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跟阿姐吵架了，
南蜀国的凌郡王命有一劫，若要躲过此劫，只有一法。
便是与元鼎元年、五月初五出生的女子结为连理。
宫廷府闱中的未出阁的女眷，只有我跟阿姐在那日出生。
我们谁都不愿嫁，每日吵得不可开交。
阿娘又来劝我了，我一如既往推给姐姐。
谁知，阿娘扇了我一巴掌：「你阿姐死了！」
死了？
真是可笑，我方才还与阿姐吵架了。
为了让我乖乖嫁给凌郡王，他们竟可以说出这样荒唐的话。
1
明明我们是双生姐妹，可爹娘偏爱姐姐。
两年前我们在一场火灾中死里逃生之后，便愈发如此了。
那时，我昏迷了几日，醒来以后阿娘将我的脸扇得通红。
「宋念瓷，你害死你阿姐你很开心吗？」
我不理解，明明我受的伤比阿姐严重，明明差一点死去的是我。
自那以后，他们便不允我提阿姐的名字，仿佛要让我从阿姐的世界消失。
为了讨他们欢心，我一直很懂事，极少与阿姐来往。
但这一次，我只想反抗。
嫁娶之事还是两情相悦最为牢固，若是他们相爱了，自然不会有我的事了。
这两日，我打听到了凌郡王每月初五去龙跃茶楼听戏的习惯。
明日，刚好是初五。
虽然这段时间我跟阿姐吵得凶，但经过我的软磨硬泡，她还是答应我一同去龙跃茶楼。
我们姐妹两的长相极其相似，都是一副美人坯子。
那天我穿了一件丫鬟的粗杉，还化了一个很「别致」的妆容。
「你怎么化成了这样，这大牙你是从哪儿找的？」阿姐满是不解地问。
我做了一副鬼脸：「不重要，这些天老惹姐姐不高兴，今天想着逗姐姐开心。」
她果然被逗笑了：「也难得你这么懂事，走吧。」
真好，我的计划算是完成了一半。
龙跃茶楼内，茶香盈阁，氤氲间，对面果然端坐着一位出尘不凡的男子。
我的意识告诉我，他便是凌郡王百里绝凌。
阿姐并没有注意到他，对说书人的内容倒是颇为入迷。
「那苗疆男子，蛊毒之术异禀，要说最骇人听闻的，得属双生……」
「砰——」
我手一抖，茶杯不慎落地，洒了一地。
而我并没有在意，而是张望着四周像寻着什么。
不时，我果然看到了今日早上吩咐过的几人，可他们却迟迟不肯动手，像是在犹豫。
我立刻丢给他们一个警示的眼神。
待我目光收回，他们终于冲了过来，个个面露淫笑。
「小姑娘，喝茶多没劲，陪哥几个喝杯酒如何？」
2
阿姐立刻惊慌失措，道：「你们最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们。」
我的目光，全部落在百里绝凌身上，期待他能出手，奈何迟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戏文里的英雄救美难道都是假的吗？
眼看阿姐即将被他们带走，只好由我出手。
毕竟是我找的人，随便两招便吓走了他们。
我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嗤笑，像是在看戏一般，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
那什么凌郡王也是，委实冷血。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好同姐姐回府。
若是被阿爹阿娘知道我带阿姐出来，还不知要如何罚我？
可刚离开茶楼没几步，身后有人叫住了我们。
我一转头，是百里绝凌。
「你是……攒玉姑娘？」他眼中似有柔情。
阿姐愣了片刻，而后娇羞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你，至今还没听说公子的姓名。」
等等？他们认识？
那方才在茶馆算是怎么回事？算是我白操心了？
那这段时间我们吵架算是怎么回事？算是我白费心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若是旧识，如今便也算是续情了，我的目的当然也达到了。
当日，阿姐一直同百里绝凌在一起，而我则是早早回了尚书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娘。
但结果依旧如此，阿娘气得让我跪下。
「宋念瓷，我究竟说什么你才肯听？你阿姐她死了！」
不知这样的话我从阿娘口中听过多少次了，若我问起来，他们只会说：「你曾经想要害死她，于你而言难道不是死了吗？」
又拿那场火灾说事，不论我怎么说，他们都认为那把火是我放的。
「阿娘你何必说这样荒诞的话？难道你不觉得这一次我是为了阿姐的幸福？」
抬眼，我的余光瞥见了阿娘眸中的萧瑟与落寞。
难道，他们舍不得阿姐，希望阿姐可以陪他们一辈子？
抱歉，如今怕是来不及了。
3
阿娘不让阿姐去见百里绝凌，但没有限制我。
所以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
可谁料，我见到百里绝凌时，他竟揪起我的衣领怒道：「宋念瓷，我要娶的人是攒玉，我劝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这话弄得我莫名其妙的，我有非分之想？
难道……阿娘阻止阿姐与他见面，让他误以为我要嫁给他？
我急忙摇了摇头：「你要娶我阿姐，得靠你！冲我发什么火？」
百里绝凌一听，登时静了下了：「靠我？」
「不靠你靠我？如果你娶不到阿姐我第一个看不起你！」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拿出了阿姐为他绣的荷包。
