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死了。
全城百姓十里相送,父皇亲自在他的墓碑上写下了赤胆忠心四个字。
可我知道,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1
我立于醉花楼,左拥右抱,看着楼下的新科状元郎。
丰神俊秀,春风得意。
我笑着对一旁的姑娘说:“此等皮囊不收于伶人馆实在可惜。”
父皇宣我入宫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我看见御史拿着弹劾我的奏折,愤慨激昂的描述着我的罪大恶极时。
我甚至怀疑我在睡梦之中把赵玉则捆去了伶人馆狠狠欺负了。
御史看向了我,脸涨成猪肝色。
“混账东西!”
父皇愠怒的声音传来。
我二话不说立马跪下。
“请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
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最终父皇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
我和御史一起出了宫门。
魏大人,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的。
我看着魏长晋远去的马车如是想道。
要不是我,你又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机会登上金銮殿和父皇套近乎。
“你不该得罪新科状元的。”
舅舅从暗处走来对我说道。
“陛下重用贤才,那新科状元家世清白又毫无倚靠,你应该拉拢才是。”
“今日府上来了一个南煜的厨子,舅舅要不要与我一起尝个鲜?”
舅舅看向我,眼神里有些失望。
“阿显,你怎么就成了这样?”
我一头钻进了马车。
“舅舅,我们改日再约。”
2
听闻皇长姐对那赵玉则一见倾心,求了赐婚的圣旨。
婚期定到了下月初六。
婚礼那天,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我裁了身新衣,备了厚礼,出席了皇长姐的婚礼。
觥筹交错之间,我见到了赵玉则。
难怪皇长姐心动。
那日我见到他已觉得是貌美至极。
此时再见,还是一身红衣,生的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眼里灿若星辰。
许是喝多了酒,他的脸颊红红,竟是生了几分女人的媚态。
他朝我走来,敬了一杯酒。
我笑了笑,说了句恭喜。
赵玉则娶了皇长姐,那他就是站在了二弟的阵营。
我将那杯喜酒喝下。
一同咽下的还有许多苦涩。
如今朝中大多是二弟的党羽,那个位置,已和我无缘。
3
赵玉则找到我的时候,我是意外的。
“新婚燕尔,驸马不在府中陪皇长姐,跑到我这干嘛?”
“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
我手中的茶杯差点拿不稳。
装作糊涂的说:“我是长子,是我的迟早都是我的。倒是驸马,无故来我府上说这些,有何居心?”
他看着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决定生死。”
我一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皇后派来试探我的。
第二日早朝,父皇毫无征兆的说要立太子。
我悄悄看了一眼身后,他竟是提前得知了消息。
我整天遛鸡逗狗,流连花巷。
二皇弟德才兼备,温良恭谦。
父皇向来贤明,从不遵循先贤迂腐那一套,我想他应该是立贤不立长的。
“臣认为,大皇子可担此重任。”
赵玉则此话一出,犹如平地一声雷。
先前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提出让二弟当太子的一群人,此刻纷纷站了出来。
“不可,大皇子整日无所事事,不能担此大任。”
“臣以为,二皇子德才兼备,在民间也颇有贤德之名,能任太子一职。”
“大皇子整日出没风月场所,不思进取,不可啊,陛下!”
“……”
“赵爱卿,你怎么看。”
父皇饶有趣味的盯着这位新上任的状元郎驸马。
“微臣以为,自古立长不立贤,若是次子德性更佳,辅以长子,也可保我朝万事开泰。”
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可他为什么娶了长姐又要帮我?
莫不是看上了我这玉树临风的皮囊,当真想做个伶人?
我听得二弟冷哼一声。
“皇兄使得好手段。”
我冷汗涔涔,先前和赵玉则表明过自己的野心,此刻竟不能轻易说出反驳他的话。
毕竟,在大家眼里,我还是那个痴人说梦的纨绔大皇子。
那日回去后,我更加的变本加厉,以前从不留宿花楼,现在几乎要住在了里面。
赵玉则拿着圣旨赶到醉花楼时,我还在和姑娘们玩蒙眼捉人的游戏。
我触摸到冰冷的甲衣,不由打了个寒颤。
4
我竟然在醉花楼接到了被封为太子的圣旨。
赵玉则成为了我的太傅。
“从明天起,我会每天到府上查看太子功课的。”他笑眯眯的和我说。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父皇的,恍惚间,我拿着圣旨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回了府中。
我的气息有些不稳,只觉得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
母后早逝,外祖去世后叶家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二弟不一样,他母亲与父皇两小无猜,当年若不是母亲横插一脚,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侧妃。
母后去世不到半年,父皇便封她为皇后,足够见其情义。
她的母家现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父亲是当朝宰相,哥哥和弟弟们又都身居高位。
我忽然明白了,我只是父皇给二弟的一个考验,垫脚石。
希望那位皇后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还是天真了些。
我遭遇了刺杀,刺客未伤我分毫,却将我的衣裳划了个稀巴烂。
我知道,这是皇后在警告我。
我心中苦涩,看来是我退让的还不够?
