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艳霞
我父亲只有一个妹妹，小姑远嫁到外地后三五年才回来一趟，爷爷奶奶上了年纪后便跟着我们生活。从小到大，我们家过年总是冷冷清清的。父母都是那种不太喜欢热闹的人，每年过年也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就各自回房间玩手机、看电视了。除了饭菜丰盛点，没啥新意。
直到我出嫁后，才发现老公家里过年是多么热闹。
老公家是那种典型的大家庭，公公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每到过年的时候，有的从外地赶回来，有的从老家赶回来，聚在爷爷奶奶家，别提多热闹了。
老公的奶奶知道家里人多，从过年前就买好了面粉，蒸出一锅又一锅的手工馒头。我第一次吃奶奶做的手工馒头，特别惊讶。奶奶蒸的馒头很香很有嚼劲，我一个人吃了三个馒头，撑得只打嗝。老公说，奶奶蒸馒头的手艺在村里排第二就没人排第一。
奶奶蒸这么多馒头，除了过年吃，也会让家家户户带回去一些。那时候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我问她蒸这么多馒头不累吗？奶奶得意地说：别看我年纪大了，身体好着呢。别说蒸三四锅，七八锅也不在话下。
过年时，奶奶负责提供馒头，婆婆和大伯母二伯母负责买菜，摘菜。大姑、二姑、小姑会提前商量好谁烧锅，谁切菜炒菜，分工好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人多力量大，基本上中午十一点多一些，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准备好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聊天，谈论着一年来的点点滴滴。爷爷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矍铄，看到这么多孩子聚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饭后，大家一起玩牌、看春晚、包饺子。孩子们在外面放鞭炮、做游戏，大人们则聚在一起聊家常。
老公的几个堂兄弟也会回来，大家一起玩桌游、打羽毛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而我，作为新加入的成员，虽然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种热闹的气氛，但很快也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尤其是当我和婆婆一起包饺子的时候，她手把手地教我如何做，大姑和二姑也给我支招，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亲情的力量。
我很喜欢老公的家庭氛围，我和老公常年在外地打工，过年回去的时候一想到家里会变得热闹，回家的心情都变得迫切。
不过自从老公的奶奶去世后，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年味就渐渐变了。
奶奶去世后，大伯提议大家依旧每年聚在一起吃饭，他说，爷爷还在，他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听到这个提议，我们都有些迟疑，毕竟没有奶奶的过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考虑到爷爷的感受，我们还是答应了。
当时大伯和二伯一家都在县城做生意，只有公婆在老家住，所以聚餐的地点就在我们家。奶奶走后第一个年，没有人提前蒸馒头备菜，这些活自然就落到了公婆身上。
那天，三个姑姑早早就来忙活了，大伯一家十口人到了饭点才来，二伯家里有事，没能来。大伯娘解释孩子要睡懒觉，喊了好长时间才起来，所以来晚了。婆婆悄悄告诉我，这是大伯家的小算计，他们想避免买菜、做饭等琐事，以前奶奶在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只是她不说罢了。
婆婆在厨房里忙碌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婆婆气呼呼地坐下来，一言不发。大伯母见状，笑嘻嘻地说：哎呀，今年菜真丰盛啊！
婆婆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那当然了，我和三个姑姐忙了一上午呢！
大伯娘无视婆婆的冷脸，赶紧照顾他家几口人吃饭。吃完饭，大伯陪爷爷聊天，大伯娘带孩子，三个姑姑在厨房刷碗收拾桌子。姑姑发现奶奶走后，家里没有之前那么和谐了，她们不想掺和娘家的事。
第二年，三个姑姑都找了借口不来，买菜做饭的活都落在了公婆身上，婆婆从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我帮着她打下手。二伯母来得早，但她是城里人，从婆婆认识她时就不会做饭，来得早也只能端碗拿筷子，做点杂活。
那年吃饭，大伯娘又以同样的借口到了饭点才来。婆婆说她忙活了一早上，刷碗的活就交给大伯母了。大伯母笑着答应，可没刷一会就说腰疼，让我们这些晚辈来刷。大伯母的两个儿媳又懒又精明，吃完饭就出门遛弯了，只能交给我刷。
婆婆也心疼我，我们婆媳俩就一起刷。他们走后，婆婆就像公公抱怨，以后如果还是她受累，过年就别聚了，没意义。公公觉得爷爷还在，兄弟之间就闹僵了不好，只能在中间缓和关系。
大伯知道了这件事，提议以后买菜的钱她们出。二伯负责置办一些凉菜和孩子之间的零食。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年年聚会，但大家都高兴不起来，婆婆说，大伯虽然出钱，但做饭的还是她。她不差那二百多块钱的菜钱，她就是不想这么累。
婆婆脸色不好，二伯母和家里感情不是很深，对这种聚会本来就没多大兴趣，所以每次聚在一起，气氛都有些尴尬和冷淡。我们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畅所欲言、欢声笑语。大家吃完饭，也是找借口开溜，留下两大桌子狼藉。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婆婆说道：大家都自觉一点，找点活干，该刷碗刷碗，该收拾屋子收拾屋子，不能吃完饭拍拍腿就走。没人欠你们，该吃吃喝喝伺候你们。
大伯母笑着解释：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以前咱娘在的时候，我们聚一块，不就是负责吃的吗？
婆婆说道：那是以前，现在咱娘不在了，不能总指着我一个人忙活吧。要是这样，以后就别在我家聚了，去饭店，公公和大伯二伯轮流请。
之后过年聚会，就在饭店订了，虽然不用买菜做饭和刷碗了，但她们又开始觉得不公平了，从饭局上回去，她们开始讨论谁不舍得花钱，点的菜都吃不饱，谁又太舍得花钱，故意装大方了。
这样的过年让我感到很疲惫和无奈。我怀念以前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的年味是那么浓厚和温馨。而现在，年味已经慢慢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心机。
去年过完年没多久，爷爷因病去世了。老公说，父母是家里的主心骨，父母不在了，家就散了。那时候，我还不理解这句话的深意。
前几天，大伯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爹娘都不在了，今年过年大家还聚吗？
一时间，群里陷入了寂静。二伯没有说话，他向来不爱在群里发言，但每次家族聚会他都到场。我知道他沉默的意思，大概也是觉得年味变了，大家的心也不齐了。
我和老公也在群里，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毕竟，这已经不是我们这个小家庭能决定的事情了。
过了一会，公公在群里回复：不聚了吧，以前是爹娘在，让他们图个热闹。现在爹娘都不在了，咱们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吧。
二伯很快回复：同意。
看到这简单的两个字，我心里一酸。以前过年，奶奶总是张罗着买菜做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聊着家常。笑声、祝福声、嬉闹声，不绝于耳。那时候的年味是那么浓厚和温馨。而现在，爷爷奶奶都已经去世了。随着他们的离去，那种一家人团聚的欢乐氛围也渐渐消失了。
我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爷爷奶奶去世带来的变化。更多的是我们自己心态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都在成长和变化，而那些曾经的欢乐时光也只能留在记忆里。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我们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和得到中成长。那些曾经陪伴我们的人和事，或许已经远去，但它们留下的美好回忆却是永恒的。