「阿姐给你的，收好了，我等你好消息。」
随后，我才离开了郡王府。
我本以为此后会看到阿娘和阿姐相峙的画面，却不想，阿娘居然开始为她准备嫁衣了。
明明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可心底为何会闪过一丝落寞？
难道因为这个结果来得过于容易了？让我少了一分成就感？
罢了，何必在意那么多，也免得我费力。
因为姐姐即将要离开尚书府，阿娘跟阿爹常常陪同在阿姐左右，满是不舍。
甚至，已经忽略了我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阿姐不在，阿爹阿娘是不是也能待我如初？
本以为我会不在意，直到阿姐穿好的嫁衣的那天。
看她明艳动人，即将要嫁给心爱之人，我心中似有不平。
故此，索性在自己房里睡了一天，不去见她们。
这种心情，不免匪夷所思。
但最为匪夷所思的，是我睡醒以后出现在了去往郡王府的婚轿内。
身上穿的，刚好是阿姐的嫁衣。
4
我下意识的反应是扯下盖头让他们停下，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宋攒玉。
但我终究没有这样做。
而是把重新盖好了盖头，今日心中所有的不平，渐渐得烟消云散。
阿姐，从小到大，你要什么便有什么。
而这一次，我也想让你失落一会。
等等，要什么便有什么？
阿爹阿娘这样宠爱阿姐，难道当真愿意为了自己的不舍，送走阿姐最好的归宿？
现在意识到不对，虽迟未晚。
我还是打算扯下盖头叫他们停下。
不过，既然阿娘放心地把我送上了花娇，想来我表明身份不会对替嫁构成威胁。
故此，我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又给了他们着碎银，求他们让我行个方便。
但他们还是警惕，那媒婆跟着才行。
解决一个媒婆我还是有把握的，最终我还是逃了。
百里绝凌是谁？
一个命中有劫的人，靠娶某个女子当真可以躲过此劫？
我不敢相信。
郡王府去不得，尚书府更去不得。
天下之大，竟没了我的容身之所，也不知我究竟何错之有？
我身上的钱已经给了迎亲队，此时的我可以说是跟乞丐毫无差别。
无奈之下，我只好在镇上赊了一件粗衣，然后将嫁衣拿去当铺卖了。
我知道做完这些之后我必须迅速离开，否则等逃婚的消息传开，我就走不了了。
于是，我用全部的银子换了一匹老马和干粮，然后驰骋于背离京城的方向。
彼时已是夜色入微，月光如水。
马儿也累了，跑不动了，我只好下了马在一间露天的破屋中歇脚。
在啃干粮的同时，我给老马丢了一些干粮。
「你主人知道你活不久了，才肯低价卖给我。」
「我们都是被遗弃的，可我比你更惨，至少你不用逃命。」
它仿佛是听懂了我的话，吃了两口居然抬头望向我。
可马上我又意识到不对，我耳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很快，变得十分真切。
5
我知道老马跑不过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所以逃，显然不可取。
我只好拍了拍老马，让它赶紧跑。
随着一身嘶叫，它再次驰骋于夜色之下。
而我，则是换了个方向撒腿就跑。
这寥寥无几的断壁残垣，藏也藏不住，不如施一计调虎离山。
不得不说，此时的我狼狈不堪，但我不想再被利用。
我不欠谁的。
当我跑得几近断了气时，我这才发现手中的干粮丢了。
丢了！
一种绝望感油然而生，就当我绝望得快昏死过去之时。
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苗疆打扮的男子，他走上前接住了我。
一脸温笑，甚是好看。
在我闭眼之前，即将散去的最后一丝意识告诉我：我见过他。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再醒已是骄阳似火。
那苗疆男子为我准备了一桌美食，体贴地将筷子递给了我。
饿了这么久，谢了一言我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他竟是微微一笑，问道：「难道你不怕我下毒？」
我摇了摇头，咕哝道：「毒药多贵，倘若你想让我死，我今日又岂能坐在这里？」
又扒了几口饭，我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在下那云崎，不过，我好像从未见过姑娘。」
南蜀国邻近苗疆，难道是曾经偶然碰过面？
吃过以后，我郑重其事地对他道：「既然没见过，那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宋念瓷。」
由于那云崎的宅院也在京城的郊边，所以我不敢作留。
当然原因不仅如此，我不敢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
可我走了没多久，周围便出现了一队官兵。
我那三脚猫功夫当然敌不过，终究还是落入了他们手中。
郡王府内，百里绝凌黑着脸瞪向跪在他面前的我。
「你胆挺肥，新婚之日居然敢逃跑，你将本郡王放在眼里了吗？」
他对我用这种语气，莫非知道昨日嫁给他的就该是我？
所以，他想娶的是阿姐，而我，不过是为他渡劫的工具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