第二日,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大方方的迎接赵玉则入府查看我的功课。
没想到,皇长姐也来了。
皇长姐虽是皇后的女儿,却一向公正做事,待人宽厚。
小的时候我被二弟欺负都是皇长姐替我出头说话。
二弟气急败坏之下总是说,皇长姐才是我的亲姐姐。
是什么时候,皇长姐不再如从前那般对我了呢?
“太子殿下。”
皇长姐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抬起头,笑了笑。
“长姐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真是不讨喜,我在心底鄙夷自己。
“我和夫君一同来查一查你的功课。”
我点了点头,神情傲慢。
“嗯,查吧,本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5
半个时辰过去。
赵玉则有些崩溃:“殿下是自小不喜诗书吗?”
我挠了挠头:“最喜风花雪月。”
赵玉则:“……”
皇长姐拿过赵玉则手中的书,翻看了一下。
“太子。”
她抬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莫要辜负了前皇后的期望。”
我的心颤了颤。
她手中那本书我在六岁时就倒背如流,母后夸我聪慧,以后定有大出息。
皇长姐还记得。
“我明日再来查太子功课,太子莫要忘了。”
我看着长姐的背影,赵玉则选择支持我莫不是有长姐的缘故?
赵玉则来醉花楼抓我的时候,我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只记得他铁青着脸,抓着我的衣领往外走。
府中突然派了好些侍卫,明上说着保护我的安全,实际是软禁我,不让我去逛花楼。
我气的牙痒痒,赵玉则好手段!
围猎大会即将开始,我才得以有机会出去透透气。
“太子莫要再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今日出来,是要去练箭,为围猎大会做准备的。”
“那是自然,太傅有心了!”我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
遛鸡逗狗时间长了,我拿弓箭的手都有些颤抖。
“殿下不过弱冠之年,竟是连弓箭也拿不稳了吗?”
“今日身体不适。”
我放下弓箭,“不如今日我做东,请太傅去全京城最好的酒楼,以犒劳太傅的悉心教导。”
“殿下练好了箭再说。”
赵玉则拿起了箭。
“咻——”
正中红心。
6
我回了府中,早已筋疲力竭。
看着面前双虎怒目而视的屏风,细数着当太子的日子。
魏大人怎么还不进宫,救我于水火之中?
看来我还要再加把劲。
围猎如期举行,我想这是一个好机会。
可以向众多世家大族皇亲国戚展示我的文不成武不就。
我追逐着猎物向偏远的地方走去。
一支箭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
是二弟。
“抱歉啊,臣弟一时失手冲撞了太子殿下,殿下不会介意吧?”
我看清他眼底的轻蔑,攥紧了拳头。
“我要状告父皇!”
最终说出了这么个没出息且毫无威慑力的话。
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从前是阿姐,现在是父皇,皇兄还是一点没变。”
赵玉则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拔下了插在树上的箭。
“殿下,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我斜眼看去。
“太傅是想玩樗蒲还是选仙?”
他摇摇头,手指摩挲着二弟的箭矢。
“赌人心。”
7
赵玉则穿上了我的衣服,骑着马漫无目的的寻找猎物。
我藏匿在一旁。
隐约猜到赵玉则与我赌的是什么。
可他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呢?
破风声传来。
我看到箭矢射中了他的身体,他跌下了马。
我黑了脸,想不到若是这一箭射在我的身上会是怎样的后果。
“太傅还真是不怕死,今日若是没有这身软甲,我就要吃上公主府的席了。”
赵玉则穿了特制的甲衣,箭只是划破了他的肌肤,伤的不严重。
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在自导自演。
“我赢了。”
我欲还嘴,却发现他脸色泛红,嘴唇发乌,额头上沁出了许多汗珠。
“你中毒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袖,“殿下记住,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决定生死。”
说完,他晕了过去。
颇有些临终托孤的意思。
我伸手拿过箭矢,想查出些蛛丝马迹。
这箭……
竟然是江家的。
当年,二弟用药把江尚书的女儿迷晕弄到了我的房间。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也极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但是江婉茹回去后竟是寻了短见。
江尚书为了保全江婉茹的名声,对外宣称江婉茹染病去世,但就此恨上了我,认为是我下药害了他的女儿。
此等事情赵玉则不可能知道,江尚书也不可能派人来刺杀我……
世人都说皇后良善,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可为何到了我是这个样子?
究竟要我退到什么地步,她才肯放过我。
我从赵玉则的箭筒里拿出了二弟的箭,用力插入了我的肩头。
我背着赵玉则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我看到无数的火光在不远处闪烁。
“在这里!”
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