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别驾”晁补之的北渚情缘|两宋齐州风华录·一夜春风吹北渚

新黄河 2024-02-02 18:10:42

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有一幅《西园雅集图》,绘制的是元丰初年(1078),当时的驸马都尉王诜在府中宴请诸多名士的风雅场景。画中的十六名名士分别是王诜、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米芾、蔡肇、李之仪、李公麟、郑靖老、张耒、王钦臣、刘泾、晁补之以及僧人圆通、道士陈碧虚。

《西园雅集图》局部

这其实是以苏轼为中心的北宋文艺圈。书法家米芾专门为这幅画作记,描述画中名士的衣着和表情。其中,“披巾青服,抚肩而立者,为晁无咎。”

晁补之(1053-1110),字无咎,晚号归来子,济州巨野(今属山东)人,北宋著名文学家,“苏门四学士”之一。北宋时期,晁家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熙宁年间,青年时期的晁补之跟随父亲晁端友在浙江宦游时,正逢苏轼通判杭州,遂结识苏轼并拜在其门下。元丰二年(1079),晁补之进士及第,宋神宗阅其文曰:“是深于经术者,可革浮薄。”由于皇帝的赏识,晁补之名满天下。

在北宋的政坛风波中,晁补之亦未能独善其身。绍圣元年(1094)4月,42岁的晁补之外放至齐州担任知州,并于当年六月十六日抵达齐州。此前苏轼在与晁补之唱和时,曾有“赖有风流贤别驾,犹堪十里卷春风”(苏轼《次韵晁无咎学士相迎》)之句,称其为“风流别驾”。

短短20余年间,齐州迎来继曾巩之后的又一位“风流太守”。

大明湖

政坛风波中,晁补之来齐任职

来到齐州担任知州之前,进士及第后的晁补之担任过澶州司户参军、北京国子监教授、秘书省正字、扬州通判等职,在京师任职的时间比较长。自熙宁变法以来,北宋朝廷新旧两党之争引发了诸多政坛上的风波变故,比较直观地表现为某一派官员的升迁或者贬谪,比如苏轼出入京师均与新旧两党之争密切相关。

晁补之外放至齐州的1094年,又是北宋政坛波动的一个“大年”。

元祐九年(1094)初,晁补之供职于京师,为著作佐郎、秘书丞,均是起草、记录文字相关的工作。这段时间,他整理了自己诗文集,并且为其写了一篇自序——《济北晁先生鸡肋集序》:

《鸡肋集》,左朝奉郎、秘书省著作郎充秘阁校理、国史编修官济北晁补之无咎自名其所为诗文也。夫物有质者必有文,文者质之所以辨也,古之立言者当之。平居论说讽咏,应物接事,不能无言,非虎豹犬羊之异也,食之则无所得,弃之则可惜,其鸡肋乎!故裒而藏之,谓之《鸡肋集》。元祐九年二月旦日序。

在这篇序文中,晁补之将自己的诗文称之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这当然是文人一贯的自谦之词。可以看出,这段时间在秘书省工作的晁补之工作状态应该相对从容,有时间和精力编纂整理自己的诗文。

事实上,在此之前高太后执政的元祐年间,北宋经历了一段长约九年的比较稳定的政局时期。然而,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是说来就来。元祐八年(1093)九月高太后去世,十月,年轻的宋哲宗开始亲理朝政。1094年四月,亲政不久的哲宗任用新党核心人物章惇和反对司马光尽废新法的李清臣为相,改元绍圣,旧党人物纷纷被贬谪出朝廷。晁补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任职齐州。

不过,从晁补之到齐州之后给皇帝上书的《齐州谢到任表》中的内容所言,他这次外任可能也不全是朝廷驱逐旧党的缘故。晁补之在《齐州谢到任表》中说:“从臣之欲,获奉亲舆,便臣之私,使近乡邑。愚衷自择其所处,素望亦何以复加。”在《齐州谢执政启》中晁补之也说:“丐补外官,两从私便。惟愚疏之何有,实幸会之已多。”而此前晁补之通判扬州是自请,因为通判扬州俸禄比在京师之中要高出一些,更加方便赡养家口。这次外放齐州,很可能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朝廷允许晁补之选择了离家乡不远的齐州,也是皇帝对他的一种关照。所以,离开京师前往齐州的路上,晁补之心情不错,作了一首《赴齐州道中》:

淮南蒙召鬓毛斑,乞得东秦慰病颜。

晓整轻鞍汶阳北,却冲微雨看青山。

在一阵夏日的微雨中,晁补之轻车简从,赶往离家乡不远的齐州赴任。这也是他第一次担任地方最高行政官员,并且能够获得比之前更高的薪俸。有理由相信,晁补之一定怀着全力治理一方州县的心情前往齐州。他也肯定会想到,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盛夏六月,曾巩也是如此千里迢迢来到齐州,来到大明湖畔。

大明湖

重修北渚亭,作《北渚亭赋》

晁补之与曾巩也有着各种人际关系上的关联。首先,两人都是与苏轼有着密切关系的文人。虽然曾巩比苏轼大十几岁,不过两人是同年进士,也均出于欧阳修门下,而晁补之则很长时间内与苏轼往来较为密切。另外,两人还有着姻亲关系。晁补之的曾祖晁宗格之女嫁给了曾巩,也就是说,晁补之的姑姑是曾巩之妻。之于晁补之来说,曾巩既是姻亲,也是文坛前辈,他自然会怀揣着敬重之情。所以来到齐州第一件事,晁补之就考察并修复了当年曾巩所建的大明湖上的一处赏景亭阁北渚亭。

