄子所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通过理性去接近这一终极问题,而无法彻底回答它。
从有限到无限:哲学与神学的连接哲学最终与神学汇合的点,恰恰在于对“无限”的探求。科学通过有限的工具和方法,试图认识世界的“有限”部分,但这些工具永远无法接触到形而上的“无限”本质。而哲学则通过理性推导,试图探讨那些无法通过经验验证的问题——这些问题最终通向神学。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科学的终点是哲学,哲学的终点是神学”。科学通过因果律和经验方法处理现象界的问题,哲学则进一步探讨形而上学的问题,而神学则通过信仰和理性最终触及形而上的“无限”。这一过程并不是相互割裂的,而是一个逐渐递进的过程。
上帝是推导出来的,不是发现的上帝的存在,不是通过科学工具发现的,也不是通过实验验证的。上帝是一种通过理性和哲学思辨推导出的形而上的存在。正如康德所言,科学只能处理经验世界中的现象,而上帝、灵魂等问题,属于超验的理性领域,无法通过经验加以验证。
因此,上帝并不是被发现的,而是通过哲学和理性的推导得出的。对于这个问题的探讨,争论它的存在或不存在,最终都将走向不可证明的悖论。科学的任务是处理有限的世界,而哲学和神学的任务,则是处理无限的形而上问题。正如庄子所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让我们在有限的世界中,探寻无限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