曾巩知齐州时期,曾经对大明湖水域及其周边园林建设做了整体规划,其中有一项工程就是修建北渚亭。北渚亭得名于杜甫“北渚凌清河”之句,其位置可能位于大明湖北岸最高处,也就是现在的北极阁处。北渚亭修建完毕后,曾巩写过几首关于北渚亭的诗歌,其中有一首《北渚亭》:

四楹虚彻地无邻,断送孤高与使君。

午夜坐临沧海日,半天吟看泰山云。

青徐气接川原秀,常碣风连草木薰。

莫笑一樽留恋久,下阶尘土便纷纷。

熙宁六年(1073),苏辙在曾巩离开齐州后不久来到齐州任掌书记,也写过吟咏北渚亭的诗歌《北渚亭》:

西湖已过百花汀,未厌相携上古城。

云放连山瞻岳麓,雪消平野看春耕。

临风举酒千钟尽,步月吹笳十里声。

犹恨雨中人不到,风云飘荡恐神惊。

不过,当晁补之来到齐州时,北渚亭已经在风雨中圮废,成为牛羊牧食之所。因为当地百姓念及曾巩在齐州时期的政绩,还能够准确指出当年北渚亭的位置。晁补之没有在原处修葺,而是另外择址重建。亭子建设完毕后,有人让他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晁补之作了洋洋洒洒一篇《北渚亭赋》,并且还为其写了一篇序言,写明了重建北渚亭的缘由和经过。这篇赋句式参差错落,词藻瑰丽,文笔汪洋恣肆,描摹了新北渚亭周围的景物,文学及史料价值都很高。清初诗人王士禛在《香祖笔记》卷十二中曾有语云:“吾郡(指济南)遗文,惟晁无咎《北渚亭赋》最为瑰丽,有淮南小山之遗风。”

盍驾言其北游,登斯渚而盘桓。冈峦忽其翔舞,萩杨眇以如箸;抚千里于一眒,收城郭乎环堵。其下陂湖汗漫,葭芦无畔,菱荷荇藻,蘅荃杜茝,众物居之,浩若烟海。岁秋八月,草木始衰。乃命罾罟,观渔其脽。鸣桹四合,方舟顺涯,鲿鲤窘乎深塘兮,鸿雁起于中泜。复有桂舫兰枻,浮游其中,榜歌流唱,自西徂东;纤饵投隈,微鳞挂空。客顾而嬉,倾盂倒钟。明月出于缺岭,夕阳眇其微红。天耿耿而益高,夜寥寥其方中。骇河汉之冲波,披海岱之泠风。恐此乐之难留兮,愿乘槎乎星渚。——(《北渚亭赋》节选)

与族叔晁端礼诗文唱和

北渚亭重新修葺后,大明湖周边一定程度上又恢复了此前的风光,晁补之公事之余,常常流连在北渚亭、大明湖,他在词作中称颂齐州风光:“多情北渚,两行烟柳,一湖春水(《水龙吟·始去齐,路逢次膺叔,感别叙旧》)。”大概是这一年的夏末秋初,晁补之的叔叔晁端礼来到齐州,在侄子的带领下,晁端礼尽情领略了齐州的山水景致。

晁端礼(1046—1113),字次膺,是晁补之父亲晁端友的弟弟,熙宁六年(1073)进士。进士及第后,晁端礼担任过一些地方小官,后因各种原因被罢官免职后闲居三十年,因善于经营故而家境殷实。从晁端礼现存140余首词作来看,其中不乏可圈可点之句,如“凭栏干,但有盈盈泪眼,把罗襟搵(《水龙吟·倦游京洛风尘》)”。“不如归去,无限云水好生涯(《水调歌头·忆昔红颜日》)”等等。

晁端礼与晁补之叔侄情深,关系密切,早年间两人曾经同游故乡济州和京师开封,纵情山水,开怀畅饮。晚年晁补之曾经回忆这些时日:“少日狂游好。阆苑花间同低帽。(《安公子·和次膺叔》)”这次叔叔来到齐州,晁补之想必十分高兴。在齐州,他带领叔叔登上北渚亭遥望大明湖以及远处的千佛山,浩浩渺渺,犹如仙境。夏末秋初,正值雨季过后的丰水期,齐州城内百泉欢涌,飞瀑阵阵。更妙的是荷花还没有完全凋谢,风雨一来荷香满城。两人还在大明湖上泛舟游览,参观了曾巩所修的七桥风月。晁端礼对侄子在齐州城任职感到非常满意,称其是这一方的“风流太守”,认为齐州和京师一样会让晁补之难以忘怀。

这次叔侄在齐州相会,晁端礼有词作《满庭芳·北渚澄兰》:

北渚澄兰,南山凝翠,望中浑似仙乡。万家烟霭,朱户锁垂杨。好是飞泉漱玉,回环遍、小曲深坊。西风里,芙蕖带雨,飘散满城香。

微凉。湖上好,桥虹倒影,月练飞光。命玳簪促席,云鬓分行。谁似风流太守,端解道、春草池塘。须留恋,神京纵好,此地也难忘。

因无官闲居,晁端礼时间比较充裕,这趟齐州之行,他很可能在此盘桓了一段时间,直至微凉的秋日。除了欣赏齐州山水风光之外,晁补之还招待他品尝了大明湖鲜美的肥鱼和享誉齐州本地的名酒。看着细雨芰荷,烟水淡淡,晁端礼恍然以为这是潇湘、武陵风光。不过,晁端礼还是劝慰侄子,晁家是世家大族,身为具有才能的晁家后代不应忘记勤于政事。这次齐州相会,晁端礼现留存有几首词作记录当时的场景,想必晁补之也有诗词与叔叔唱和,只是没有记录这场叔侄同游齐州城的诗词流传下来。不过,次年春天晁补之结束任职离开齐州时,路上又遇到了晁端礼,作词怀念这次愉悦的叔侄相聚。

来源:济南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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